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学生会办公室投下诡谲光影，石依盯着桌上那叠足有词典厚的舞会策划案，指尖微微发颤。程霖坐在长桌另一端，钢笔在纸面划出沙沙声响，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学长..."石依试探着开口，"关于舞台设计..."
"安静。"钢笔重重一顿，"在你开口前，先看完近五年舞会录像。"
水晶U盘被推到她面前，折射出冷冽寒光。石依咬牙插入电脑，扑面而来的奢华场景让她窒息——悬浮在空中的香槟塔，用全息投影编织的礼服，去年压轴的烟火表演甚至烧掉了半个玫瑰园。
"圣罗兰的慈善舞会不是过家家。"程霖摘下金丝眼镜擦拭，"你那些幼稚的贵族传统方案..."
"传统有什么不好？"石依突然站起来，镶金椅脚在大理石地面划出刺耳声响，"安洁丽娜家族三百年来主持过七十六场皇家舞会，我们的蕾丝手工刺绣比全息投影更有温度！"
空气骤然凝固。程霖缓缓抬眼，灰蓝色瞳孔像结冰的湖面："温度？去年舞会为贫困地区募得九千万，你觉得是靠你那些发霉的蕾丝？"
"但今年主题是''古典新生''！"石依抽出邀请函拍在桌上，烫金字体在她指尖轻颤，"用科技还原十六世纪宫廷舞，既能展示传统又能..."
程霖突然站起身，衣服下摆扫过她手背。他大步走向投影仪，调出建筑系新研发的全息幕布设计图："看清楚，这才是''古典新生''。用纳米材料编织的巴洛克穹顶，人工智能控制的烛光矩阵，还有——"
"没有呼吸感！"石依自己都被这声呐喊吓了一跳，"真正的烛火会摇曳，熏香会缠绕发梢，这些是数据模拟不出来的！"
办公室死寂片刻。程霖的手指悬在投影开关上，突然转身从书柜底层抽出一本皮革相册。泛黄的照片滑落出来——十岁的小程霖蜷缩在城堡般的大宅里，面前是精致的机械舞会模型。
"知道吗，"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母亲直到临终前，还在等有人邀她跳一支真正的华尔兹。"
石依怔住了。照片背面露出一行褪色小字：给永远在实验室的爸爸。
"你的蕾丝..."程霖突然将相册塞进她怀里，"需要多少种传统刺绣技法？"
当晨曦染红窗棂时，他们面前的策划案已焕然一新——全息穹顶将嵌入真实绸缎，AI烛光矩阵中混入手工蜡烛，甚至说服了老工匠来演示失传的蕾丝编织术。
石依揉着酸痛的脖颈走出学生会大楼，却在台阶上绊到个丝绒盒子。深紫色缎带上别着匿名卡片："打开你会后悔。"
盒子里是偷拍照片：她与高桦在办公室的侧影，黄峡杨喂她吃马芬的瞬间，甚至萧文裴低头耳语的暧昧角度。最下面是用口红写的："□□。"
手机突然疯狂震动，校园论坛首页飘红着《贵族大小姐的猎艳名单》。石依踉跄着扶住银杏树，满屏不堪入目的评论化作利箭刺入瞳孔。
"石依？"黄峡杨抱着医学资料路过，立刻察觉她的异常，"怎么了？手这么凉..."
她本能地甩开他的手："别碰我！"尾音带着哭腔，"会连累你..."
温暖突然从背后笼罩上来。黄峡杨脱下外套裹住她发抖的身躯，薄荷香混着消毒水味形成奇异的安心感。"别看手机了，"他把屏幕按灭，"我带你去个地方。"
医学院顶楼的天台种满药草，黄峡杨变魔术般从薄荷丛中摘下一片叶子："含着，能镇静神经。"见石依犹豫，他直接把叶子贴在她额头，"小时候我害怕打雷，妈妈就这样做。"
冰凉触感让石依清醒了些。黄峡杨指着远处正在喂流浪猫的身影："看，连王峥那种人都有柔软的一面。"
石依睁大眼。梧桐树下，王峥正蹲着抚摸三花猫，侧脸是从未示人的温柔。似乎察觉到视线，他忽然抬头，与石依四目相对的瞬间猛地站起，小猫受惊逃入灌木丛。
这个插曲让石依暂时忘却烦恼，却不知暗处镜头正记录下她与黄峡杨"亲密喂食"的画面。
当晚政治补习时，高桦没像往常那样直奔主题。他泡了杯薰衣草茶推给石依："论坛的事，需要帮助吗？"
茶水在杯中泛起涟漪。"您...也看到了？"
"教师群组传遍了。"他翻开书，却停在记录支教笔记的那页，"谣言止于智者。"
石依突然注意到他钢笔尖残留的红色墨迹——和论坛管理员删除帖子的操作痕迹颜色相同。但没等她细想，高桦已开始讲解："今天读《乌托邦》，莫尔提到..."
窗外惊雷乍响，石依本能地缩了下肩膀。高桦的声音顿了顿，忽然说起截然不同的话题："雨季时，孩子们最怕打雷。有个女孩总躲在课桌下哭，直到我们教她把雷声想象成天鼓。"
他修长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支教照片："后来她考上师范，说要回去教更多孩子听天鼓。"暖黄台灯下，他冷峻的轮廓竟透出几分温柔。
石依感觉心脏被什么击中了。这个总谈论理想的男人，此刻却露出如此具象的柔情。当她发现自己在模仿他抚摸照片的动作时，慌得碰翻了茶杯。
"小心！"两人同时去接，指尖相触的瞬间，窗外劈开一道闪电。
石依逃回宿舍时，脸颊还烧得厉害。却发现凛冬正站在她衣橱前，手中舞会礼服从腰部裂开狰狞缺口。
"哎呀，我本想帮你熨平皱褶..."凛冬泫然欲泣，"都怪我不小心..."
这是母亲留给原主的唯一遗物。石依颤抖着捧起残破的绸缎，珍珠缀片雪花般坠落。此时距离舞会开场，仅剩三小时。
暴雨敲打窗棂时，门铃忽然响起。萧文裴站在雨幕中，黑色大衣肩头洇着水痕，手中捧的礼盒却滴水未沾。"偶然看到监控，"他径自走进来，"试试这个。"
宝蓝色礼服从盒中流淌而出，星空般的碎钻下，隐约可见安洁丽娜家徽暗纹。萧文裴俯身帮她系腰带时，气息拂过她后颈："你知道十六世纪舞会最迷人的部分吗？"
"什么？"
"淑女们总在更衣时弄丢首饰。"他指尖掠过她锁骨，"所以绅士要准备备用珠宝。"丝绒匣中，与礼服同色的蓝钻项链熠熠生辉。
当石依盛装出现在舞会现场时，所有窃窃私语都化作惊叹。她没有看到暗处凛冬扭曲的表情，也没注意王峥把玩着从更衣室捡到的珍珠缀片。此刻她只寻找着某个身影——高桦站在二楼回廊，隔着人群与她举杯致意。
而程霖站在她身侧，僵硬地伸出手："为了传统与科技的完美结合。"
华尔兹响起瞬间，石依的裙摆扫过香槟塔。没人注意到萧文裴悄悄调整了AI控制程序，让本该倒塌的高脚杯维持着惊险而美丽的平衡——就像他对这个谜样少女日益增长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