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斯睁开眼睛，一道闪电划过窗户，骤然照亮他的脸庞，眉心轻轻拧起，绿眼睛警惕地盯着上空。
他转过身去看着呼呼大睡的巴伦，按住肩膀摇醒他：“巴伦，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打雷了，”巴伦咕哝着说，“这见鬼的天气。”
西斯坐起身，打量四周，风雨呼啸声下的旅馆并不安静，房梁在雨滴的锤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嘎吱声，旅客此起彼伏打着鼾，炉火旁旅馆老板醉倒在安乐椅上，老板娘叽叽咕咕咒骂着丈夫的懒惰，阁楼上多萝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塞西莉娅悄然无声。
他站起身，大步跨过几个人熟睡的身躯，迈上台阶。
房门紧紧关着，他敲了两下都被雷声盖过去了，索性用力一把撞开门。
塞西莉娅蹲坐在地上，金发乱糟糟地缠绕成一团，浑身发抖，脸色煞白，恍惚的眼神就像丢了魂。
一股难以言状的惊惧涌上西斯的心头，他顾不得多想，几乎是滚到塞西莉娅身边抓住她的肩膀。
“塞西莉娅？”他笨手笨脚地把她抱起来，用手拍打她的脸颊，“塞西莉娅？你是在哭吗？”
连叫了几声，塞西莉娅才有了反应，她仰起苍白的小脸，想张口却说不出话，嘴唇抖了抖，抽搐着干呕起来。
她的身体软得像滩水，直直往下滑，西斯没办法，只好让她躺在怀里。
“是雷声太大了吗？”他尽可能温柔地问。
这句话短暂地安抚住了塞西莉娅，她哆嗦着一边往西斯怀里缩，一边抑制住恐惧。
“有鬼！”她说一句话就要大喘一口气，“那里闹鬼…西斯，你不要过去！”
西斯摸了摸她的脸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一个头颅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唰地拉上窗帘。
“那不是真的，”他打横抱起塞西莉娅，看到她手臂的时候瞳孔微微一缩，很快恢复了正常，“我送你到阁楼，让多萝西陪着你，你只是做了噩梦。”
多萝西被打断睡梦的时候格外愤怒，她怨声怨气地睁开眼睛，一看是西斯又勉强吞了回去。
“怎么了？”她揪着眉头看这个鲁莽的人，视线从他的脸上下移，立刻变得凝重，困倦瞬间消失地一干二净。
“我要你照顾塞西莉娅，为她包扎伤口，我得去处理这件事。”西斯轻轻地把塞西莉娅放下，低头亲了亲她冰凉的小手。
多罗西现在什么怨气都没有了，牙关打着颤儿抱住塞西莉娅，叫道：“见鬼了！这是来了强盗吗？”
西斯站在门口回过头，锐利的视线落在多萝西身上：“她就在你隔壁，但你什么都不知道。”
多萝西不吭声，西斯此时的气势格外强大，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那个紧跟在塞西莉娅身后，闷声不响的少年。
“你现在能照顾她了吗？”
“我能行，”多罗西的愧疚油然而生，“我会包扎伤口。”
西斯点点头，轻轻掩上门。
塞西莉娅慢慢睁开眼，见身边是多罗西，终于放松下来，扭过头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声音还带着尖叫过后的沙哑：“多萝西，我要吓坏了。”
*
巴伦又被一道大力推醒了，他睁眼就想破口大骂，西斯却快速打断了他。
“塞西莉娅房间的窗外有个头颅，把她吓坏了。我让多萝西陪着她，你得让你下属守着她们。”
巴伦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
“那人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烂透了，挂在塞西莉娅房间的窗户外，”西斯的语气隐隐藏着怒意，“有人故意这么做，我去把老板叫醒。”
他没等巴伦做出回应，果断快速地走向旅馆老板，抓住他的领子，把他从安乐椅上提了起来。
旅馆老板一头雾水且被勒得喘不上气，一张脸涨成猪肝色，由着西斯拽着他一路跌跌撞撞上了楼梯。
西斯比旅馆老板还要再矮一点，但力气却比他大了几倍，老板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到了房间里，西斯终于松开手，老板连忙大口大口呼吸起空气。
空气里的滋味香得很，他还想多闻几口，西斯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往窗格上一掼。
老板冷不丁吃了一大口夹杂着雨水的冷风，还来不及呸呸吐出来，就听见西斯冷冷地问：“这个人你认识吗？”
这是二楼，窗外怎么可能会有人？
老板心头腹诲，不以为意地一抬头。
风雨渐歇，山村刚刚恢复宁静，骤然间，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刺破天际。
整个旅馆的人都被吵醒了，嘟嘟囔囔骂着哪个混蛋扰人清眠，就听见旅馆老板熟悉的嗓音在神志不清地大喊大叫：“闹鬼啦！鬼啊！你别来找我啊！我什么都没做！”
一个困倦的商人对老板娘说：“你丈夫发酒疯哩，看在上帝的份上，让他安静点吧，我明天还要走远路哩！”
老板娘也清醒了，她动动嘴巴想反驳丈夫从来不发酒疯，可这声音的确是她丈夫发出来的，她没说什么，窝着一肚子怒气踢开房间的门。
房间的木地板上，她丈夫浑身抖成了筛子，牙齿磕磕碰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双眼暴突，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旁边那个应该是护卫的年轻小伙子面无表情，眼梢瞥了她一眼：“他神志不清了，你来认认这人是谁。”
他也许是怕她看不清，拧开窗户把那黑咕隆咚的玩意弄了进来，老板娘短促地惊叫一声，连连倒退几步，被赶过来的巴伦扶住了。
西斯歪了歪头，手上抓着头颅稻草一样毛燥干枯的头发。
巴伦喉头一紧，胃部不由自主涌上一股酸水，他跟着曼德菲尔公爵南征北战，死人见过不少。可当见到但西斯若无其事地把一个形状恐怖的头颅拎在手里，就像对待牲畜一样随意摆弄时，背后还是蹿起一层寒毛。
这小子，怎么回事。
西斯没有在意巴伦的反应，而是朝老板娘走去：“你认识他。”
这是一个肯定句。
老板娘脸色煞白，几乎要晕过去了，巴伦又拧又掐，才让她缓过神来：“…都风干成这个模样了，我哪能知道这个是什么鬼？”
这时候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旅客也爬上楼梯，见状便笑道：“老板，你怕不是做了亏心事，上帝跟你开玩笑哩！”
“我都不认识他，跟他无冤无仇哩，也许是风太大，把这头颅从哪个荒坟里刮出来了哩。”老板用眼梢瞥着西斯，小声嘀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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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还有些发软，要倚在墙壁上才能站直。
这话说的，谁都不信。
西斯毫不留情打断了他：“假如不是我们住进来，今晚吓到的必然是你！先生。”
老板脸色难看极了，大声喊冤：“我只是做点开旅馆的小生意哩，我能跟别人结下什么仇怨，非得让他好好的坟墓不呆着，跑到我窗户上哭号哩？”
眼睛漂移不定，说话紧促，他没有说实话。
西斯沉默不语，脸色近乎是阴沉，冷厉的眼神缓缓扫视四周，不知为什么，这双眼睛比那头颅上黑洞洞的眼眶还要吓人，几乎是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塞西莉娅吓坏了，这事情需要一个交代。”
阁楼外的对峙一时间陷入了凝滞，阁楼的窗户没关紧，风啪啪地敲击着窗格，塞西莉娅伸手就想关上窗户，视线忽然在窗格处凝住。
呼啸而过的风击打在落满灰尘的玻璃窗上、雨水从玻璃窗上缓慢地滑落，开裂的烂木头、生锈的窗钩子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嘎吱嘎吱响…塞西莉娅梦游般把手放在冰凉的窗玻璃上。
——砰！窗玻璃一触及碎，塞西莉娅的瞳孔极剧收缩，时间在这瞬间被放慢到极致，无数玻璃碎片在空中四处飞散，一点银光径直对准她的瞳孔。
那是一把磨得锋利的匕首。
寒毛一点点攀爬上塞西莉娅的脊背，她转过身，明亮的蓝眼睛泪光闪闪。
“多萝西，他想杀我。”
多罗西的黑眼睛睁得大大的，手足无措地劝慰道：“您好好地待在这呢，小姐，怎么会出事呢？”
作为公爵的独女，塞西莉娅从来没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也从来没人敢对她这样，恐惧瞬间转化为怒火：“我看见了！那是把杀人的刀！多萝西，有人敢杀我！”
塞西莉娅一骨碌站起来，被冒犯的愤怒让她顾不上多萝西的劝阻，推开门穿过人群，径直走到那扇玻璃破碎的窗户边。
西斯的眼神变得缓和，他走过来想要拉开她：“塞西莉娅，你不用出来。”
塞西莉娅抽回手，略有点嫌弃地背到身后：“唔，我没事了。”
西斯仔细打量她的神色：“你脸色不好，最好回去睡一觉，明天起来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
塞西莉娅听了烦躁起来，他言中之意是非要把她送回去不可，她可没这个打算，她非得揪出这个想要谋害性命的坏蛋不可，可西斯这个看不懂形势的呆子还用关心的眼神看着她呢。
“我说了我没事，”她咬着牙关温柔地说，“我不困，也不想睡觉。”
西斯一头雾水，细细看塞西莉娅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似乎是有水光闪烁，还有令他困惑不解的愤怒与不耐。
他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说错了什么，只好无声点点头，伸手合上放着头颅的木匣。
“看见窗台上的痕迹了吗？”塞西莉娅一字一顿问，“很明显这是人脏兮兮的手印。”
她把手伸出窗摸索了一阵，取下来一缕麻绳：““上帝没闲心这种无趣的事情，但人会。”
她的视线慢慢扫射着周围屏气凝神的人：“是谁会在半夜爬两层楼，就为了把头颅挂在窗户外？”
又是谁砸破玻璃，把尖锐的匕首对准她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