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长孙无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萧羽的灵魂深处。
前太子李建成……未过门的妻子。
这句话，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撕裂了所有迷雾，却又将他拖入了一个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深渊。
玄武门之变！
大唐立国之初，最血腥、最禁忌的一页！
秦王李世民，于玄武门设伏，射杀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逼宫李渊，最终登临帝位。
这是史书上冰冷的记载。
而现在，一个活生生的、血淋淋的真相，正透过这层记载，扼住了萧羽的咽喉。
他的母亲，这个世界生下他的女人，竟然是李建成的人？
是那个被他如今的父皇，亲手杀死的兄长的未婚妻？
一股无法形容的恶寒，从萧羽的脚底，瞬间窜上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一切！
为什么李世民看他的眼神，总是那般复杂。那里面有欣赏，有期许，却也藏着一丝无法言说的疏离与……忌惮！
为什么史书上要将他的生母，写成一个病逝的、无名无分的侧妃！
为什么他明明是长子，却直到不久前，才被确立为太子！
原来，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血色的烙印！
是玄武门那场手足相残的罪证！
是李世民一生都无法洗刷的污点！
他不是荣耀的延续，而是罪孽的化身！
怀中那幅画卷，此刻变得滚烫，像一块烙铁，灼烧着他的胸膛，灼烧着他的理智。
画上的女人，是他前世的母亲。
这个世界的她，却卷入了如此残酷的皇权斗爭。
她和李建成是何关系？
她又为何会和李世民生下自己？
是胁迫？是交易？还是……另有隐情？
还有颉利！颉利可汗为何会珍藏着她的画像？
一个个问题，像疯长的藤蔓，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萧羽哥哥……”
王婉儿的哭声，将他从那片冰冷的黑暗中拉了回来。
她抱着他的手臂，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慌与无助。
她听不懂什么李建成，什么玄武门。
但她听懂了“完婚”，听懂了眼前这个女人带来的，是她无法抗衡的命运。
萧羽的身体，动了。
他缓缓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了王婉儿紧抓着他的手指。
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他转过身，直面长孙无垢。
那张沾染着血污与硝烟的脸上，所有的震惊、茫然、愤怒，此刻都已尽数褪去。
只剩下一片死寂。
一种比万年玄冰还要刺骨的冰冷。
“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很轻，很沙哑，却让整个大堂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十几度。
程咬金和秦琼心头猛地一跳。
他们跟了萧羽这么久，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这不是杀气，胜似杀气。
这是一种彻底的、毁灭性的平静。
长孙无垢迎着他的目光，毫无惧色，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她知道，当这个秘密被揭开，眼前的太子殿下，就已经没有了选择。
“殿下是聪明人，又何必让臣女重复呢？”
她说着，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萧羽身后的王婉儿，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有些人的出身，决定了她的归宿。而殿下的出身，决定了您必须承担的责任。”
“太子妃之位，关乎国本，维系着朝堂的安稳。这，不是一段乡野间的风流韵事可以比拟的。”
话语轻柔，却字字诛心！
“你放屁！”
程咬金终于忍不住了，一声雷鸣般的怒吼，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他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指向长孙无垢的鼻子。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对太子殿下指手画脚！什么长孙家，什么狗屁懿旨！俺老程只认殿下！殿下说谁是太子妃，谁就是太子妃！”
“老程！”
秦琼一把拉住了暴怒的程咬金，对他缓缓摇了摇头。
秦琼的心中，同样翻起了惊涛骇浪。
他比程咬金想得更多。
长孙无垢敢孤身一人，带着一道二十年前的懿旨来到这刚刚平定的边关，背后若没有陛下的默许，绝无可能！
这件事，远比看上去要复杂！
这已经不是儿女情长，而是朝堂之上，最顶层的政治博弈！
萧羽没有理会程咬金的维护。
他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刀子，死死锁在长孙无垢的脸上。
“责任？”
他忽然笑了，那笑声短促而干涩，充满了嘲弄。
“本宫的责任，就是娶一个你们长孙家指定的女人，然后像个傀儡一样，替你们巩固权势？”
“本宫的责任，就是对我母亲的过去不闻不问，对自己的身世稀里糊涂，然后心安理得地接受你们的安排？”
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冷。
“长孙无垢，你以为，凭一道所谓的懿旨，一个陈年的秘密，就能拿捏住本宫？”
长孙无垢的脸色，微微变了。
她预想过萧羽会愤怒，会抗拒。
但她没预料到，萧羽在得知如此惊天的秘密后，非但没有半分动摇，反而在一瞬间就变得如此……具有攻击性。
他的反应，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
“殿下，这不是拿捏，是事实。”她强自镇定地说道，“您是陛下的儿子，也是……她的儿子。这个身份，您无法摆脱。”
“是吗？”
萧羽向前踏出一步。
一股无形的，混杂着血腥与威压的气势，猛地笼罩了长孙无垢。
那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真正煞气！
长孙无垢身后的两名侍女，脸色瞬间惨白，双腿一软，竟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长孙无垢本人，也是心头剧震，呼吸一滞。
她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
而是一头挣脱了所有枷锁，即将择人而噬的洪荒凶兽！
“既然你对过去的事情如此清楚，那本宫倒想问问你。”
萧羽的声音，如同地狱里吹来的寒风，钻进她的耳朵。
“我母亲，既然是前太子李建成的未婚妻，为何她的画像，会出现在突厥颉利可汗的王帐之内？”
“为何这幅画，又是在太极宫所作，盖着……长孙皇后的凤印？”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拳，狠狠砸在长孙无垢的心防之上！
长孙无垢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个问题，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中了她所有的预案！
她知道画的存在，知道萧羽会因为画而震惊。
但她没想到，萧羽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颉利可汗这个看似无关的因素，也串联了进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推测，而是近乎妖孽的洞察力！
“草原蛮夷之事，臣女不知。”她避开了萧羽的目光，生硬地回答。
“不知？”
萧羽再次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不足一尺。
他能清晰地看到，长孙无垢那双故作镇定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慌乱。
“你当然不知。”
“因为就连你们，就连我那位父皇，恐怕也不知道，这背后，到底还藏着什么！”
“你们以为掌控了一个秘密，就可以掌控本宫。却不知道，你们自己，也不过是更大棋局里的棋子罢了！”
“婚事？”
萧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猛地转身，从侍女颤抖着举着的托盘上，一把抓过那卷明黄的圣旨。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
他没有撕。
而是缓缓地，将那卷圣旨，递到了身后早已泪流满面的王婉儿手中。
“婉儿，拿着。”
他的声音，褪去了所有的冰冷，变得无比温柔。
王婉儿愣住了，下意识地接了过来。
“萧羽哥哥……”
“从今天起，谁敢让你受半点委屈，我就让他全家……不得安宁。”
萧羽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如山。
这句话，他不仅是说给王婉儿听的。
更是说给长孙无垢，说给她背后的长孙家，甚至说给远在长安的李世民听的！
王婉儿的眼泪，再次决堤。
但这一次，是感动的泪水。
她死死地攥着那卷圣旨，仿佛攥住了全世界。
“殿下！”
长孙无垢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声音里带上了严厉的警告。
“您这是要为了一个女人，公然违抗先皇后与陛下的旨意吗？”
“您这是要将自己，将整个大唐，都置于动荡之中吗？”
“你可想清楚了！没有长孙家的支持，您这个太子之位，坐不稳！”
赤裸裸的威胁！
连秦琼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违抗？”
萧羽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她。
“本宫说过，这桩婚事，我不同意。”
“至于太子之位……”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睥睨天下的傲气。
“我萧羽的位置，从来不是靠谁的施舍与支持得来的！”
“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更不是！”
“能让我坐稳这个位置的，只有一样东西。”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门外，指向那片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尸横遍野的北方大地。
“是军功！”
“是这二十万玄甲军的刀锋！”
“更是让整个草原都在我脚下颤抖的……实力！”
“你长孙家若是不服，大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挡得住本宫的铁骑！”
霸道！
狂傲！
整个大堂，一片死寂。
程咬金激动得浑身颤抖，满脸涨红，他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抱着萧羽的大腿高呼“殿下威武”！
秦琼的眼中，也异彩连连。
这才是他们追随的太子！
不畏强权，不惧威胁，以手中之刃，掌自身命运！
长孙无垢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她彻底失败了。
她带来的懿旨，她揭开的秘密，她抛出的威胁，在萧羽这番话面前，变得苍白而可笑。
她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试图用过去的枷锁，去锁住一条即将腾飞的巨龙。
何其愚蠢！
“好……好一个太子殿下。”
长孙无垢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变得干涩。
“既然殿下执意如此，臣女自会如实禀报陛下。”
“只是，有些事，恐怕由不得殿下。”
她的话锋一转，似乎还有后手。
萧羽却懒得再与她废话。
他径直走向门口，高大的身影，将门外的月光都遮蔽了。
“本宫，自会回长安。”
长孙无垢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一抹冷笑。
到底，还是不敢彻底撕破脸皮。
只要回了长安，在那座皇城里，是龙，也得盘着！
然而，萧羽的下一句话，却让她脸上的冷笑，瞬间凝固。
“但不是回去商议婚事。”
萧羽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本宫要回去……开棺！”
开棺？
这两个字，像两道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程咬金和秦琼面面相觑，满脸不解。
开谁的棺？
长孙无垢的心脏，却猛地一缩，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她。
只听萧羽那冰冷的声音，悠悠传来。
“史书记载，本宫的生母，那位‘侧妃’，二十年前因病亡故，葬于长安城外。”
“你，长孙无垢，既然来自消息灵通的长孙世家，想必应该知道，她的坟，在哪吧？”
他缓缓转过头，一双漆黑的眸子，穿透了夜色，死死地钉在长孙无垢的脸上。
“告诉本宫。”
“本宫要亲自去，开棺验尸，为母亲……讨一个公道！”
“轰！”
长孙无垢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
开棺验尸！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那座坟里，根本就没有人！
或者说，就算有，也绝不可能是画上的那个女人！
萧羽这一招，釜底抽薪！
他根本不跟你纠缠于秘密的真假，也不跟你争论懿旨的效力。
他直接掀了桌子！
他要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去验证那个谎言！
一旦“侧妃”的棺木被打开，里面的真相大白于天下，那么史书是假的，懿旨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一个巨大谎言之上的空中楼阁！
到那时，他萧羽，将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手握二十万大军，向长安，向李世民，向所有参与了这件事的人……
问罪！
“你……你……”
长孙无垢指着萧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所有的镇定，所有的从容，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她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一个何等恐怖的对手。
他不是在博弈。
他是在……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