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是被一股混合了霉味、干草腥气和某种不可名状小动物排泄物芬芳的复合型气味硬生生熏醒的。
“咳…咳咳咳!”她猛地吸了口气,结果被灰尘呛得差点把肺咳出来。喉咙里火烧火燎,胃袋像个空瘪的破麻袋,绞拧着发出无声的抗议。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尤其是后脑勺,仿佛被谁用烧红的铁棍狠狠夯了一下,余韵悠长。
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入眼是低矮、歪斜的房梁,挂着陈年的蜘蛛网,在从破木板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中招摇。身下是扎人的干草,硌得骨头生疼。四面是粗糙的原木墙壁,缝隙大得能塞进手指头,冷风飕飕地往里钻。角落里堆着几捆柴火,散发着潮湿**的味道——标准的,百分百纯天然无添加,破柴房。
“嘶…” 她想揉揉胀痛的太阳穴,手一动,却传来金属摩擦的“哗啦”声。低头一看,好家伙!一条锈迹斑斑、粗细堪比她小拇指的铁链子,一头锁在她瘦骨嶙峋的脚踝上,另一头深深钉在墙里那根看着就很结实的木桩子上。链子不长不短,刚好够她在柴房里表演个“铁链与柴禾的二重奏”,想跑出门?门儿都没有(字面意思)。
“……” 姜禾,一个二十六岁,在现代社会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厨艺和策划美食纪录片练就的八面玲珑,好不容易混到顶级私厨位置,正准备大展宏图走上人生巅峰的独立女性,此刻大脑一片空白。
我是谁?
我在哪儿?
为什么我像条待宰的年猪一样被锁在柴房里?
下一秒,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原主二十二年的辛酸苦辣,汹涌地灌进了她的脑海。
原主也叫姜禾,一个爹娘早逝、寄人篱下的小可怜虫。寄居在雾隐镇她那对刻薄到骨髓里的叔婶家。这对极品亲戚,男的叫姜有财,名字起得挺有追求,实际上一辈子就指着抠搜和算计过活;女的叫王金花,战斗力爆表,一张嘴能把死人骂活、活人骂死,堪称雾隐镇第一泼妇。原主在他们家,地位不如一头能下崽的母猪,干的活比长工还多,吃的饭比鸡还少,活得那叫一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现在,她之所以被锁在这里,是因为她那“好”叔婶,给她找了个“好”归宿——镇西头那个年过六旬、家里有座小矿山但名声臭得能熏死苍蝇的刘老财主,做第十七房小妾!明天,就是刘家派人来“抬”她的黄道吉日。原主得知消息后悲愤交加,想逃跑被逮住,挨了婶婶王金花一顿“爱的毒打”,脑袋磕在门框上,直接一命呜呼。然后,就被她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倒霉蛋无缝衔接了。
“……” 消化完这堪比地狱笑话的开局信息,姜禾(现代版)只想仰天长啸:贼老天!我不过是试吃了客户送来的、号称千年一遇的珍稀“梦幻水晶菇”做的刺身!口感是挺梦幻,入口即化,然后眼前一黑就……穿越了?还穿成个明天就要被老色鬼打包带走的抵押品?这抽卡手气也太非了吧!保底都没有啊喂!
她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果然鼓起一个大包,一碰就疼得龇牙咧嘴。再看看自己这双手,原本应该是拿惯了精致厨刀、保养得宜、骨节分明的手,现在却布满了冻疮、裂口和老茧,粗糙得像砂纸。身上一件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服,空荡荡地挂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体上。
“咕噜噜……” 肚子再次发出惊天动地的抗议。饥饿感像无数只小爪子,疯狂挠着她的胃壁。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姜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上辈子处理过无数厨房危机,从油锅起火到米其林评委刁难,她深知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的情况,堪比米其林三星后厨突然爆炸,而她手里只有一把生锈的钝菜刀。但!厨师的精神是什么?是变废为宝,是绝境求生,是……用有限的食材做出无限的可能!
她开始快速分析“食材”(现状):
1. 锁链:物理限制,硬刚不行。锈蚀严重,但木桩看着很结实。钥匙肯定在叔婶手里。
2. 柴房环境:破败,有缝隙,通风好(冷也是真的冷)。角落有柴禾,地上有散落的干草。
3. 自身状态:极度虚弱,饥饿,头疼,脚踝被锁。但!大脑(现代知识库)在线!意志(求生欲)MAX!
4. 敌人状态(叔婶):贪婪(想卖她换钱),迷信(古人普遍怕鬼),警惕性一般(觉得原主懦弱无力反抗)。
5. 时间:明天!火烧眉毛!
“卖身契……锁链……老财主……”姜禾眯起眼,一个大胆(且带着点缺德)的计划雏形在脑海中逐渐成型。硬闯是下下策,得智取!得利用敌人的弱点——贪婪和迷信!
正想着,柴房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外,传来了刻意压低却依然刺耳的交谈声。
“当家的,你说……这死丫头明天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吧?看她今天那眼神,怪瘆人的。” 是王金花那标志性的、带着算计的尖利嗓音。
“闹?她敢!” 姜有财的声音透着不耐烦和笃定,“锁得死死的,她还能飞了不成?刘老爷那边定金都收了,足足二十两雪花银!够咱家吃香喝辣好一阵子了!明天人一抬走,剩下的八十两就到手!你少在这乌鸦嘴!”
“也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女,能翻起什么浪?” 王金花的声音又得意起来,“就是便宜了刘老财,啧啧,这丫头虽然瘦了点,模样还算周正……不过,当家的,你说她今天撞那一下,不会真撞傻了吧?刚才送水进去,叫她都没反应,直挺挺躺着,脸白得跟纸似的,怪吓人的。”
“撞傻了更好!省得路上哭哭啼啼惹刘老爷不高兴!” 姜有财啐了一口,“死不了就行!赶紧的,把门锁好,别让她半夜发疯跑了!明天一早,刘家就来人!”
“咔哒”一声,外面传来落锁的声音,脚步声渐渐远去。
门内的姜禾,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点疯狂意味的弧度。
“脸白得跟纸?没反应?” 她低声自语,“婶婶,谢谢你的‘温馨提示’啊……这可是你自己把剧本递到我手里的。”
假死?这活儿我接了!
她需要一场“完美”的猝死。要快,要突然,要符合“撞到头后遗症”的特征,还要……足够吓人!
姜禾的目光在柴房里逡巡。角落里,有几颗干瘪发黑、被虫蛀过的野果,大概是原主偷偷藏起来最后也没舍得吃的。她认识这玩意儿,本地叫“鬼见愁”,味道极其苦涩,少量食用会引起强烈的恶心呕吐和短暂的心悸,过量……那真能要命。显然,原主知道它有毒,不敢吃。
“就是你了!” 姜禾手脚并用,爬过去捡起两颗最小的、最干瘪的“鬼见愁”。她不敢多吃,只小心翼翼地啃下指甲盖大小、苦涩到令人灵魂出窍的一点果肉,强行咽了下去。那味道,让她瞬间理解了这玩意儿为什么叫“鬼见愁”——鬼吃了都想哭!
果肉下肚没多久,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就翻江倒海般涌了上来。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干呕,胆汁混合着苦涩的果液灼烧着食道,难受得她浑身痉挛,额头瞬间冒出豆大的冷汗。紧接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不规则地狂跳起来,眼前阵阵发黑,呼吸也变得急促困难。
“很好……要的就是这效果!” 姜禾强忍着巨大的不适,开始她的表演。
她先是故意发出几声压抑痛苦的呻吟,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外面可能路过的人听见。然后,她开始剧烈地、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咳嗽,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气若游丝的呼唤:“水……水……救……救命……”声音凄惨绝望,充满了濒死的挣扎。
咳到几乎背过气去时,她猛地用手掐住自己脖子(当然,是装样子),身体开始剧烈地、不自然地抽搐,模仿癫痫发作的状态。她利用铁链的束缚,让身体撞击地面和墙壁,发出“砰砰”的闷响,听起来格外瘆人。最后,在一阵更加剧烈的、仿佛要抽断气的痉挛后,她身体猛地一僵,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努力模仿死不瞑目),舌头微微伸出一点,脸色在刚才呕吐和憋气的努力下,成功呈现出一种死人才有的灰败青白。
她停止了所有动作和声音,连呼吸都压到最微弱、几乎不可察觉的程度,整个人就像一具刚刚咽气的尸体。为了增加“死相”的真实感,她还偷偷用指甲在嘴唇内侧狠狠掐了一下,渗出的血丝沾在嘴角,更添几分恐怖。
死亡静默,等待观众入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柴房里死寂一片,只有姜禾自己极力控制的、微弱到极致的心跳声在耳边鼓噪。冰冷的地面透过薄薄的衣衫,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她必须保持这个高难度的“挺尸”姿势,不能动,不能出声,连眼皮都不能眨一下!这对一个又冷又饿又难受的人来说,简直是酷刑。她只能在心里疯狂吐槽:
> “靠!这破地板!比米其林后厨的冷冻库还硬还冷!”
> “肚子大哥,求求你别叫了!再坚持一下,演完这场‘诈尸’大戏,我保证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 “姜有财!王金花!你们俩磨蹭什么呢?赶紧来验货啊!再不来我真要冻僵了!到时候假死变真死,你们这二十两定金可就打水漂了!”
> “脚踝……这破链子……勒死我了……下辈子投胎,我一定要选个没有铁链的角色!”
就在姜禾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眼皮子开始打架(这次是真的生理极限)的时候,柴房外终于传来了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王金花那变了调的尖叫:
“当家的!当家的!你快来!里面……里面没声儿了!刚才那动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嚷嚷什么!能有什么事!” 姜有财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但脚步声也明显加快了。
钥匙在锁孔里慌乱地转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终于,“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猛地推开。
昏暗的光线涌了进来,照亮了柴房内恐怖的景象:
瘦弱的少女衣衫褴褛,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双眼圆睁,瞳孔涣散无光,嘴角残留着暗红的血丝(姜禾:那是我的牙龈血!),脸色是死人般的青灰,四肢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那是她刚才抽搐时特意摆的造型),脚上的铁链还在微微晃动。
一股混合了呕吐物苦涩和死亡气息的味道(心理作用加成)扑面而来。
“啊——!!!” 王金花发出一声能掀翻屋顶的凄厉尖叫,整个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弹跳起来,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门外的泥地上,脸色比地上的姜禾还要白,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死……死了!真的死了!当家的!她死了!”
姜有财也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脸上血色尽褪。他胆子比王金花大些,强忍着恐惧,哆哆嗦嗦地往前蹭了两步,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想去探姜禾的鼻息。
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到姜禾鼻尖的刹那!
地上那具“尸体”猛地睁大了原本就圆瞪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把眼珠子再瞪大一圈),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诡异、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拉长的、气若游丝的呻吟:“呃……嗬……好……恨……啊……”
这声音,配合着那死不瞑目的眼神和嘴角的血迹,在昏暗破败的柴房里,效果拔群!
“妈呀!鬼啊!!!” 姜有财吓得魂飞魄散,那根探出的手指像被烙铁烫了一样猛地缩回,整个人连滚带爬地往后窜,□□瞬间湿了一片,散发出难闻的骚气。他撞在同样吓瘫的王金花身上,两人滚作一团,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诈尸了!冤魂索命了!”
“别找我!不是我!是刘老爷要买你!冤有头债有主啊!”
“救命!救命啊!”
两人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尖叫着逃离了柴房门口,连门都顾不上关,仿佛身后有厉鬼在追。那凄厉的嚎叫声响彻整个小院,估计连隔壁邻居都能听见。
确认那对极品连滚带爬地跑远了,脚步声消失在院门外(估计是吓破胆跑去找神婆了),柴房里,姜禾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嘶……” 刚才用力过猛,浑身肌肉都在抗议,尤其是瞪得快要抽筋的眼球。她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和手脚,慢慢从地上坐起来。
成了!
第一步,“猝死”加“诈尸”,完美吓退敌人!
她迅速爬到门边,探头向外张望。小院里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几只被惊飞的麻雀在聒噪。那对活宝估计一时半会儿不敢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