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白野,沈心是我爱人。这件事我18岁才发现,以前我都以为她是我仇人。
16岁那年,沈心转来猫猫屯中学,粉色发梢扫过走廊的瞬间,我正在老槐树下撕毁第78张画着她侧脸的速写。她蹲在台阶上系鞋带,鞋带上的樱桃挂饰晃荡着,像极了我妈下葬时坟头摆的塑料花。那天我把发霉的乐谱塞进树洞,听见她对春叶说:「这地方的槐树真丑,像被火烧过。」
我讨厌她的粉色发梢,讨厌她看春叶时眼里的光,更讨厌她总把春叶送的雏菊发卡别在左鬓——那是我偷藏了三个月的发卡,原想在春叶生日时送她。沈心搬来的第三周,我在她课桌里塞了条死蜥蜴,却看见她捏着蜥蜴尾巴扔进垃圾桶,嘴角还挂着笑。「白野,」她突然回头,粉发扫过我手背,「下次想吓人,至少找条新鲜的。」
那年深秋,我在老槐树洞发现沈心的日记。她用铅笔头写:「夏衍又打来了,说妈妈在精神病院撕床单。」纸页边缘画着破碎的琉璃冠,像极了我在电视上看见的沈语领奖时的王冠。我把日记塞进春叶书包,看她皱眉读完,却见沈心突然抢走日记,粉发遮住眼睛:「白野,你很闲?」她的指甲掐进我手腕,留下的月牙痕,后来成了我歌里的五线谱。
18岁生日那天,暴雨淹了猫猫屯。我在老槐树下撞见沈心,她蹲在水洼前,粉发被淋成绺,手里攥着半张烧焦的照片——沈语穿着病号服,在雪地里笑。「你妈是影后沈语?」我踢开她脚边的泥块,想起春叶说沈心从不提家人。她突然笑了,雨水混着泪水滴在照片上:「白野,你知道被人用烟头烫皮肤是什么感觉吗?」
我想起三天前,夏衍开着宝马冲进屯口,沈心把他推下台阶,发梢的粉色在车灯下泛着青光。此刻她掀开袖口,手腕上的旧疤像条扭曲的蚯蚓。「夏衍是我爸,」她声音发颤,「他说我妈疯了,因为我是孽种。」老槐树的枝桠突然断裂,砸在水洼里,溅起的泥点糊了她半张脸。
那晚我在阁楼翻出母亲的旧物,找到盘VCD。屏幕里18岁的沈语蜷缩在床单上,夏衍的酒气扑面而来。我突然明白沈心为何总在深夜敲老槐树——树皮上的刻痕,是她用指甲划的求救信号。暴雨拍打着窗棂,我想起沈心课桌里的抗抑郁药,想起她总在春叶面前笑,转头就把自己锁在厕所哭。
沈心拿到中戏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在老槐树洞塞了封情书。她拆开时,粉发扫过信纸,突然笑出声:「白野,你知道我妈临死前说什么吗?」她从书包里掏出牛皮日记本,1999年的页面上,「群演的汗是发光的梦」被指甲划破,底下写着:「可今天梦被撕碎了,连同我的翅膀。」
「我妈把一百万现金藏在木箱,说那是自由。」沈心把情书撕成碎片,抛向空中,「但夏衍说,她藏的是诅咒。」老槐树的影子落在她脸上,我突然看见她耳后的红痣——和沈语左眼角的泪痣对称得荒谬。「白野,」她突然凑近,睫毛上的水珠滴在我手背,「你知道我为什么染粉发吗?我妈说,野玫瑰就该带刺。」
那年秋天,我在沈语的纪录片里看见夏韵的剪报。影后失踪前最后一场戏,她饰演的疯女在雪地里跳舞,裙摆的琉璃珠散落一地。沈心突然抱住我,粉发蹭着我下巴:「白野,我梦见我妈了,她让我把琉璃珠串成冠。」她的眼泪渗进我衣领,像极了老槐树的树脂,把我们的影子粘在地板上。
2012年,沈心执导《琉璃星梦》,我在片场弹她写的主题曲。她站在监视器前,粉发扎成马尾,耳后的红痣在灯光下晃荡。「白野,」她突然回头,「帮我个忙。」我们潜入夏衍的别墅,在壁炉里找到沈语的日记残页,上面写着:「夏韵说,演员的灵魂该像琉璃,宁可碎,也不能脏。」
首映礼那晚,沈心穿着沈语的旧戏服,粉发染回黑色。当《焚心》的台词响起:「灰烬里也能开出花来」,她突然哽咽:「这是我妈留给我的遗书。」台下的夏衍头发全白,手里攥着泛黄的纸条:「我的梦想是做夏韵那样的演员,干净,自由。」
散场后,沈心在老槐树下吻我。她的发梢不再是粉色,却带着野玫瑰的香气。「白野,」她摸着我手腕上的旧疤,「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戴雏菊发卡吗?因为春叶说,那是你想送她的。」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投在树皮上,我突然看见当年刻的字:「白野 沈心」,被年轮包裹成完整的圆。
如今我在猫猫屯开了家唱片店,橱窗里摆着沈心送的琉璃冠。某个雪夜,夏衍拄着拐杖来买《清照》的CD,看见沈心在店里弹钢琴,粉发挑染着几缕白。「语语以前也爱弹这首,」他把钱放在柜台上,「她说,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我看着沈心发梢的雪,想起18岁那年暴雨夜,她蹲在水洼前说的话:「白野,等我把琉璃珠串成冠,就带你去看真正的野玫瑰。」此刻老槐树的影子落在唱片封面上,我突然明白,原来仇恨是未拆封的情书,而爱,是把碎掉的琉璃,熬成余生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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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沈心,我以为我爱了春叶十一年,直到第十二年我才发现,我爱的是我自己。到十二年我也没注意到我身旁的火炉——白野。
十六岁那年在猫猫屯中学,春叶把雏菊发卡别在我左鬓时,阳光正穿过老槐树的缝隙。她指尖的温度让我想起母亲沈语最后一次抱我,也是这样暖。我盯着春叶校服上的墨渍,突然想把她的影子拓在自己身上——她成绩好、性格暖,像块干净的橡皮,能擦掉我身上所有关于夏衍和疯癫的印记。
「沈心,你的粉发像野玫瑰。」春叶的笑眼弯成月牙,我却在她瞳孔里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后来我才明白,我对春叶的依赖,不过是在借她的光,照见那个被夏衍定义为「孽种」的自己。就像我总偷穿她的白衬衫,袖口磨出的毛边让我误以为那是母亲戏服上的流苏。
白野塞给我死蜥蜴那天,我正对着镜子练习春叶说话的语气。蜥蜴尾巴在课桌里晃荡,我却笑出声——这蠢货不知道,我早习惯了比死蜥蜴更恶心的东西。当我掐住白野手腕时,看见他眼里的错愕,突然想起夏衍第一次打我时,我也是这副表情。而白野手腕的月牙痕,多年后成了他歌里的五线谱,那时我才懂,他不是在恨我,是在替我疼。
十八年暴雨夜,我蹲在水洼前捏着母亲的病号服照片,白野踢开泥块问我是不是沈语的女儿。我掀开袖口的旧疤,突然想把所有溃烂摊给他看:「夏衍说我妈疯了,因为我是孽种。」可白野没像夏衍那样骂我,他只是盯着我的红痣,像在看一颗需要呵护的琉璃珠。
我总在春叶面前藏起抗抑郁药瓶,学她大口吃辣,学她对人微笑。直到有次在厕所吐到脱力,白野递来温水,我才发现他早知道药瓶里的秘密。「沈心,」他靠在门框上,影子投在瓷砖上像棵歪脖子树,「春叶的暖是天生的,你的暖是烧出来的。」
拍《琉璃星梦》时,我让春叶演年轻时的母亲。她穿起沈语的旧戏服,粉发晃荡的样子让我恍惚。监视器里,春叶皱眉看剧本的模样,和我十六岁偷瞄她时一模一样。可当白野在片场弹起主题曲,琴弦震落的灰尘里,我突然看见春叶的影子和母亲重叠——原来我爱的不是春叶,是那个在她身上看见的、未被玷污的自我。
首映礼那晚,我穿着母亲的戏服,粉发染回黑色。当《焚心》台词响起,我盯着台下的白野,他发梢沾着片场的金粉,像极了老槐树下的阳光。十二年了,我第一次认真看他手腕上的月牙痕——那是我掐出来的印记,却被他写成了歌。
散场后在老槐树下,白野的吻带着雪的凉意。我摸着他手腕的疤,突然想起夏衍说的「诅咒」——母亲藏在木箱里的不是自由,是让我活下去的勇气。而白野这个笨蛋,把我撕碎的情书拼起来,夹在他的乐谱里,像修复碎掉的琉璃。
现在我在白野的唱片店弹钢琴,夏衍送来《清照》CD时,我看见他袖口磨出的毛边。「语语以前说,雁字回时要戴雏菊发卡。」他走后,白野把琉璃冠摆在橱窗,冠上的珠子映着我的白发。原来春叶是我借来的镜子,而白野是我忘了点燃的火炉,他早就把我的冷,熬成了余生的糖。
昨夜梦见母亲,她蹲在横店片场啃面包,阳光把她发梢染成金红。「心心,」她擦着汗笑,「野玫瑰要先学会自己扎根。」我惊醒时,白野正往琉璃冠上串新的珠子,他指尖的茧子蹭过我的手背。
今天路过老槐树,看见树皮上的刻痕「白野 沈心」被年轮裹成圆。突然想起十二年前,我对着春叶的照片练习微笑,白野在树洞塞给我半块桂花糕。那时我以为春叶是唯一的光,却不知道白野把我的每句狠话都熬成了糖,藏在老槐树的年轮里。
橱窗里的琉璃冠在雪夜里发光,白野哼着我写的歌,琴弦震落的雪花落在我白发上。原来爱自己不是自私,是终于敢承认:那个戴着雏菊发卡的我,和眼前这个被白野暖热的我,都是值得被爱的。而白野这个火炉,早把我身上的刺,烫成了野玫瑰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