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带着黄色塑胶手套的手按下了播放器的按钮，卡顿声过后，一首舒缓轻盈的安眠曲在屋子里悠悠飘扬。
厨房里的灯光是温暖的橙黄，带着些许80年代港片的粗糙质感，将屋内的一切都渲染上一种老旧的氛围。
放歌的是个年轻男人，他系着围裙，柔和的栗色发丝微微发卷，垂到肩处。
男人生的白净，原本偏英气的五官因为始终带着温婉笑意，竟也硬生生磨去了那张脸与生自来的攻击性。
他一直在笑，笑着放任身体跟随音乐轻轻摇晃，笑着举起刚磨好的菜刀，笑着剁向案板上一动不动的人。
先是布满横纹肤色暗沉的脖颈，再是手腕、膝盖等一系列关节。
“咚！咚！咚！……”刀刃一下又一下击打着骨头。
可惜他不是汉尼拔，没有熟能生巧的分尸经验，也不够熟悉人体构造相关的知识。
菜刀砍在脊椎上时一遍又一遍卡住，为此他只能找准同一个位置，像是过往处理猪骨那样把垫在下面的案板剁的框框响。
距离手下的那具尸体上一次咆哮、辱骂、再到求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天的时间。
因此，在刀刃彻底砍下他的头颅时，伤口断面就像是暗红色的胶冻。没有预期中鲜红的血，只有不断逸散出恶臭气息的腐液随着刀刃的起落飞溅。
棕色的围裙在一遍遍重复的切砍动作下被溅上深红。
在把尸体肢解成一块块零散的部分后，沈羡换了刀，比先前剁肉用的那把更窄更尖，也更方便将骨头上的肉分离下来。
他取下手套，而后耐心的将割下来的肉一点点剁的细碎，接着从旁边的调味料中取出盐、糖、生抽和料酒。
将剁好的肉放进不锈钢盆里，再往里面加入去腥用的葱姜水和刚拿的调味料。
搅拌到一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拿起一个小瓶子，小心翼翼的往里面加了些白胡椒粉。
继续搅拌肉的同时，另一边灶台上的铁锅里，水已经在蓝火的灼烧下逐渐沸腾，咕嘟咕嘟冒起气泡，滚烫的热气在空中翻涌。
沈羡用袖口拭去额边的汗，将被汗水打湿的发捋到耳后，接着打开抽油烟机，拧动开关把火调小。
双手简单在水龙头那过了一遍，他饶有趣味的将刚调好的肉馅从虎口挤出成丸，用勺子刮下后将其放进仍旧沸腾的水中。
待到肉丸浮起，他又从冰箱中拣出些青菜、紫菜加进了汤里。
没过多久，他熄了火，端起一碗鲜香四溢的肉丸汤，推开了厨房的门。
“爸、妈，爷爷还有弟弟，准备开饭啦。”
无人应答，只有餐桌上三颗人头沉默的竖立。
“爸，来，您坐在爷爷边上，辛苦您刚去厨房帮我了。等着，我一会把菜全端上来就去给你们倒酒……”
沈羡放下碗，回到厨房将父亲的头颅捧了出来。正准备往餐桌上摆，却没想到手中早已陷入死寂的人头忽然转动起来，面目变得狰狞，甚至张大嘴狠狠咬了他的大鱼际一口。
他吃痛，下意识就将手中的人头甩了出去。
再去看时，就见人头吐出一口带血的沫子，死死地瞪着沈羡，“你这个该死的不孝子！！！！”
与此同时，桌上的其他三颗头也齐齐转了过来，面目均是变得扭曲，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咯吱响着弹跳向沈羡靠近。
“白眼狼！”“废物！”“自私鬼！”
“最应该去死的那个人明明是你！是沈嫌！是你！！！！”
……
梦醒了。
不知为何，沈羡感到全身脱力，嗓子也干得厉害，只能用手肘费劲的撑着床，尝试支起上半身。
过去那段逃亡生活让他下意识惧怕阳光，即便是那个人答应他只要搬到这里就能彻底从警方的视线中消失，他还是习惯把窗帘牢牢拉上。像蟑螂，也像只老鼠，总归都见不得光，人人喊打。
月光照不进，此刻屋子里也没有别的光源，黑漆漆的。
压抑，窒息，又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就像他小时候住的那个杂物间，尽管那里狭窄又逼仄，却也是唯一一个他可以安心睡去的地方。
沈羡闭上眼，身体缓慢下移，逐渐回到平躺的姿势。
他试着再次入睡，也试着去回味刚刚那个梦里，被他亲手杀死之人仇恨愤怒的表情。
他的嘴角仍挂着那个病态的微笑。
“咚。”
什么东西与墙壁碰撞的声音响起。
那声响不算轻，也不算特别重，但绝对不会被轻易当做错觉忽视掉。
沈羡猛然警觉了起来，脑中睡意散去大半，迅速从床上爬起。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开灯，而是背靠床板，双手悄悄在枕头下面摸索。
很快他就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手机和一把折叠刀。
他等待着，像蛰伏在暗处的捕猎者一样伺机而动。
房间一下子又安静下来，仿佛刚刚的动静只是梦的一部分。
原来…是梦吗？
困意再次如潮水般席卷过来，沈羡打了个哈欠，接着便准备去开门边的灯，检查一遍确认屋内没有异样后再睡去。
然而，就在他脚尖触地，感受到冰凉的瞬间。
“咚。”又是一声闷响。
一股凉意自脚尖直直窜上脑门，再蔓延到全身，冻的他忍不住瑟缩一瞬。
沈羡迅速回到床上站定，背靠墙面，握刀的手攥的比之前更紧。
这回确定不是错觉了。
并且，他确定那声音的源头就在这间卧室里，在离自己不到五米的地方。
会是什么发出的声音？蟑螂？老鼠？…还是人。
沈羡一边思考，一边贴着墙壁尽可能小幅度的移动，这样不容易发出声音。
在手指触碰到灯的开关后，他没有第一时间按下它，而是用指腹摩挲上面的凸起，思考着开灯之后可能会面对何种情况，以及面对不同的情况，自己该怎么处理。
如果有的选，他早就不想再杀人了。
“咚。”
在声音响起的瞬间，沈羡卡着点按下了开关。
白色的灯光骤然亮起，刺痛了他的眼睛，也将屋内的一切陈设都暴露在他的视线中——空空荡荡。
没有人，也没有老鼠，有没有蟑螂尚且不得而知。
沈羡短暂的松了一口气，接着自嘲的笑了笑，笑话自己的敏感多疑。
这间卧室布置的极为简单，在他扫视完确定没有地方供人躲藏后，下一秒撞击声再次响起。
“咚。”
也是这时沈羡才后知后觉，他一个人独居，屋里突然响起些诡异的动静到底还有什么可能。
“开玩笑，总不能是有鬼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穿上鞋，笑着走向对面的衣柜。
他听清了，刚刚的声响就是从面前这柜子里传出来的。可是这衣柜不算大，高度更是只有一件外套的长度再多出三十厘米左右，绝对容不下一个正常站立的人。
沈羡一只手打开柜门，另一只手则拿着刀迅速向里面捅去。
他知道刀尖抵在柜壁上的东西不是肉，而是那件孤零零挂在里面的外套。
沈羡有些失望，随手用刀背将右边的衣柜门也挑开，衣柜里的景象一览无遗。
只有两三件叠起的衣服裤子，和挂在栏杆上不幸中刀的夹克外套，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那声音是从哪来的？
沈羡想不明白，但这并不妨碍他把衣柜里里外外翻了一遍，检查到底有没有躲在衣服里的老鼠。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他叹了口气，随手将刀扔到床上，坐在床边把刚刚翻乱的衣服再次叠好，然后将它们放回了最开始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后，他用双手拉住两边柜门，将衣柜关拢。
“咚。”
碰撞声近在咫尺，又转瞬即逝，屋内再次陷入死寂。
沈羡：……？
开柜门，空荡、安静，什么都没有。
关上柜门，隔一分钟就会从里面传出咚的一声。
沈羡最终的选择是——合上柜门，往左右耳朵里各塞一只耳塞，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沉沉睡去。
然而，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一群人正盯着屏幕中他的睡颜，打字说着什么。
【不是网红跳舞看不起，而是美人直播睡觉更有性价比！】
【天呐好可怕啊，你们看见了吗，刚刚柜子里的那个黑影。是鬼吧？应该是鬼吧？】
【楼上是博物馆在逃猪首吗？柜子里不是鬼难道是幽灵星人？能不能别总问这么蠢的问题/.】
【人家问不问的关你什么事啊，咋的你是犬首啊刚在外面公厕饱餐完说起话来也跟喷屎一样？】
【等一下等一下，你们先别吵了，我妈白天把笔记本拿走不知道弄了啥，你们说的什么黑影我是一点都没看见啊……】
【回楼上，你是不是心脏不好不能受刺激？我记得公告里说针对部分特殊学生家长可自选开启高能画面过滤。】
【不是吧，画面过滤了和看普通直播有什么区别啊，这我到时候还咋写观后感……好想关掉但是又怕自己真的被吓出个好歹来QAQ】
【抱抱楼上姐妹，不哭不哭～】
【我男的】
【滚。】
另一边，一个女孩看着刚刚准备发的弹幕，想了很久还是没把它发出去。
【直播里咚的声音，会不会是柜子里的鬼在拿头撞门啊？】
只要把门打开的话，他就能从柜子里出去了。
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把门关上后柜子还会继续响呢？
程雪想不通，程雪掏出了自己的数学作业，程雪恨三角函数。
……
一夜无梦。
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感觉很不错。沈羡换下睡衣，换上了一套正常的居家服，起床伸了个懒腰。
【我的妈我的姥我的褂子我的袄，好白！！！！】
【不是，男的换衣服也要过滤吗，我只看见了一片白白的马赛克……】
【袄子姐是不是挂梯了，我这边没开高能过滤也只看得见马赛克啊/.】
【臣妾要上报国家，下落不明的犬首现在重生成男初升在这里看教育直播。】
【我＊已屏蔽该用户发言＊】
【你＊已屏蔽该用户发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羡用冰箱里剩下的肉和菜煮了锅粥当早餐，熬粥的时候他思维发散，想起了昨晚那个咚咚响的衣柜。
他当然能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看电影时他也嘲笑过那些明明已经发现苗头还是执意不肯搬出鬼宅的人。
可是他离开这里还能去哪？警察在找他，自从他被通缉以后也不敢再用手机支付，去哪都不方便。
现在使用的新身份和账号还是他答应那个人会老老实实留在这里才拿到的。
想到这里，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活着好难啊，盐加多了粥好咸啊。
沈羡看着锅里还剩一半吃不下的咸粥，往里面加了点水后连着锅一起盖盖放进冰箱。
当他洗完碗，把家里的一切简单打扫过一遍，打算像平时一样躺在床上边吃零食边看甄嬛传时，有人敲响了门。
晏安站在对门邻居的门外，趁着他还没开门，又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外貌。
脸蛋OK，刚喷完发胶固定好的发型也OK，手放在面前轻哈一口气薄荷味十分清爽味道也很OK。
OK，OK哥要开始他的男色诱惑勾引大业了。
对着镜子搔首弄姿了半天，臭美的OK哥终于反应过来距离他刚刚敲门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正打算靠近再敲，门突然打开了一道小缝，从里面钻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沈羡：“你好，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房东说有事要和大家讲，刚刚在公寓群里召集所有人下楼集合，我看你半天没下来，就想着你是不是有事情在忙没工夫看手机，所以亲自过来通知你一下。”
“啊，是这样的，刚我是在忙着没看手机。我现在去换身衣服，你先下去吧。麻烦你再上来一趟专门喊我，真是不好意思。”
说了半天，沈羡准备关门，可是看门外的人却没有半分想走的意思。
“你是…还有什么事吗？”
晏安摆摆手，“我没事啊，什么事都没有。”
“那你怎么还不下去？”
“等你一起。”
等我？我们有熟悉到这种地步吗？
“好吧，谢谢你等我。”
短暂思索过后，沈羡向晏安发出了邀请，“要不，你先进来坐一会？”
“好呀好呀好呀～”
这人还怪逗的。
戒备心很强所以趴在门上透过猫眼看了五分钟晏安扭来扭去的沈羡：…他是要变成丧尸了吗？
原本没想加弹幕和直播设定的，但是想了想毕竟两位主角的人设都有瑕疵，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考虑到可能会有年龄较小的读者盲目的去崇拜和喜欢主角，所以我加上了一群初中生和高中生以另一种视角作为观众参与进这个故事。
每个人都是他人生活的观众，每个人也都是自己的主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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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将死者居住的公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