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山的小亭子里,一个男孩背上了竹篓,十三四岁的年纪模样,粗糙的竹篓上面搭着一块蓝蓝的盖布,男孩拄着竹杖,一副即将远行的模样。
“澈,我要离开这里了,你会在那片山里吗。”
男孩可爱的的脸上还透着稚嫩的气息,他似乎是这山间亭子的主人。
一块小小的院子,一间狭窄的房,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一座小亭子,就在山心间。男孩缓缓地拉上门,紧紧地扣上。
没有上锁,似乎锁这种东西也对这间简陋的小房间毫无意义。也没人能找到这个不起眼的地方,但男孩还是驻足看着这间房子,许久。
可是期侍已久的行程不会因为短暂的眷恋而耽搁。
他拄着竹杖,慢慢从山腰沿着路走下,山间的云雾蒙蒙地打湿了他的眉睫,湿润了他的眼眶。
山间的草漫漫丛生,男孩用竹杖划开山野的草木荆棘,小小翼翼地迈出一步。
伴着青草与水雾的气息,山间的雾就像净澈的水,洗刷着他的灵魂,却盖不住他朴素的衣装。
他的身上的衣服都透露着一股质朴的气息,隐隐约约也可见到有一两个小小的破损,虽不甚大,却也没有修补过的痕迹。
或许是爹娘不疼爱他?年纪小小,但是他眼里却透着坚毅。
一路沿着山道,慢慢探着路,拄着竹杖,山里的云雾遮蔽着面前的一切,让人看不清路。
男孩正在路上狭隘的小径上独自走着,远处悠悠的云野里传来人声,越来越近。男孩停下身,警觉地侧耳倾听着。
男孩才刚刚蹲下 ,云雾中的声音片刻之间就从隐约变得清晰明了,男孩慌忙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用手擦了擦玉佩上的水露。
“奕微。”
男孩对着玉佩轻轻唤了一声。
玉佩发出淡淡的幽光笼罩了他,男孩隐藏在小道里的身形忽然间模糊消失了。
片刻之间就完全消失,连丝毫气息也没留下。
声音越来越近,男孩吓得连连后退,可又突然定住身形,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仅仅是一息之间,云雾里的两个人的身影便临近了眼前。
“奇怪了,这附近明明有一股他的气息,为什么突然就销匿了。”雾里看不清模样的来人对着另一人说到。
“想必是藏起来了,小小手段而已。”
另一人抬手一拍,瞬间风啸四起,驱散了周围的云雾,山道和草野显现出来,一切都是生机盎然的模样。
那两个人就站在草丛中,男孩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模样,一个穿着青衣的男子,年轻,且容貌清冷高峻,一个着素衫的女子,模样清透,十分貌美,他们都穿着十分华美的袍服衣饰。
风不断席卷着草地,刮起阵阵草浪,在四周荡漾开来,素衫女子的身边,风散发着花的馨香。
男孩看着他们的模样出神,不禁摸着自己的衣角,粗糙的手感,可是他直到此刻才知道,衣服,居然不止他身上那样粗糙的模样。
“嗯?怎么还是什么都没有。”
青衣男子闭上眼感知着周围的一切,不断地转动着方向,迫切地想要捕捉周围的风吹草动,他紧紧皱着眉头。
素衣女子轻轻观望着周围的一切,目光轻轻略过男孩所在的地方,也没有停留,似乎一无所获。
“我们还是走吧,恐怕,这是他备下嘲弄我们的把戏。”
“可恶…明明不该是这样,如果能找到当年那场灾殃里留存下来的东西的话,受他白眼讥笑又何妨。”
青衣男子不甘地看着四周,捏紧了拳头,一种诡异的乐声在四周响起,钻入男孩的耳朵。
片刻间,男孩眼前的世界突然开始扭曲,一阵阵剧痛侵袭着他的身体,男孩惊恐不已,他想要喊出来,可是理智和疼痛撕扯着他。
“祐,不可以。”
素衫女子轻轻拉住青衣人的手臂,急切地说着,望着他。
“如果我们在这里留下蛛丝马迹,被他知道了,可就很难处理了。”
素衣人附在青衣人耳边低声说着。青衣人低下头,脸色失望地沉了下来。他闭眼深呼出一口气。
奇异的乐声逐渐消失,青衣人咬着牙,望着浓浓的云海,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走吧。”
两人轻轻化作白色的风,转瞬之间莫名其妙地消失在男孩眼前,男孩静静蹲在小径边,他显然还没明白,刚才面前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就好像幻梦一样。
男孩狼狈地在小径边等了约莫一两刻钟,男孩才敢站起身来,确认四下无人,才敢离开。
刚要起身,他的脚下却是一阵无力,男孩勉强支着竹杖站起身,腿上传来一阵酥麻软感。
他堪堪站起身来,一个白白的东西从肩上滑落。
男孩定睛一看,是枚还未绽放的花苞,是纯白色的,就静静地躺在地上,散发着清香。
男孩捡起它,定睛一看,是栀子。
男孩望着栀子,这不太像是这个季节里会盛开的花儿,它为什么会在这里?男孩不理解,但是他还是轻轻把它放在云野的草丛里。
看了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就任由它就静静躺在那里。
男孩的脚步渐行渐远,直到又一次湮没在云野里,看不见。
风吹过草野,栀子消失了。
男孩拄着竹杖摇摇晃晃地走着,露水沾湿了他的外衣,他脱下来,叠好轻轻放进了背篓。脚步轻快了许多。
前面就是诸山的尽头,男孩想起,澈离开的时候,就是送他到了这里,澈说,他会回来的,让男孩等一等。
也许下次回来的时候,男孩已经长大了,可是他那一走,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虽然说男孩还能等下去,可如果澈在山外,现在出去就能见到他,那么这次以身涉险便是值得的。
他已经期待太久了。
男孩在路边遇到了一块大石头,走的累了的他在石头上坐下,慵懒地躺了下来,太阳渐渐地出来了。
云雾渐渐被照透,露出这一片草野葱葱郁郁,阳光暖暖的。
风吹过男孩的脸庞,白嫩又仍有些年幼的模样,虽然年纪不大,可是清秀的模样也甚是可人。
这是他在山里度过的多少个日子,他不记得,只是澈曾经告诉男孩,每年的第八个月圆夜,是男孩的生日,除此之外,男孩对自己也一无所知。
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男孩不停地用竹杖扒弄着周围的野草。
或许是有些累了,又或许是有些犹豫了,年龄的不断增长,给他带来了许许多多的困扰。
他的生活从往日在山里无忧无虑地玩耍,到如今的百无聊赖。
年纪大增长似乎令他的心有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遮蔽了真实的心声。
或许没有人在山外等着他,可他从没有过如此迫切地想要过别人的陪伴的感觉。
他想走出这里,可是他却讨厌那些山下的人们,讨厌他们总是精明地打量着他的样子。
澈说,人总是有着自己的生活方式的,不喜欢这样的话,就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够了。男孩总是没法融入那些孩子们的玩耍吵闹尘土飞扬。
澈曾经带着他到山下。
澈告诉他,和他们成为朋友,以后就不会孤单了。
再到后来,澈说,要为他找到一个家,有家人陪伴他,将就着他。男孩懵懂地答应了,澈将他带给山下的一户人家抚养。
可后来澈再找到他的时候,是个寒冷的夜晚。
约莫天光将现的时候,男孩带着累累伤痕,一个人蜷缩在街头,男孩那年幼身上那一道道疤痕,青一块紫一块的小脸上的泪水似乎深深刺痛了澈的眼睛,澈紧紧抱着男孩,答应男孩,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让他被任何人伤害。
那块玉佩,也是那时候澈交给男孩的,男孩望着玉佩出神,有这块小小的玉佩,就好像澈在身边一样。
只要轻轻唤一声“奕微”便可以隐匿身形了。谁也发现不了他。
可是后来没过多久,澈就走了,男孩只好拿着玉佩守在草亭,不停地向着云雾里山外投去目光。期盼着下一刻,澈的身影在云雾里出现。
可是山外的人越来越多,进入了诸山,虽然男孩的草亭一直没被人发现,可是时间一久,男孩也厌倦了这种忽远忽近的嘈杂喧闹。
于是乎,男孩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寻找澈的旅程,虽然他并不知道澈在那里,可是走下去,他相信总有一天能再见到澈。
山里的草木繁盛地生长着,要男孩不停地用竹杖清出一条路来,这里已经看不出诸山的模样,陌生得找不见来时的路。
男孩一眼望出去,茫茫林海里只有一条如同细细的丝线般的蜿蜒小径。
男孩望着远处的林海沉默了半晌,看了看身后曲曲折折的路,回过头拄着杖走进了林海里。
男孩的手轻轻颤抖着,牙齿紧紧咬在一起。
林子里没有风,男孩的每一步都十分清晰,枝叶碎断的声音,一次次响起,急切心跳的声音显得这一切那么的不和谐。
同样模样的地方,从离开再到回来,每棵树都好像是一根根牢笼围栏,将他紧紧地按在了深深的林中囚禁起来。
幽静的气息深深地压在他的胸口。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逃脱。
这很不幸,他沮丧地坐在地上。
他的确很不适合出行吧,以前总是澈带着他去到那些远方。
可是男孩那时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澈会去很远的地方,他一个人,要走完那一段长长的路。
男孩没有说话,静静坐在了地上,打开药篓,里面是一些路上采摘的药材。他的肚子早些时候就有些隐隐作痛,从篓里拿出一只果子。
“这种果子,晒干了可以制药,味道不算好吃,没啥能吃的东西或许能充充饥。”
澈曾经这样告诉过他,当他看见这颗果子的时候,想起澈坐在树枝上将果子轻轻抛下,砸到男孩的脑袋。
那时看着树上哈哈大笑的澈似乎感到很生气,可此看着手里这一枚与那时一般无二的果子,他的心里却是有些酸涩。
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时与现在的感受不同。
男孩闷着气,大口大口的吃着果子,苦涩的味道在嘴里弥散开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闷闷的。
一口,两口,豆大的眼泪也滚落下来,男孩一边用手擦着泪水,一边挎起药篓,摸索着站起身。
周围能走的地方,他一遍遍地摸索着,生怕遗漏哪个地方。
他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他还可以去找寻的角落了,一个又一个的黑暗角落,明明他都已经熟络,可是他却已经连来时的路都已经找不见
天在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
月亮已经爬上梢头。
男孩感受到了阵阵凉风徐徐向他而来。 林间的景色一片漆黑。
不知为什么,男孩对这黑漆漆的林子,畏缩了起来,他的身体在夜的寒风里轻轻颤抖。
走了一整天,他的眼睛已经有些惺忪了,他急切地走着,看着这片黑漆漆的林子。
走不出去,天色渐渐晚了,如果一直走不出去,他也没有精力继续硬磕了。
四周已经全部暗下来了。只剩清朗明亮的月还在枝头高悬。
随着月光而来的,是笼罩整片天空的漆黑,寂静的漆黑。
月光穿透枝头留下斑斑点点的光影。月光所照耀不到的地方,则是一片虚无般的窒息黑暗。
一种空虚莫名的恐惧感不断袭扰着他的心。 男孩的心跳声在此刻的林子里。
恍若雷动一般清晰,一声声响动着,不断提醒着男孩,这一切都是真的,林子里静的可怕。
只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可是,即便是黑暗,也不得不继续前进。
男孩拿起竹杖,跌跌撞撞地用竹杖点探着前方的漆黑的路,缓慢地前行着,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林子里传来,男孩的心瞬间一紧,他清晰地感受到浑身每一根毛发都在战栗。
他猛地回过头,那深邃的暗黑里。
他看见了。 那正在注视着他的,一双血红的眼睛,光芒如同燃烧的赤焰,正在喷射。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