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
“何事？”
清晨，阳光透着露水洒在案桌上，打在他每日起来看的经书上。
他现在正端着一碗素粥，一边翻着《心经》，一边听着小青在耳边絮叨。
小青靠在门框上，头发低低的挽作一个髻，看着他。
“你对你弟子好恨哦。”
“嗯？”他偏头看一眼她，不禁疑惑，“有吗？我怎不知？”
“你让他们抄了大半夜经书，还不狠呐？”
卧艹！我在说什么！
“你……”法海正想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但转念想起可能是放她出去的那段时间里她偶然听见的，“他们可说了什么？”
“没有……”
“你说实话。否则今天换你抄。”
这合理吗？！
“就是说了几句累吧……然后就没有了。”
“是吗……”
“千真万确。”
“好。”看来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唉？你上早课去了？”
“嗯。”
“我也去。”小青变作一条小竹叶青钻进法海广袖中，盘在他手臂上，拍打尾巴示意他快点。
“那你安静。”
法海踏着清露，走下石阶，在狭窄的小路上遇见了几个师兄师弟。
早晨的空气本是清新的，但他肚子里窝了一团怒气，其他和尚看着住持黑着脸都不敢吱声。
他下了石阶来到大雄宝殿后门，跨进去又向观音像拜了一拜，才绕到前面，看到满堂打坐诵经的弟子，并在人群中快速找那三个“顽劣”的小孩儿。
他坐上最前面的蒲团，招招手示意他们停下来，随后抬手指向那三个小沙弥，叫他们站起来。
“你们三个，早课后一手提一水桶，上下山十个来回。”
众人皆哗然，无人予其视。
“可知缘由？”
“弟子……不知……”一个壮着胆开口问了一句，不敢看师父。
大师父在台上望向他，开口道：“既然经书无法锻炼你们的思想，那就以如此方式，来坚强你们的体魄！”
他们悬着的心终是死了，一个个都不敢坐下，又相顾无言，只能颤抖着拿起经书继续同众沙弥一起诵经。
法海后而只是轻轻将广袖收了收，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和善，毫无波澜地按节奏敲着木鱼。
膀子上缠着的小青惊了一下，不慎从袖里掉了出来，滚到了第一排弟子身前。
有两个愣神的看了眼师父：“师父。”
法海一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指一勾把小青收了回来：“专注！”
他们都恹恹点头，不动声色地继续诵经。
“好疼……”
“谁叫你乱听。”他在心里说她。
“那谁又叫你笑里藏刀了！”
“安静……”法海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小青的头，让她松开咬他指节的嘴。
“哼。”
后来两个时辰里法海在讲经，小青将头搁在他手腕上睡着了。
“醒醒。”他用食指轻抵酣睡的小青，“晒晒太阳。”
小青迷茫地蠕动了几下，钻出僧袍，虚着眼观看周围刺眼的景象。她发现法海正坐在一个石桌旁，一只手刚端起茶喝了一口，眼睛望向高处的山头。有三个沙弥光着身子，端平了手臂，提着水桶，在石阶上快速奔跑着。
“水不准洒出来！你们三个！”
小青打了个寒战，跳到地上，变回人形。
“这个当爹的可真狠……不！是，师──父──”青某在心里感叹一句，继续看着上方忙碌的受害者。
一个声音在小青脑海里闪了过去：如今这金山弟子大不如从前，出去后定要对他们加强修炼强度！
她默默回头，看见法海在下面对他们的监督，好像懂了什么。
“你莫因一时气愤而误了事……”
“……”
“我猜你从未这么对待过他们吧。”她向着山上昂了下头，“万一我们所看见的是妖物设置的幻想，你这样做大有可能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不可能……”
“他们这么小，一晚上一人三遍经，就因为一个无意看见一位女子，一个背书磕绊，至于吗？”
“你懂什么？”
“行，就当我不了解你们这宗教信仰吧。”她耸耸肩，“你禅房怎么走？”
“上面，左转。”他指了一个方向，“记得避人耳目。”他还是不得不提醒一下。
“我懂。”
【晚上】
法海回到禅院，看见屋内的长生灯亮着，由内而外散发出暖融融的明光。他听见屋里传来曼妙的歌声，女子的声线撩人心弦，让其平静无波的莲池起了涟漪，亦令其烦闷了一日的心境得到释然。他不禁愣了下神，再一恍惚，歌声戛然而止。
妖终究是不一样的……阿弥陀佛……
法海推门进去，看见小青倒挂在房梁上无所事事的模样皱了皱眉头。
“嘿！”她的眼睛亮了，“你回来了。”
“嗯。”
“你不在都无聊死了，”
法海闻言嘴角不受控制地牵起了弧度，脱外袍的动作也轻盈了些。
“都没人陪我吵架！”
某人瞬间不笑了。
他转过身来，抬头问道：“今日下午你练了多久？”
“大约两个时辰……”她垂手持剑想了想。
法海点点头，却忽然一手握住了晃荡晃荡的剑锋。
“你干嘛？”
“别玩了，晚斋在桌上。”他指着案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刚从灶房拿来的。”
“我不饿。”
“？”
“刚在后山紫竹林里抓了只鸟。”她故意夸大言辞，“可──香──了！”
“！”他一惊，“你不知在佛寺禁止杀生吗？！”
他一伸手施法要将她拽下来。
“别拽！”她扒拉着腰上的破金带子。
“治的便是你！”
“我骗你的还不好吗。”
“那你更是莫要吃了。”他收了手道。
“不行，不行！”小青见状赶忙跳下来，拦腰抱住法海，“下次不骗你了。”
“你的话贫僧不能信。”法海端起碗偏头不看她，
“啊！”
只见小青趁他一个不注意，一扫腿踢在他手臂上，碗瞬间飞到空中，她顺势窜上去接住，落下蹲在窗口看捂着手臂的法海。
“你！”
“你还是永远别信我好了！哈哈哈──”她一转头，端着碗飞出窗外，“待会帮你还回去！”
“这小妖怪……”
【深夜】
“法海。” 沉默。
“法海？” 沉默……
窗户外的知了无穷无尽地嘶鸣着……
床榻上的男人一动不动地昏睡着……
“法海！”小青跳下来，看着没有反应的他，陷入恐惧。照理讲，法海睡眠浅，这会儿应该被自己吵醒了才对，但是他为什么没有一丝动静。
“嘿！”小青凑到他面前，伸出手指在其鼻底试探了一下，气息尚有，正常。
这时，一团黑烟从眼前人额头上的佛印中涌出，小青见状一个后撤，腰抵在案桌边上。
那玩意儿快速凝聚成一只手，扑向小青。小青伸出双手施法抵挡，使出的青光照亮了墙壁上的观音像。
几招过后，又有一道金光从佛印中闪出，化作一只鸟，直冲黑气，将其撞散开来，接着护在小青身前。
黑气又凝在一起，不断扩散，放大，直到隔绝了小青和对面睡着的法海。小青额头渗出冷汗，她的瞳孔充满怒气，立刻抄起靠在墙壁上的利剑，不顾一切地挥过去，跳进烟雾中，为了破除这迷阵。
“不好！”小青突然感到一阵强大的力量将自己向下拖拽，原以为会砸在禅房的冰石地上，却不曾想自己在不断向下坠落，摔在另一块地上。
“小青，小青。”
“啊……”小青听见有人在唤她，忍者浑身疼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法海跪在自己身旁的模样，自己的后脑勺和地面之间垫上了一只温热的大手。
她迷蒙的看着头顶那颗明晃晃的明光，不着自己身在何处；周围的墙壁似乎很薄，外面的一丝丝光亮能透进来。
“这是哪？”她坐起来，恍惚觉得这空间像元宵节放的花灯内芯。
“不知道……这个空间是封闭的。”
“那我是从哪掉下来的？”
“空中的裂缝。”他指了指什么都没有的半空。
“刚才可是有什么东西让你联系到了外面？”
法海摇摇头。
“见鬼了。”
“哎呦我！”
“小青！”
“这地怎么突然这么晃！”
这如灯笼一般的空间不知为何晃动起来，小青方才一个抬脚没让她直接后仰摔过去，幸好她及时稳住了身子，顺势一个蹬跃飞至空中。
法海也跟上来，看着周围如地震般的场景，逼迫出佛印中的法力寻找破绽。
接着，震动消失。原以为危险暂且告一段落，却不曾想刚才身处的木地板无端生起了火，烧得周围空气猎猎作响。
法青二人见状赶紧闪至两侧，躲避越窜越高的火焰。
“什么玩意！”小青兀感浑身燥热，脱下唯一一件外套扔进火里烧了，“灭字诀！”
两道幽蓝的光从其之间冒出，冲着火焰扑去，瞬间降火压低了一头。
这是姐姐教我的……
“南无阿弥陀佛，去！”
法海一挥手，十二颗佛珠啪嗒一声全部定在了墙壁之上，冒着金光奋力向外侧钻顶，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渐渐冒出来。
“有结界！”
“的确。”
小青见他一只手得使尽了力气，也来挥起剑试图破除着坚不可摧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