楚怀王十七年,冬。
北方多风雪,今年的永都刚迈入冬季,天空便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行人无不鼻尖通红,脚步加快。
满香楼楼内。
披着雪白狐裘的少女懒懒的倚靠着窗边,怀里揣着个暖炉,手指根根如玉,骨节分明,十分好看。
狐裘雪裹倚窗懒,玉指轻笼暖麝香。
少女身后的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迎面走来的,是位手拿折扇、面如冠玉的青年。
“天这么冷,南宫浅,你跑来我这儿来干什么?不嫌冷?”一道泠泠如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位正是满香楼老板,何田钰。
他身着一袭墨绿色长衫,身上披着一件上好料子的狐裘,衬得他肤白若雪,身段挺拔。
南宫浅闻言,缓缓扭过头来,一张脸生的容光艳艳,我见犹怜。
南宫浅轻笑一声,道:“天这么冷,谁想挪窝?不过是家里聒噪,来你这儿寻清静罢了。”
南宫浅的父亲丞相大人整日沉迷美色,自从南宫浅的母亲去世之后,便天天与小妾厮混,平日里对南宫浅也不多关照。后院的小妾整日吵吵闹闹的,南宫浅很不喜欢。
“南宫仕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何田钰沏了杯茶,“连你这个嫡女都不放在眼里。”
“那又如何?”南宫浅敛了敛眸子,“我需要的,从来不是一星半点的怜惜。”
她需要的是至高无上权力。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有野心,”何田钰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嘴角含着笑,“倒是怪像我的一位亲人。”
南宫浅皱了皱眉,道:“何田钰,我们只是互相利用,我没时间去和你兄妹情深。”
何田钰挑了挑眉,随后笑出声来:“我就开个玩笑,你别当真。”
南宫浅揉了揉太阳穴,闭着眼假寐。
片刻后,楼下传来一阵聒噪的喧闹声。
“楼下怎么回事?”南宫浅起身。
“我去看看。”何田钰说着向门口走去。
南宫浅紧跟身后,俯视下去,一位英气逼人的女子站在楼中央。
南宫浅心里暗忖,是玉乾王李南音。
大楚唯一一个女将军。
虽然她们二人从未见过,南宫浅也从未了解过她。她只零零散散记得当年李南音“孤刃破敌斩将首”的那一段事迹。但当南宫浅注视那个身影时,心底却莫名泛起涟漪。
那人腕间银铃随着手臂晃动的节奏轻响,玄色劲装袖口翻卷,露出半截裹着绷带的小臂,绷带边缘还沾着暗红血渍,像是受了伤。
李南音和同行的人说了几句话,往楼上走去。
南宫浅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李南音身上,她觉得这人身上有许多的秘密。
让人忍不住去了解她。
李南音上到二楼,目光无意间往南宫浅身上瞥了一眼。
目光交汇瞬间,如此炙热。
南宫浅心虚的把头扭到一边,假装不知道。
南宫浅用余光观察,李南音的唇角不知什么时候勾起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硬朗的五官上平添了一份柔和。
随后便进了南宫浅隔壁的房间。
南宫浅盯了良久,又回想起那个不可察觉的笑意。
何田钰轻轻推了推她:“别看了,这位玉乾王可不是好招惹的主。她刚从前线回来,据说在朝堂上和太子一党的人起了冲突,眼下正是各方势力盯着的‘烫手山芋’。”
“太子一党?”南宫浅摩挲着暖炉的边缘,“我记得玉乾王一向是中立的,怎会突然......”
“还不是因为军饷。”何田钰压低声音,折扇在掌心轻轻敲了敲,“太子借着户部的名义克扣西北军粮饷,李南音这次回来就是要讨个说法。不过太子那边早有准备,朝堂上弹劾她‘恃功而骄’的奏折都快堆成山了。”
南宫浅眼神微动。她虽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也知道西北军对大楚的重要性。
若是能拉拢李南音,或许日后还有一番作用。
隔壁房间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李南音!你别不识好歹!”一个尖锐的男声响起,“太子殿下肯给你台阶下,是你的福气!”
“福气?”李南音的声音冷得像冰碴,“我在西北吃雪水啃硬饼的时候,太子殿下的福气怎么没分给将士们半分?”
南宫浅和何田钰对视一眼,悄悄靠近门边。
透过门缝,她看见屋内站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桌上摆着一份文书,墨迹未干。李南音斜倚在太师椅上,腿上还缠着渗血的绷带,手中把玩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这是最后通牒。”男子涨红着脸,“三日后朝会,你若还敢与太子作对,就休怪我们......”
“休怪你们如何?”李南音突然起身,匕首“唰”地抵在男子喉间,腕间银铃骤响,“是要像当年诬陷我父亲那样,给我扣个‘谋逆’的罪名?”
男子脸色瞬间惨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这时,李南音余光瞥见门外的动静,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手腕一转,匕首精准地削断男子一缕头发,道:“滚吧,回去告诉太子,想要我的命,先问问西北三十万将士答不答应。”
男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南宫浅还没来得及躲,就见李南音推门而出,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脸上。
“偷听了这么久,不请我喝杯茶?”李南音抬手撑住门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混着雪松香扑面而来。
南宫浅强装镇定,侧身让开:“玉乾王请。”
屋内重新燃起炭火,何田钰识趣地退了出去。
李南音大大咧咧地坐下,伸手就要去拿南宫浅的暖炉。
“这是我的。”南宫浅按住暖炉,却在触到李南音冰凉的指尖时愣了一下——那双手布满伤痕,与她纤细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李南音轻笑一声,也不收回手:“南宫丞相的嫡女,不在深闺绣花,倒爱听这些腌臜事?”
“玉乾王在西北浴血奋战,我不过是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太子如此忌惮。”南宫浅直视着她的眼睛,“听说王爷的父亲当年也是被人诬陷谋反,不知玉乾王如今,可有洗刷冤屈的打算?”
李南音的眼神骤然变冷,反手扣住南宫浅的手腕:“你知道多少?”
“不多。”南宫浅不躲不闪,“只知道当年的卷宗在户部尚书手里,而那位尚书,正是太子的岳父。”她顿了顿,“玉乾王若是需要,我可以帮你拿到卷宗。”
李南音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
炉火映照下,南宫浅的脸庞泛着淡淡的红晕,眼中却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狡黠。
“我要太子倒台,丞相府让我掌权。”南宫浅将暖炉推过去,“而王爷需要一个在朝堂上为你说话的人。我们各取所需,如何?”
李南音盯着暖炉里跳动的火苗,良久才开口:“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你?”
“就凭这个。”南宫浅从袖中取出一张密信,字迹工整却透着杀意,“这是太子党羽写给西北节度使的信,让他在王爷回程途中设伏。不过很可惜,这封信现在在我手里。”
李南音接过信,瞳孔微缩。
信纸上的朱砂印,正是太子府独有的标记。
她抬眼看向南宫浅,忽然笑了:“有趣,真是有趣。丞相府的千金,竟是只藏着利爪的狐狸。”
“玉乾王过奖。”南宫浅也笑了,“比起王爷的‘孤刃破敌’,我这不过是雕虫小技。”
窗外风雪更急,屋内却暖意渐浓。
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因各自的野心与目的,达成了一场隐秘的交易。
“三日后朝会,我要你在朝堂上公开这封信。”李南音将信收好,“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
“帮我找到当年陷害我父亲的真凶。”李南音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骜,“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南宫浅点了点头。
与李南音的合作是一步险棋,但如今,只有险中求胜,才能让她得偿所愿。
夜已渐深,李南音起身告辞。临走前,她突然回头:“对了,下次别用这种拙劣的借口偷听。”她晃了晃手中的银铃,“这玩意儿,可是能听见墙角外的脚步声的。”
南宫浅望着她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这场权利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