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晚来火》 第1章 引子 昏暗的竹舍,一张素简的床前,一名衣着朴素男子坐在床前,怀中抱着一人。 他的脸上一片愁云惨淡,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犹豫不决,难以割舍。 “你想好了么。” 他看着自己的手,不知为何,那悲伤的感觉此时竟有些让他不能自已。 可是他也不能退缩,这是他一定要去面对的,手紧握成拳,他又低下头,靠在了她的身边。 “无论如何,那孩子都得活下去。”他斩钉截铁地说着,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可她,怎么办…我怎么能。” 他轻轻将手放在她的发丝之上,轻轻抚过,这轻柔温馨的触感,竟然让他有些犹豫。有一瞬间,他想让时间就停在此刻,只有他们两人,在此永远依偎。 “若我犹豫不前,他们就都会死去。” 想到此处,他又不禁哀叹,若是在此坐以待毙,必定会让事情走向难以挽回的绝望,现如今,他也应该下定决心了。 “对不起,请你忍受…” 他轻轻将她放靠在温暖席被的枕上,轻轻替她盖上被子,或许这能让他离开之后,她的身边依旧温暖。 只是他走了而已,可是他转过身只是片刻,那空虚就又如同附骨之蛆一般蛀得他的灵魂千疮百孔,他难忍地一把抱住她,连这片刻的温暖,也不忍舍弃。 每一句话中的犹豫,都绕着那个人,一句句话如同杂乱的丝线,缠绕得越多,越乱,越难拆解,一根根丝线缠绕在他的心上,将他的心紧紧束缚,勒出伤痕。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窗前,即便是已经下定决心,却还是迟迟不愿意松开拥在她肩上的手,那一丝温暖,那一片伤怀,那一刻的难舍,真叫人难过。 他只是静静看着仍在熟睡的她,心中的伤痕便更深了些,这是需要他将这一切衡量之后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对不起,我还是要走…” 他小声说着,声音哽咽。 他就这样,脸颊轻轻贴着她的睡颜,温暖只是片刻,这片刻已经是他生命中的永恒,是他为她所做出的最后的停留。 她睡的很深,安静地轻轻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他的肩,宽阔柔软,散发着令她安心的味道,若是她醒来,那便定然不会让他去做那样的事,必然不会放他离开了。 “如果我不去,那他们该怎么办…” 他不敢松开手,或许分开,就再也不会相见了,他抬起头,理了理混乱的思绪和心情。 “尘禁,辖地,天武,体情,察心,绝思,七安司正都要他们给出交代,只有宁心池的已心没有表态,恐怕,他们此次在劫难逃。” 他强忍着心里万千思绪,有些悲痛地说着,他把手轻轻放开,她也渐渐离他远了,此刻的昏暗,已经将整个房间笼罩,让人看不清这一切。 “我…走了,走了。” 他轻轻将她从怀中分开,那温暖的触感已经消弭,留下的只有分别时的痛,她被放在柔软的枕上。 他站起身来,将一切都收拾好,临走之时,还是默默地站在门口注视了她许久,毅然决然地转过身,轻轻合上竹门,悄声无息地离开了。 就这样,没有一点声息,只是留下了一颗颗晶莹的珠洒落在路上,化作一点点星滢飞向了她,落在她梦中的星河,化成一丝丝暖流,让梦变得模糊迷离。 那星滢抹去了她的许多的记忆,如果她从此便不记得了,那或许也是好的。 “已经三千年了,那些事情还是没有什么头绪吗。” 洪亮威严的声音响起,一个高大苍老又尊仪威赫的老人倚在高高的神座之上,他神情肃穆。冷淡地盯着下面惶恐不安的神使们,脸上满是不耐。 “是的,少神主走的那一夜晚上,那两处山境地灵里面记录下的,就只有这些内容,别的记录我们已经努力寻找过了,都没能找出更多线索…” 神使颤颤巍巍地低着头,不敢直视神座上的老人,这件事已经花了许多的时间,可是他们还是没有给出有营养的答复,这些话他们已经用来搪塞多次了。 这事,也并非无缘无故,不过这老人并不是因他们无能而震怒,只是那年的事,牵扯太甚,他不得不严肃众人。 “他倒是走的潇洒啊,留下了这么些难事,如今倒叫我没法解决了。” 老人的怒颜此刻又转变为有些好笑地看了看无可奈何的神使们,摇着头,轻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示意神使们退下。 神使们急急忙忙地拱手告退,赶忙离开了,老人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直到沉重的殿门关闭,他这才堪堪放松下来。 苍老的双手紧紧抓在神座的扶手之上,或许维持这副高傲伟岸的形体,就已经让他十分吃力了。 此时此刻,他的容貌似乎也愈加枯槁了。 “神主,您这是怎么了。” 一个平淡的的声音冷不丁在老人身后响起。 她从神座之后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老人感到有几分惊讶,可是转念之间,老人又笑了起来。 她小时候那样调皮,这条无人知晓的密道,是为她所留的,只是转眼间过去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岁月,他不曾再听见她天真的笑声了。 可她还是那么年轻,容貌未改,就像那年她才牵着那个人的手,离开老人的身边,去追求属于她的一切。 老人温和一笑,慈祥地看着她:“吟吟…” “您保重,还是叫我叶吟吧。” 她缓步走上前,轻轻将老人扶起,老人也十分配合地站起身来,他们一起走下高高的神座。 一步一步,似乎十分沉重,在一级级阶梯之间,似乎并不只是片刻之间踏出的高度,而是令人竭尽全力无法逾越的天堑。 老人静静看着吃力的她。 脸上的笑容又重现,她小时候也是这样,待在他身旁,无论如何爬不上这高高的神座,因此,他专为她留了一个专属于她的通道。 “想必你已经明白了,要是想问的话,就别闷在心里了。” 老人笑着,他缓步领着叶吟的步伐,带着她一步步,走下这长阶。 漫漫悠悠,老人此时的脸上倒是精神了些,她陪在身边,他也有了些动力。 “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年来,您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了吧。” 叶吟没有抬头看老人,只是低着头扶着老人,老人枯槁的面容,似乎已经表明了一切,可这个苍老的神明看起来却是很淡定。 “这么多年了,这一切,你都看得透彻,清楚这一切的缘由的人,也只有你。” 老人看着前方空旷的神殿,默默不语,似乎遥遥望着什么。 “您说的,是王真的事情吧。” 她笑着说。可笑容里却看不到一丝愉悦,或是一丝伤感,有的只是没有感情的礼貌回应。 “是也不是。” 老人认真地望着叶吟的眼睛,他似乎想要得到什么答案,哪怕有一个躲闪的眼神,也足以让他安心。 叶吟的眼睛只是平淡空洞地望着他,没什么特殊的样子。让他大失所望。 “他当真…什么都没有留下吗。” “什么都没有。” 老人苦涩一笑,抬手轻轻一挥,神殿之中涌现出一片云雾,云雾里,许许多多的东西突然浮现,神殿之中的两人瞬间出现在三千年前的境山。 这里和他走之前一模一样,那个人,他的名字,王真。 “幻术制造的幻象吗。” 叶吟看着那熟悉的地方,心头不禁一颤,神色一怔,很快又迅速收敛到最初平静的样子。 可是她的心里却又是情难自已地想起了那个人。 即便如此,她的脸上却是没有丝毫波澜。 看着她这样的谨慎,老人若有所思,苍老明亮的眼中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走吧,这是我花了不少精力还原的往事,若你愿意,在我离开前,将那些事说给我听听吧。若是你再也不想提起,那就在这里和记忆里的他道别吧” 老人独自在前面走着,留下她一个人在后面迟迟不肯挪动脚步,直到,一声雷鸣响起。 天空中云团骤然累聚,盖得这座山一片黑暗。 雷声不停地响动着,狂风四起,一切都在狂风中哀鸣不已,天发怒了,这一切似乎都要被狂怒的天雷所声讨。 山上的草木在风雷中燃起,死亡的气息弥漫四野。 野兽四处奔逃着,试图逃脱这乌云笼罩的一切,逃脱暴怒雷霆的轰击。 雷声肆意宣泄着愤怒,巨大的力量,一切都似乎将要毁灭。 “这雷声,很熟悉吧。” 老人望着叶吟,笑岑岑地看着她。 叶吟没有答话,只是平静地望着山顶,她的眼里似乎有着很多很多的东西,却没有一件可以言说,她终究是柔软的。 可她也是刚毅的,她知道,只要她的心是刚强的,那么她便是无懈可击的。 “是辞明吧,是他逼死了他们。” 老人听了她的回答,没有回应,只是继续看着高处的雷霆在扫荡这山间的一切。 一阵光芒从天际飞向山顶,那雷声终于是微微减弱了。 老人望着山顶,静静地。 “要来了。” “哦。”叶吟平静地看着。 “轰!”一声惊雷猛地炸响,周围的地面都被震得颤抖了起来,四周山脉为之颤抖。 痛苦的哭嚎声都停止了,原本激烈撕扯着一切的狂风也渐渐停了下来。 阵阵剧烈光芒在山顶上熠熠生辉,照亮了这山中的一切。 叶吟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她的神情宛若一汪静水,没有丝毫波澜荡漾。 “放下了?当真再没有别的牵挂?” 老人看着叶吟的平淡,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叶吟的一切,他都了解,可是她终究是长大了,变成他捉摸不透的样子了。 “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从他丢下我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没有意义了。” “可他当初为何要赔上性命和光辉锦绣的未来前程不管。” “我不知道,许是他疯了吧。” “那,你和他在一起,岂不成了过错。” 老人自顾自地向着山顶走去,谁料走了几步,前方的路就已经变得虚无缥缈,再也难以前进一步。 老人的眼里满是惊愕,回过头,叶吟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我绝不认为,和王真在一起,是过错。即便他抛下了责任,我也会为他弥补这一切。” 叶吟语气坚定地说到。 她的模样,看不出丝毫的犹豫和牵挂,老人闻言猛地一怔,停下脚步愣在原地,这样的她,倒是让老人感到欣慰。 “好!好!好!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因为如何不能告诉我,我都不追究,可是这个位置需要有一个合适的人继任,唯有你有此能力,往后我不在了,你要堵住悠悠众口。” 老人十分果决地嘱咐叶吟,望着他唯一的女儿。 “可是我并非是…” “这就是真正的困难之处。”老人抬眼望着天空,无奈地说到。 天空上有许多的星星,可是只有一颗是亮得耀眼的星。 “神主之外,唯有你有此力量,如今看来,心思与秉性也打磨好了,你明白,我的生命,也快要走到尽头了。” “那你,就要离开了吗…”叶吟犹豫地望着老人的背影。 “吟啊,别伤心,你娘亲早早地离开了世间,你是个坚强的孩子,爹爹虽然贵为神主,早晚有一日也会离开这个世界,你要扛起这片天地的重任。这世上的每一个生灵,都在企盼着生的希望啊。” “可我本来就不是…” “为了他,为了他们,你会走上这条本不应该背负的路,请忍受这份苦痛,你没有错,请你坚决地告诉世人。” 老人坚定地望着叶吟。 叶吟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她疑惑道:“所以,你早就知道了吗?” “什么,知道什么?” 老人摇摇头,看着远远的山巅,只是笑笑,并没有言语,那里仍然是一片虚无缥缈。 叶吟的眼神从惊讶到费解,逐渐复杂起来。她看着苍老的神主。 她的父亲,他一直都是那样的琢磨不透,可是对于她,又那样的坦然。 “告别完曾经发一切,就要回去了,以后,请不要再挂念他。” 老人抬起手这个世界的一切变成了烟尘,开始分崩离析,逐渐碎裂在二人的眼前。 转瞬之间,二人从境山回到了神殿。 老人似乎又苍老了许多,原本枯槁的面容看起来更加疲惫,眼里的光芒也变得黯淡了些。 叶吟双眼微红,惊讶的望着老人,似乎有许许多多的不解,她想要开口,可是却又问不出来,就这样哽在喉咙。 老人看着叶吟,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小时候,他曾经数次笑着小小的叶吟爬不上这高高的长阶,然后将她抱起放在自己的肩头。 可是这一次,他只是轻轻牵起叶吟的手,并没有再笑闹着的她,只是向着前,一步步,扶着她,向着高高的长阶走去,再一把将她按下身去,坐上了神座。 叶吟惊讶地回过神来,她已经登上了这至高无上的位置,孤独又冷清的地方,神主的神座。 “一切的问题,我都已经安排好,往后,便要你自己努力了。” 老人的声音连同着他的模样一起逐渐消失。 “父亲?父亲?”叶吟慌乱地抓着老人渐渐消散的身影。可却是如同海底捞月一般虚无缥缈。 “你明白,保护好他们,别让这个世界的一切,陷入混乱和毁灭,从今往后,请忍受这份痛苦,请记住,我们都会在星河的尽头守望着你。” 声音和老人的模样一同消失无踪。 她一个人坐在高高的神座之上,从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种可能。 高高的神座,没有了他,冷清又孤独,一切都和小时候的记忆不同,也和她长大后的想象天差地别。 或许是她所做的一切,都太过幼稚,未曾想过,会有这样的一日。 一切都以出乎意料的方式达成了,可她的心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神主,神主离世了。” 神使们嘈杂的声音吵嚷起来。神殿外传来窸窸窣窣交头接耳的声音。 “怎么会…那我们要…” 各神使面面相觑,一时间似乎都没有什么头绪。 “神主留下的吩咐是这样的…这会儿,恐怕各司各府已经都收到了消息了。” “轰!” 神殿外雷声轰响交鸣,威压一时抵住了神殿的殿门。 可是神殿威严不容有犯,若非她有令,定然不开。 叶吟擦了擦脸,坐直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轻轻一挥,神殿的门缓缓打开了。 “辞明,统领雷霆众司人,神女承神主所托为我等共主,辞明斗胆率诸宫礼拜,恭请神女接任!” “辞明…你好大的胆子!” 一名神使怒喝到,冲出身来。 “你对神主的嘱咐,有什么意见么。” 暴躁肃杀的雷光在辞明的身边涌现。 神使怒目圆睁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似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他的喉口。 几番犹豫,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和众神使一起别扭地屈身下拜。 “上主承司各务,还望诸神圣能够继往日之事,尽职尽力,若有违背神主嘱托者,莫怪我辞明顽雷凶劣。” “请各府司遵照天例,在神主离世后俱往朝拜新主,若有僭越不臣者,即是与天地为敌,望诸神使通传达令无误。” 门下的神使一个个低头不语,似是默认,又似是要争论什么。 可云霞之上的事情,本来就是虚虚缈缈,根本就不是能够被人们所轻易知晓的,或许这一切种下的种子,都会在某个时候静悄悄的发芽吧。 第2章 壹·山雾 诸山的小亭子里,一个男孩背上了竹篓,十三四岁的年纪模样,粗糙的竹篓上面搭着一块蓝蓝的盖布,男孩拄着竹杖,一副即将远行的模样。 “澈,我要离开这里了,你会在那片山里吗。” 男孩可爱的的脸上还透着稚嫩的气息,他似乎是这山间亭子的主人。 一块小小的院子,一间狭窄的房,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一座小亭子,就在山心间。男孩缓缓地拉上门,紧紧地扣上。 没有上锁,似乎锁这种东西也对这间简陋的小房间毫无意义。也没人能找到这个不起眼的地方,但男孩还是驻足看着这间房子,许久。 可是期侍已久的行程不会因为短暂的眷恋而耽搁。 他拄着竹杖,慢慢从山腰沿着路走下,山间的云雾蒙蒙地打湿了他的眉睫,湿润了他的眼眶。 山间的草漫漫丛生,男孩用竹杖划开山野的草木荆棘,小小翼翼地迈出一步。 伴着青草与水雾的气息,山间的雾就像净澈的水,洗刷着他的灵魂,却盖不住他朴素的衣装。 他的身上的衣服都透露着一股质朴的气息,隐隐约约也可见到有一两个小小的破损,虽不甚大,却也没有修补过的痕迹。 或许是爹娘不疼爱他?年纪小小,但是他眼里却透着坚毅。 一路沿着山道,慢慢探着路,拄着竹杖,山里的云雾遮蔽着面前的一切,让人看不清路。 男孩正在路上狭隘的小径上独自走着,远处悠悠的云野里传来人声,越来越近。男孩停下身,警觉地侧耳倾听着。 男孩才刚刚蹲下 ,云雾中的声音片刻之间就从隐约变得清晰明了,男孩慌忙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用手擦了擦玉佩上的水露。 “奕微。” 男孩对着玉佩轻轻唤了一声。 玉佩发出淡淡的幽光笼罩了他,男孩隐藏在小道里的身形忽然间模糊消失了。 片刻之间就完全消失,连丝毫气息也没留下。 声音越来越近,男孩吓得连连后退,可又突然定住身形,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仅仅是一息之间,云雾里的两个人的身影便临近了眼前。 “奇怪了,这附近明明有一股他的气息,为什么突然就销匿了。”雾里看不清模样的来人对着另一人说到。 “想必是藏起来了,小小手段而已。” 另一人抬手一拍,瞬间风啸四起,驱散了周围的云雾,山道和草野显现出来,一切都是生机盎然的模样。 那两个人就站在草丛中,男孩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模样,一个穿着青衣的男子,年轻,且容貌清冷高峻,一个着素衫的女子,模样清透,十分貌美,他们都穿着十分华美的袍服衣饰。 风不断席卷着草地,刮起阵阵草浪,在四周荡漾开来,素衫女子的身边,风散发着花的馨香。 男孩看着他们的模样出神,不禁摸着自己的衣角,粗糙的手感,可是他直到此刻才知道,衣服,居然不止他身上那样粗糙的模样。 “嗯?怎么还是什么都没有。” 青衣男子闭上眼感知着周围的一切,不断地转动着方向,迫切地想要捕捉周围的风吹草动,他紧紧皱着眉头。 素衣女子轻轻观望着周围的一切,目光轻轻略过男孩所在的地方,也没有停留,似乎一无所获。 “我们还是走吧,恐怕,这是他备下嘲弄我们的把戏。” “可恶…明明不该是这样,如果能找到当年那场灾殃里留存下来的东西的话,受他白眼讥笑又何妨。” 青衣男子不甘地看着四周,捏紧了拳头,一种诡异的乐声在四周响起,钻入男孩的耳朵。 片刻间,男孩眼前的世界突然开始扭曲,一阵阵剧痛侵袭着他的身体,男孩惊恐不已,他想要喊出来,可是理智和疼痛撕扯着他。 “祐,不可以。” 素衫女子轻轻拉住青衣人的手臂,急切地说着,望着他。 “如果我们在这里留下蛛丝马迹,被他知道了,可就很难处理了。” 素衣人附在青衣人耳边低声说着。青衣人低下头,脸色失望地沉了下来。他闭眼深呼出一口气。 奇异的乐声逐渐消失,青衣人咬着牙,望着浓浓的云海,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走吧。” 两人轻轻化作白色的风,转瞬之间莫名其妙地消失在男孩眼前,男孩静静蹲在小径边,他显然还没明白,刚才面前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就好像幻梦一样。 男孩狼狈地在小径边等了约莫一两刻钟,男孩才敢站起身来,确认四下无人,才敢离开。 刚要起身,他的脚下却是一阵无力,男孩勉强支着竹杖站起身,腿上传来一阵酥麻软感。 他堪堪站起身来,一个白白的东西从肩上滑落。 男孩定睛一看,是枚还未绽放的花苞,是纯白色的,就静静地躺在地上,散发着清香。 男孩捡起它,定睛一看,是栀子。 男孩望着栀子,这不太像是这个季节里会盛开的花儿,它为什么会在这里?男孩不理解,但是他还是轻轻把它放在云野的草丛里。 看了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就任由它就静静躺在那里。 男孩的脚步渐行渐远,直到又一次湮没在云野里,看不见。 风吹过草野,栀子消失了。 男孩拄着竹杖摇摇晃晃地走着,露水沾湿了他的外衣,他脱下来,叠好轻轻放进了背篓。脚步轻快了许多。 前面就是诸山的尽头,男孩想起,澈离开的时候,就是送他到了这里,澈说,他会回来的,让男孩等一等。 也许下次回来的时候,男孩已经长大了,可是他那一走,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虽然说男孩还能等下去,可如果澈在山外,现在出去就能见到他,那么这次以身涉险便是值得的。 他已经期待太久了。 男孩在路边遇到了一块大石头,走的累了的他在石头上坐下,慵懒地躺了下来,太阳渐渐地出来了。 云雾渐渐被照透,露出这一片草野葱葱郁郁,阳光暖暖的。 风吹过男孩的脸庞,白嫩又仍有些年幼的模样,虽然年纪不大,可是清秀的模样也甚是可人。 这是他在山里度过的多少个日子,他不记得,只是澈曾经告诉男孩,每年的第八个月圆夜,是男孩的生日,除此之外,男孩对自己也一无所知。 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男孩不停地用竹杖扒弄着周围的野草。 或许是有些累了,又或许是有些犹豫了,年龄的不断增长,给他带来了许许多多的困扰。 他的生活从往日在山里无忧无虑地玩耍,到如今的百无聊赖。 年纪大增长似乎令他的心有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遮蔽了真实的心声。 或许没有人在山外等着他,可他从没有过如此迫切地想要过别人的陪伴的感觉。 他想走出这里,可是他却讨厌那些山下的人们,讨厌他们总是精明地打量着他的样子。 澈说,人总是有着自己的生活方式的,不喜欢这样的话,就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够了。男孩总是没法融入那些孩子们的玩耍吵闹尘土飞扬。 澈曾经带着他到山下。 澈告诉他,和他们成为朋友,以后就不会孤单了。 再到后来,澈说,要为他找到一个家,有家人陪伴他,将就着他。男孩懵懂地答应了,澈将他带给山下的一户人家抚养。 可后来澈再找到他的时候,是个寒冷的夜晚。 约莫天光将现的时候,男孩带着累累伤痕,一个人蜷缩在街头,男孩那年幼身上那一道道疤痕,青一块紫一块的小脸上的泪水似乎深深刺痛了澈的眼睛,澈紧紧抱着男孩,答应男孩,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让他被任何人伤害。 那块玉佩,也是那时候澈交给男孩的,男孩望着玉佩出神,有这块小小的玉佩,就好像澈在身边一样。 只要轻轻唤一声“奕微”便可以隐匿身形了。谁也发现不了他。 可是后来没过多久,澈就走了,男孩只好拿着玉佩守在草亭,不停地向着云雾里山外投去目光。期盼着下一刻,澈的身影在云雾里出现。 可是山外的人越来越多,进入了诸山,虽然男孩的草亭一直没被人发现,可是时间一久,男孩也厌倦了这种忽远忽近的嘈杂喧闹。 于是乎,男孩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寻找澈的旅程,虽然他并不知道澈在那里,可是走下去,他相信总有一天能再见到澈。 山里的草木繁盛地生长着,要男孩不停地用竹杖清出一条路来,这里已经看不出诸山的模样,陌生得找不见来时的路。 男孩一眼望出去,茫茫林海里只有一条如同细细的丝线般的蜿蜒小径。 男孩望着远处的林海沉默了半晌,看了看身后曲曲折折的路,回过头拄着杖走进了林海里。 男孩的手轻轻颤抖着,牙齿紧紧咬在一起。 林子里没有风,男孩的每一步都十分清晰,枝叶碎断的声音,一次次响起,急切心跳的声音显得这一切那么的不和谐。 同样模样的地方,从离开再到回来,每棵树都好像是一根根牢笼围栏,将他紧紧地按在了深深的林中囚禁起来。 幽静的气息深深地压在他的胸口。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逃脱。 这很不幸,他沮丧地坐在地上。 他的确很不适合出行吧,以前总是澈带着他去到那些远方。 可是男孩那时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澈会去很远的地方,他一个人,要走完那一段长长的路。 男孩没有说话,静静坐在了地上,打开药篓,里面是一些路上采摘的药材。他的肚子早些时候就有些隐隐作痛,从篓里拿出一只果子。 “这种果子,晒干了可以制药,味道不算好吃,没啥能吃的东西或许能充充饥。” 澈曾经这样告诉过他,当他看见这颗果子的时候,想起澈坐在树枝上将果子轻轻抛下,砸到男孩的脑袋。 那时看着树上哈哈大笑的澈似乎感到很生气,可此看着手里这一枚与那时一般无二的果子,他的心里却是有些酸涩。 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时与现在的感受不同。 男孩闷着气,大口大口的吃着果子,苦涩的味道在嘴里弥散开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闷闷的。 一口,两口,豆大的眼泪也滚落下来,男孩一边用手擦着泪水,一边挎起药篓,摸索着站起身。 周围能走的地方,他一遍遍地摸索着,生怕遗漏哪个地方。 他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他还可以去找寻的角落了,一个又一个的黑暗角落,明明他都已经熟络,可是他却已经连来时的路都已经找不见 天在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 月亮已经爬上梢头。 男孩感受到了阵阵凉风徐徐向他而来。 林间的景色一片漆黑。 不知为什么,男孩对这黑漆漆的林子,畏缩了起来,他的身体在夜的寒风里轻轻颤抖。 走了一整天,他的眼睛已经有些惺忪了,他急切地走着,看着这片黑漆漆的林子。 走不出去,天色渐渐晚了,如果一直走不出去,他也没有精力继续硬磕了。 四周已经全部暗下来了。只剩清朗明亮的月还在枝头高悬。 随着月光而来的,是笼罩整片天空的漆黑,寂静的漆黑。 月光穿透枝头留下斑斑点点的光影。月光所照耀不到的地方,则是一片虚无般的窒息黑暗。 一种空虚莫名的恐惧感不断袭扰着他的心。 男孩的心跳声在此刻的林子里。 恍若雷动一般清晰,一声声响动着,不断提醒着男孩,这一切都是真的,林子里静的可怕。 只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可是,即便是黑暗,也不得不继续前进。 男孩拿起竹杖,跌跌撞撞地用竹杖点探着前方的漆黑的路,缓慢地前行着,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林子里传来,男孩的心瞬间一紧,他清晰地感受到浑身每一根毛发都在战栗。 他猛地回过头,那深邃的暗黑里。 他看见了。 那正在注视着他的,一双血红的眼睛,光芒如同燃烧的赤焰,正在喷射。 “救命。” 第3章 贰·竹林 男孩站起身拔腿就跑,顾不上药篓和竹杖,一路狂奔,林子里是不见五指的黑暗,身后是可怖的血红双眼。 男孩喘着粗气,脚步片刻不停,顾不得树间溪前的磕绊。 即便身体已经饱受疲惫折磨,可是那双眼睛紧追不舍。 他也不得不猛烈地奔跑,树枝不断刮擦着他的脸庞,生疼的感觉让一切都变得清晰。 “快跑,别停下。” 一个清晰的声音兀地在男孩的耳边响起,男孩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但那声音如同附在他的耳边低语一样。 竟然让他有些恍惚。面前一片漆黑的林子,不见他人,但是那声音却似乎就在耳边。 摧枯拉朽的巨大声音在身后传来,树干裂断的声音。 山崩地裂般的巨大声音,让他的心不断疯狂地跳动着,这似乎不是什么正常猛兽可以办得到的事情。 或许,那是男孩无法反抗的,可怕的东西,男孩并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可那巨大的压迫感似乎随时会将男孩的灵魂从单薄的身体里挤出去。 就像一粒单薄幼嫩的小豆被挤出豆角的包裹,似乎只要有片刻懈怠,就会有性命之虞。 这恐惧驱使着他一路狂奔。 脚下的路坑坑洼洼,男孩一路摸黑爬着崎岖的山路,一个不注意,摔倒在了漆黑的林子里。 他的下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漆黑的绝望如同冰雹一样打在他的身体之上。 绝望一遍又一遍地击打着他,不知多少次,但他还是迅速爬起来,继续奔逃,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润湿了脸颊。 生命就像是林子里的枯枝,轻轻一触便碎裂。 男孩的袖子擦过脸颊,泪水仍是止不住地流着,不知道是为什么。 身后的那个东西从未停止过对他的追逐,似乎怎么都逃不掉。 “澈…我不能,我不能停在这里。不能。” 他在夜色里不断狂奔着,忍着疼痛和惊惧。 他说,他不惧怕怪物,他也不是思念那时的生活,或许只是因为天黑了,所以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奕微的气息逐渐紊乱,可身后的红色双眼仍是追着他。 男孩能感受到自己的腿已经变得僵硬了,可是还是在奔跑着。不知是什么在驱使着他。 良久之后,终于脱离了那双眼,安静让他原本惊惧的心涌起一阵阵奇怪的安适。 夜色深了,林子里雾气越来越重,奕微不禁打起了哆嗦,脚下的步伐却是一刻不曾停留。 今夜恐怕是回不了诸山了。心里这样想着,愁容便很快挂在了脸上。 可他也不想在林子里找个地方野宿,他住的诸山山境安宁。 诸山夜里没有凶猛野兽袭人,可这连绵广阔的境山他却是不甚熟悉,不知夜里有野兽游荡伤人。 林子里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刺枝和杂草,奕微抬头望着夹在枝桠里的月亮,感觉有些难受。 “早知道就不跑这么远了,好麻烦。” 他用竹杖挑开密密层层的树枝,一片豁然开朗的大道出现在他的面前。 奕微的嘴角微微扬起,终于是从黑洞洞的林子里钻了出来,清冷皎白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 奕微的脸本就白嫩清透,在月光映泗下更是显得恍若天人般的灵秀,令人为之哑然。 路上倒是不泥泞,只是偶然脚下会有些石头扎扎的。 他就沿着路一直走,一片竹林兀然显现,竹林有一条小溪流,旁边有两尊高高的石像。 里面似乎有人居住。 奕微走近来,看着石像,脸色突然一愣。 来的时候没有见过这样的竹林,但是一路上的风景都和来的时候一样,只是片刻恍惚,就出现了这样的一片竹林。 “完了,走错了。” 这条路,肯定不会是通往诸山的了。 四周环境似也变得陌生了,奕微四下辨认却不曾想没有一处与来时相像。 望着竹林里流出来的潺潺溪流,奕微无奈地取下了背上的竹篓,扒拉着竹篓里的药材,这些药材,都是价值不菲的,若是借宿一宿,应该也足够了。 只是这一趟远行采药收获无几了。他的双脚已经冰凉,山里的气温也愈来愈低。 他拄着杖,看着竹林,手有些麻木了。 刚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眼神有些犹豫地看了看竹林,似乎有些纠结。 片刻犹豫后,他还是决定进到竹林中去借宿,如果继续犹豫下去。 恐怕连这个夜晚也无法度过了,他拄着竹杖,沿着溪流向里走去。 竹林里的气息,弥漫着与外界截然不同的生气,奕微原本有些疲倦,在此时却是一激灵。 他走着,渐渐远处有丝竹之声与莹莹灯火。 忽然的人烟令他打起了精神,他在溪畔小心翼翼地张望着。 可他却是没注意到背后也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或许这次无心的借宿,将他的一生彻底地撕扯搅入了命运的线轴。 将原本许多已经理清的命运丝线重新绞乱如麻。 或许命运安排好的事情。谁也无法逃脱。 拄着杖,他向里走着,月光下,一座竹庐隐约出现在眼前,竹庐前是一处潭水,溪水就是从此流出。 潭边有一块巨石,一把琴横在旁边,无人曲奏却是琴声悠悠,却有一个貌美的少年在石上执枝起舞,身姿悠逸飘然。 他走着,那人在月下隐约的身影,让他的目光被牢牢勾住,原本平静无漾的心里面,有些莫名的酸涩。 奕微知道他一定没有见过他,但是他却是有一种十分熟悉甚至是泪水要奔涌而出的感觉。 这是奕微山居十数年都不曾有过的感觉。 奕微就这样看着那个人,脑中一个身影和不停的画面闪过,就这样直直朝着那块石头走去。 忽然间,他感到背后的竹篓忽然就变得十分沉重,顷刻间就将他拉倒在地,竹篓应声而碎。 那人几乎是瞬间抬起头,眼神惊讶地看着这一切,看到奕微的时候,那少年竟似也有些失神。 奕微还未反应过来,少年抬手一挥,在琴中抽出什么什么东西,便朝着奕微飞身奔来,他挡下了石像的沉重一击。 只是一息之间,奕微已经被少年抱在怀中,在空中飞转了一圈,一声沉闷的碰撞之声响起。 两人飞了出去,奕微从那人的怀里滚落了出来,落在了溪流中。 温暖的体温触感瞬间变成了冰冷刺骨的溪水,冰冷顷刻间就令他清醒了过来。 他坐起身,看着来的方向,一座高耸可怖的白色石像,三头六臂,双目赤红,拿着武器满脸愠色,几只手上似乎沾着斑斑殷红。 它看着奕微,龇牙咧嘴怒目而视,似乎对奕微十分不满。 但是它却没有继续靠近一步,伫立在溪畔之后怒视着奕微,张牙舞爪挥动着武器。 溪流的零落石头上还有一把竹剑横在上面。竹篓已然被打的稀碎,药材也散落一地。 奕微这才回过神来,他看到那个少年,此时正在躺在地上,满身都是泥血脏污。 少年原本素色竹纹的衣服也满是裂口,露出里面深深的伤口,少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奕微慌忙冲到少年身边,摇了摇他,少年伤的很重,此时已然是奄奄一息。奕微焦急地看着少年,只能靠自己才能救活两人了。 环顾四周,只有一个小小的竹庐,只是由竹子和草绳扎捆成的。十分简素。 奕微的心里十分纠结,如果要救他,那至少得先把他弄到安全的地方去。 可是眼下四处都是深林,若是这夜深,不但踉跄,还要背上少年。 这样一座无甚依靠的小竹庐…恐怕不能抵挡石像一击。 “算了,无论能抵挡多久,能活一刻是一刻吧。” 奕微抱起他,双手接触到他身体的一瞬间,却是让奕微十分吃惊,看起来高高的他,竟然这样轻。 奕微抱着他,小心翼翼地,生怕再伤着他原就伤痕累累的身体。 奕微一边抱着他一边慌张地撞开竹庐的门,庐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很素净,只有一张竹床竹柜和几许瓷器碗盆和窗上的一张素帘。 竹庐里没有水也没什么合适的容器,奕微仔细地查看了伤口,伤口之深不但触目惊心,还满是尘泥和血污。 若不加以清洗,脏污漫延令伤口恶化,不上些药物。那少年的性命恐怕是岌岌可危。 奕微看了看外面的院子,咬咬牙,壮着胆子,走出竹庐,那石像紧靠溪畔,但那石像似乎无法越溪畔一步。 石像似乎也不准备放过他,在林子里横冲直撞,似乎想要冲进院中。奕微看了许久,短时间内,这石像兴许是进不来。 奕微看着庐里重伤的少年,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将他抱到院子里水潭前的石头上。 不仅是为了救起他,也为了自己,即便搭上性命也要一试。 奕微就坐在水潭前的石头上,忐忑不安地望着竹林外仍在徘徊的白色石像,奕微回过头看着少年,手刚要伸出,却又收回去了。 “你…” 奕微看着躺在石头上伤痕累累的他。 “这少年甚至都没有犹豫,就不惜性命,冲上来救了我,我却是…” 想了半晌,奕微还是忍着滚烫的脸庞,轻轻地剥开那少年的衣物,里面是一件绣着竹纹的薄纱衫,上面针脚细腻地绣着“竹泽”两个字。 “你…是叫竹泽吗?” 奕微的手轻轻颤抖着“竹泽…竹泽…”缓缓褪下了少年的竹纹衫,随着衣衫褪去。 一片白皙的肌肤显露出来,少年的身上十分清瘦,但肌肤之间又显露着少年的力量之感,没有丝毫赘余肥胖。 这让奕微感到很奇怪,他似乎是一个人住在山间,却不像山间人一般健壮敦实,反倒是十分清瘦修长,年少翩翩。 奕微红着脸,用手捧起水潭里冰凉刺骨的水,小心翼翼地清洗少年的伤口,刺骨的潭水和夜风的寒冷不禁让他的手抖得厉害,但那少年的身体却是温热异常。 奕微的手总是不自觉地在冻的不能忍受的时候,悄悄攀上少年的腰间,寻求少年体温片刻的回暖。 每当这时,不单是手上的寒冷好受了些,心里也有些痒痒,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但是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似乎和那些普通山民们不一样。 清洗竹泽的伤口,奕微朝着竹林里张望了许久,白色石像已不见踪迹。 他将竹泽抱回屋内,拿出一个不大的瓷罐,关上竹庐的门,到院子里打了些水。 他屏息凝神,关注着林子的动静,把打好水的罐子就放在潭边,站在远远的地方,朝着原本溪畔受伤的地方抛了几块石头。 石头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咔咔声。在寂静的竹林里显得格外刺耳清晰。 却没有引起丝毫反应。奕微看了许久,确认外面没有什么东西后,这才蹑手蹑脚地回到刚才的溪畔,捡拾散落一地的药材。 “嘭!” 一声巨响,伴随着深入骨内的剧痛。 他转身便要逃离,还没抬腿,便失衡倒在地上,此时他才意识到,腿骨怕是,已经被击碎了。 奕微抱着药材往竹庐爬去,一边爬一边忍受着钻心彻骨的疼痛。 这竹庐也不是安全的地方,如果石像进到院子里,那他也无力抵抗,这小小的竹庐恐怕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就在此时,奕微感受到背后一股凶狠的杀意仿佛冷剑般刺穿他的身体,穿膛透心般。 奕微回过头,远处的竹林里,一双通红凶厉的眼睛正望着他,莫名的令人窒息的恐惧。 弥漫在他的心头,他的身体不禁开始颤抖。 心跳得似快从喉口飞出一般,求生的**和死亡的恐惧让他眼前一片黑暗。 奕微用竹杖支起身子,慌忙爬到潭边,抓起水罐,顾不上罐里的水洒的到处都是。 顾不得腿快要崩裂一般的痛。急急忙忙用身体靠开竹庐的门,将水罐放在地上,关上门,用竹杖支在竹庐的门后。 他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惊恐让他不停地咳着。 他甚至不敢背靠着竹庐门,门外不知此时是何种情形。 此时又是一阵寒厉的风,透过竹庐的窗吹入。 一双红眼狠戾的目光在远处的深林之中朝此射来,直直照在他的身上。 他努力了很久,才勉强挪动身子到窗边拉上了帘子,竹庐里面一片黑暗,黑的令他感到绝望,黑的令他无助惊慌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决堤。 奕微慌忙在房间里摸索着,将少年扶坐起来,四下一片黑暗,少年的身体仍是滚烫,但呼吸似乎变得微弱了。 “怎么会,怎么会,药呢,药呢。” 奕微焦急地在地上摸索着。少年的身体似乎已经开始渐渐地不能支撑了。 奕微到处摸寻。 摸到了那药草,那药草是敷伤愈合使用的药草,长满了细密的刺,寻常人就是摸一摸,也会让手疼痛上许久,此时他也顾不得那么多。 他抓起药草,手触到药草的地方,密密麻麻钻心彻骨的剧烈疼痛令他一把扔开。 疼痛仍然在手上不停地发作着,令他难以忍受,这种草药,是绝好的伤药,早年间因效果极好,被人们大肆采摘,现在已经近乎绝迹。 即使是一株,山下的人们都愿意出上万金收购。 但是这种伤药,在成药之前满是棘刺,不可用手采摘,采药人都是用随身带的工具采摘。 使用前需细细研磨,否则敷上伤口不但不能使之康复,反倒是会令其剧痛不已,无法愈合。 “竹泽…竹泽,醒醒…” 奕微跪在地上,手不停抖着,泪水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担忧,亦或者是身上剧痛所致。他颤抖着,用手在地上四处探寻着,一触到那刺痛的草。 奕微便死死地用手抓住了。这次,再痛他也不会放开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