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枝叶遮天蔽日,再加上夜空中本就没有几颗星星,眼前能够看清的范围就愈发窄小了。
陷入黑暗之中,几人才恍然发觉,马车内的四个角落里,各自镶嵌了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
马车颠簸掉了包裹住夜明珠的绸布,这才倏然亮了起来。车厢内如同白昼般明亮,让人在无边黑暗中,浅浅地安下心来。
想到沈潜还在驾车,星柔赶忙掏出李拾虞给她的夜明珠,施法将其悬于马车前三丈远,在漆黑夜晚中为大家照亮前路。
一阵冷风吹过,沈潜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们把帘子掀开,别留我一个人在车外啊!”他大声喊道,紧接着又一扬缰绳,马车跑得更快了。
星柔贴心地坐到车门旁,掀开车帘,“倚江哥哥,你不要害怕,我们都在你身后呢。”
“小爷才没有害怕呢!”沈潜依旧嘴硬,声音却颤抖,“这条路是不是也有古怪啊?怎么就没有尽头呢?”
李拾虞把地图摊开,闭目运气,稍后,她缓慢地睁开了眼。
“我们已经进入康和郡一带,不过,马车一直在边缘打圈儿,没能进去康和郡里面。”
“啊?这条路不是直的吗?”沈潜抖得更加厉害了,他的手紧紧攥着缰绳,指甲死死地掐进肉里。
又一阵猛烈的晚风吹过,周围霎时想起哗啦啦的响声,似是有很多人在拍手鼓掌。
可是,四周空无一人,哪里来的拍手声?
沈潜撒开绳子,一头钻进马车里。
“我不干了!有鬼啊!”他紧紧抱住自己的头,蹲在三人中央,抖得束发的发带都跳起了舞。
见状,苍济一把拎起沈潜的衣领,把沈潜掂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随即他闪身出了车厢,抓起缰绳,掌控马车的方向。
“不是什么鬼,只是风而已。”苍济慢悠悠说道。
沈潜蜷起腿,把自己缩成一团,“我不信!风不是这个声音!”
“这个林子里种的大多都是杨树,而今正是树叶生长的季节,杨树的树叶可以长得很大。因为遇到风的时候,会发出哗哗的声音,像是有人拍手一样,可是又看不见人,所以会误以为是鬼在拍。”李拾虞耐心解释道,“因此,杨树还有一个别称,叫‘鬼拍手树’,所以,你不要害怕。”
“小爷没有在害怕……”沈潜的情绪平稳了许多,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星柔冲他笑了笑,“倚江哥哥,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你先歇一歇吧。”
陡然间,李拾虞心口一阵发闷,额心传来刺痛,她下意识闭紧双眼,借以对抗这没来由的疼痛。
恍然之中,一段遥远到褪色的记忆逐渐染上颜色,在她眼前展开。
一条两边是陡峭山石的狭小山谷中,草木枯黄,乌鸦叫声凄切。
李拾虞身披重甲,手中长剑浸满鲜血,浑身颤抖地看着倒在她眼前的一百多具尸体。
一名目光坚毅的中年士兵,脸上、身上满是血污,他挥手甩掉剑上的血珠,直挺挺地站在她身边。
“好样的,就是这样!”那人审视地上浑身是血的敌军尸体,声音洪亮如钟,“战场之上,只管挥剑!只有把杂念全都抛到身后,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挥剑……
斩杀……
血流如注……
生命消逝……
这和她在门派里学的不一样……
不是过家家一般的切磋玩闹,不是对邪祟妖魔的镇压收伏,不是比试考核里能够“复活”的精良筛选,而是一条条鲜活生命的死亡。
他们是敌军,是埋伏在山谷里偷袭她的敌人,是想要取她性命的人。
由不得一丝犹豫,如果他们不死,那么死的就会是她。
战场之上,没有仁慈可言。
可是,李拾虞的手在颤抖。
被她一剑穿喉的那个男人,双手捂住自己脖子的血涌,抽搐腿脚,用憎恨又无助的眼神看向她。
李拾虞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求生的意志——他不想死。
没用的,他已经活不了了,即使不想死,又能如何呢?
李拾虞眼睁睁看着他没了呼吸,看他僵直身体,看他死不瞑目。
那是李拾虞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面对战争,即使手上鲜血已经微凉,她心湖中的激荡却无比滚烫。
身旁的中年士兵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说道:“往前看!回营了。”
他见李拾虞抬起的腿抖个不停,猛地叹了口气,同时攥紧拳头,用力地捶了把她的后背,“哎!站直了!大大方方的!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突如其来的声音和捶打让李拾虞狠狠抖了一下,随后竟奇迹般不再抖了。
她甩掉长剑上的血,用袖子擦去大半血渍,利落地收剑入鞘,朝着军营的方向大步走去。
难耐的疼痛逐渐退去,这段陌生的记忆戛然而止,李拾虞慢慢睁开了眼睛。
恍惚间,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方才这段记忆,她应该是没有忘却的,可是……怎么以前的时候,不曾记起呢?
留意到李拾虞的异样,星柔抬手摸了摸她紧皱的眉头,关心地问道:“拾虞姐姐,你没事儿吧?是哪里不舒服吗?”
李拾虞怔愣一瞬,她伸手撑开眉心,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儿,突然有点儿头疼。”
“有鬼……早就说了……这个地方阴气重……就不该……过来的……”
沈潜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好了没一会儿,又开始抖了起来。
李拾虞灵机一动,攥紧拳头,在沈潜的背上用力捶了一拳,声音低沉有力:“哎!坐直了!大大方方的!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沈潜猝然咳嗽了一声,止住了颤抖。
他没想到李拾虞会突然给他一拳,也没想到,这一拳之后,他竟然开始打嗝了。
李拾虞尴尬地松了松手,视线飘向其他地方。
“世……嗝!世渊……到……嗝!到了吗?”沈潜一把抓住马车的门框,指望苍济能够靠点儿谱。
“没有。”苍济的声音依旧清冷平静,仿佛他们只是驾车出游一般轻松。
疾驰中,马车两侧高耸的杨树围成两堵墙,间隙中填满了黑暗,让树墙变得密不透风。
夜明珠在前方引路,而苍济紧随其后,在黑暗尚未吞噬前路之时,驱车追上它的光亮。
不多时,夜明珠引马车闯入了一片林中空地,随后蓦地停住,不再往前飞了。
没了树顶的遮挡,夜空中高悬的明月好脾气地赶走阴云,照得大地亮堂堂。
清寒月光倾洒而下,众人如同进入了一片银色的湖泊中,马蹄原地踏了几步,泛起一层层涟漪。
苍济跳下马车,展开折扇,环顾四周。
李拾虞她们挂起车帘,好让夜明珠的光散出来,随后也都跟着跳下了马车。
此时,四人正处于空地中心,四周被高达十丈的杨树挡住去路,就连他们的来路,也被挡住了。
放眼望去,这片空地是个大大的圆,足有两里地宽。
发觉脚下踩了些什么,李拾虞抬起脚,低头看去,才发现她踩的是几朵盛开的虞美人花。
红色的花瓣陷入泥土里,碾出的花汁如血鲜红,幽蓝月色中,透出诡异的妖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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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随摇晃的花枝远去,李拾虞恍然感到一阵心悸。
披上一层浅淡月光的红色虞美人种满了这片土地,从马车底下蔓延到树林深处,密密麻麻,连给她们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抬头望天,一轮圆月如玉盘高挂夜空,七彩月晕环绕其身,看似静谧祥和。
可是,李拾虞等人在涂山住了大半个月,十五月圆早已经过去了,此时夜空中挂着的,应该是如钩弯月才对。
长满虞美人的平原……
可以称得上鳞次栉比的坟头和木碑……
月光倾泻,如水冰凉……
眼前景象与记忆中的模糊画面重叠交错,李拾虞的头痛得快要炸开,她用力晃了下脑袋,急忙抓住马车,稳住身形。
“拾虞姐姐!”星柔着急扶住李拾虞,很是担心。
李拾虞微微皱眉,摇了摇头,意在表明她没什么大碍。
微风悄然送来一阵浓郁的花香,不由分说地侵入鼻腔。
随即,躲在苍济身后的沈潜猝然打了个喷嚏,“阿……嚏!好香啊……”
苍济侧目看了沈潜一眼,以为他又自己吓自己了,没当回事儿。
而李拾虞抽了抽鼻子,不免生疑。
不对……
不对!
虞美人花不应该有这么浓郁的花香,这个味道,十分诡异。
随风摇曳的虞美人沐浴在清冷月光中,鲜红的花瓣仿佛化成了黏稠的血块儿,尚未凝固之时,滴滴血珠坠入泥土中,倏忽便消失不见了。
意识猛然回笼,李拾虞忙大喊道:“花香有异,屏气!”
她指尖聚力,意欲封住自己的穴位,却不曾想,又一阵头痛潮涌般袭来,电光石火间,一股花香趁机钻进了她的鼻腔。
禁不住四肢酸软无力,双目无神,头脑发昏,身子逐渐变得很重,李拾虞顿觉天旋地转,随即便重重地跌到了地上。
星柔伸手去扶李拾虞,却也猛然失了力气,倒在了她身边。
而沈潜在听到李拾虞的提醒之后,已经吸了一大口香气,他也跟着倒下了。
转眼间,只有苍济还算清醒。
他立即封住自身穴道,一手将体内的异香运气排出,一手布起一个结界,将几人罩在其中。
树林深处传来豪爽又粗犷的笑声,眨眼间,声音便传遍四周,回荡不绝,甚至离得越来越近。
“吵死了。”苍济轻声说道,微皱的眉头表明他已经有些不耐烦。
他甩开折扇,跃至半空,挥手卷起旋风,将结界里奇异的花香甩到林子里。
这个地方很邪门儿,得尽快离开……
方才那笑声,听起来,像是人的声音。
可是,能传这么远,又不曾减弱,像是有什么力量加持。
苍济环顾四周,目光犀利地扫过漆黑树林,不愿放弃任何一个可疑的东西。
万籁俱寂,连虫鸣鸟叫的声音都被黑暗吞没。
设这个陷阱的人,想必就藏在哪个角落里。还没有获得他想要的东西,想来他也不会轻易收手。
按理说,苍济只需要藏起来,抑或是假装他也已经中招,然后等待幕后之人现身即可。
可是,地上还躺了三个没了意识的,他不想冒险。
速战速决,尽早离开,才是苍济想要的。
抬眸间,苍济的余光瞟见了夜幕之上的完美圆月。
他想起李拾虞前两日说过,暮春三月不剩几天了,再往后,就要一天天热起来了。
既然是一月之末,夜空中又怎会有满月?
苍济召出玄铁沐风,紧盯圆月,大力挥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