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语非将锦晃星装进手提袋,正欲离开,被一道魁伟的身影拦下。
莫道言站在光影交界处,玻璃折射的光线落在他晦暗不明的脸上,手指燃着半截烟,灰白的烟灰积了半颗指甲盖那么长,淡淡的烟雾弥漫在四周,火星几乎要烧到了肉里,他似乎浑然不察:“去哪儿?”
她轻轻咳了一声:“回家。”
此时的佟语非脸上也挂着笑,与往日不大不同,从前那副和善的面具无时无刻不贴在脸上,笑意悬在唇角,从未达过眼底,如今撕去伪装,每个表情都鲜活生动,连微淡的眼纹都透着活力。
莫道言望着她半带讥诮的神情,丝毫不后悔方才的作为,若说有什么可悔的,那就是做得太晚了,没能早些推倒重来,撕破这重虚伪的和平。他笑了一声,将烟掐了,投进烟灰缸:“你嫁了几户人家?”
“你让我请工会的代表过来,就是为了让别人看你演一出好戏吗?现在曲终人散,还不肯散场?对我又没多少感情,何必大费周章?”
“你这么会算感情,以后慢慢算,我只是提醒你,婚结不结不全由得你,离不离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叶以默是不是你哥哥有待商榷,童兆阳跟你毫无血缘关系这点毋庸置疑,只要跟我的婚姻还存续,就算你躲去天涯海角,仍是我莫道言的妻子,至于某些人甘愿做见不得光的事,只能说一样米养百样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不想重蹈覆辙,别总去叨扰不该打扰的人,既然是夫妻,就没必要分居两处,你可以回家了。”
他伸手从她肩上取下那只酱红色水纹包,拿过她手里开得正好的锦晃星。
“又不是没有买过新包,怎么总背这个?”
她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是说婚姻由不得她做主,离不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此刻的挽留看似在邀她回来,字句却生硬得像下通知,仿佛那日冷眼赶她出门的不是他,或者只是恰好心情不错,和她玩了一局欲擒故纵的游戏,如今稍稍松了态度,就要她摇尾乞怜感谢他的大赦天下,是不能重蹈覆辙,最不能的就是他这道辙。
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她轻轻笑了笑:“我要离婚。”
她想伸手拿回东西,被他抓住了小臂,莫道言眉心轻锁,像是努力压下了某种情绪:“你说对我无法忍受,我哪里做得不好?”
她抬眼看他:“你在认错?”
“讨论,错对总不是全由你判定吧?”
她轻轻抽回手:“没有这个必要,就像你说的,千人千面,或许我忍不了的,别人就不需忍,又或者你对别人,根本不会这样。”
莫道言眼神一冷:“你不用那么好心,急着为我安排下一任,但如果总是这种不合作的态度,就这么过吧,不离,也不合。”
“是我孤陋寡闻了,婚姻除了离与合,还能有第三种活法?”
“眼前不就是?但有一个问题需要提起说清楚,过夫妻生活的时候,你希望我去找你,还是你准时回家?”
“你……无耻。”她脸色和耳根同时灼烤着,“不离婚硬耗着,为了争这口气,自己的日子都不过了?”
“这话该我问你,我觉得这日子挺好,你回来会更好。”
“我没这么大本事。”
“有没有以我的感受为准,不过你指责我之前,要不要先看看自己,我再怎么不对,至少愿意拿出态度,你除了没有原则地护着叶以默,跟童兆阳扯不断理还乱不清不楚,再不就是冲我使性子,你对保护婚姻做过什么吗?”
“没做过,因为没想去保护,你也不需要我保护。”
“现在,我改主意了。”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不知是哪户邻居家放起了音乐,是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哀婉的旋律从窗外悠悠飘入,映得屋里愈发静谧,八十年代初,这位女歌手的歌曲还被斥为“靡靡之音”,遭到口诛笔伐,十年过去了,大街小巷都是她的歌声。
世事更迭,恍若沧海桑田。
等那阵歌声渐远,莫道言拖过两把木凳,推给她一把,自己跨坐在另一把上:“你是记者,该明白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躲能躲到几时?语言表达是你的专长,怎么到自个儿的事就哑火了?”他探起身,从桌上够了本财经杂志,随意翻着,“不过我们很少这么待着,我等着就是。”
她略过那把紧挨着他的圆凳,转而陷落在他身后的沙发里,肃穆的神色悄然缓下,眼中浮起狡狯的兴味道:“若是日子还得往下过,莫先生准备怎么处置我哥?”
他还是原来的答案:“我给过方案了。”
“我拒绝得不够明确吗?”
“佟语非,你别猪油蒙了心!”他拍了凳子的搭脑,像要极力敲醒她,“你养父的恩要报,我理解,但赔上前程还不够,连婚姻也要搭进去,用一辈子都补那份愧疚?康复医院有专业的护理师,国家评的二级甲等,哪点比不上你亲手伺候?”
“你直说精神病院不是更通俗易懂?朱大夫亲口说的,孤独症目前无药可治,更没有针对成年患者的康复方案,如果哪个医院说能治,必然是骗子,你钱多也不能到处烧,再说那些医院收的都是一些疯癫的病人,你让我哥跟那些人关一起,跟让他等死有区别吗?他现在需要的是家人的陪伴,不是扔给医院不碍你的眼就行了。”她拿起靠垫放在膝上,描着上面的牡丹图,“都是病人,你们家老太太生病时,全家轮流守着,可我哥呢?他在这世上就剩我一个亲人,将心比心若有一天老太太病重,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你能不管吗?”
“他跟奶奶有可比性?”
“病人还分三六九等?”
“不该分吗,奶奶病了有骚扰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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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他提着凳子挪到她面前,探着身子欺近,“快三十岁的人,见天儿对着你喊媳妇儿却不是你丈夫的人,全天下就他一个,一个精神病患者不进精神病院去哪里?我肯出钱给他找医院,已经是看你的面子了!还想怎样?接回家?让他在我眼皮底下对你动手动脚?陪伴了又能怎样?他能恢复正常吗?除了吃喝拉撒,他那混沌世界还有什么值得探索的?”
“孤独症不是精神病,该去的也不是精神病院,你想关心就多做了解,若是不想看见他,把我换掉最简便,你不会比我更了解他的病。”
“掩耳盗铃,了解又怎样,结果不是一样?”
“结果一样,过程就不重要了吗?”
“智者察同,愚者察异。”
佟语非哂然一笑,忽然洞悉了这些天困扰着她的谜题,孟如卿为何对两个儿子态度迥异?大儿子出国就百般阻拦,恨不得拴在身边,小儿子要出国却是全力支持,没有任何禁令?为什么大儿子站在了金字塔顶,还是偏爱小儿子?不是小儿子性格讨喜,是看透了莫道言的凉薄,无论他本人如何做想,就是认定他一旦远走异国他乡,会将家人遗忘。叶以默只是生理上的孤独症,莫道言却是精神上的独行者,可有人叩开过他的心门,走进过他的世界?她大概也做不了这个幸运儿。
在高处站久的人,低头比断骨还难,适才那场违心示弱的戏,他一定做得很痛苦。
调解员大姐问她不满什么,她当时没说,说了就等于承认独守空房乃至当守寡,都比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生活要好,倒不是担心气死莫道言,类似的话早说过了,是因为这些听上去就和说“不喜欢雨天”一样微小,无关大是大非,旁人如何能懂?反觉得她无理取闹,可那些日常就像每天被弹脑壳,起初不疼不痒,日积月累终成阴影,再见他抬手便心头发冷。
“你问我忍不了什么?这就是答案,我厌恶你命令式的口吻,痛恨你的独断专行,你认为对的别人不能违抗,可是莫道言,蠢得发指的人的痛觉神经也不会比你少半分,智者千虑尚有一失,总有你抵达不了的地方。”她抓着靠垫,手指根根泛白,“说破天去,你既不能接受叶以默,也未真正信任过我,在外人眼里他是个麻烦的累赘,但他做了我几十年的哥哥,我们是吃着同一个妈妈做的饭,坐着同一个爸爸的自行车座长大的,我不能把他当包袱一样扔了,也不能因为要换取你的信任,就把他送去无人在意的角落,探索他的内心世界对他很重要,对我也一样。”
她拿起桌上的包和锦晃星,往门口走去。
“这都是我的责任,你没必要蹚浑水,我说过的,即便没有他,我们也注定走不到终点,何必互相折磨?”
“走不到吗?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之前,我们走得不是挺好的?”莫道言向前半步,身影完全笼罩住她,“我不信你完全没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