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兰春再睁眼时，天空已经转为夜色，密密麻麻的星星挂在夜空中，调皮地眨着眼睛。
他躺在一片草地上，身旁是微凉的夜间寒露。
收起胳膊肘，想要撑着自己起身，纪兰春才发现他的双手被裹上了厚大的杨树叶，嘴角牵动时，发觉他的脸上也被敷了什么东西。
他抬手去戳脸上的奇怪东西，却被一道甜美又轻快的声音打断了动作。
一双柔软的手抚上他的手腕，欣喜地望向他，“你醒啦？我还以为你也要死了呢。”
纪兰春：“……”
这人说话也太好听了一些……
他撑着起身，看到他们仍在白日斗狼妖的山洞前。
“请问姑娘是？”纪兰春客客气气地问道。
他的心里有一个猜测的答案，但是又不能完全确定。
“我是白暮朝啊，你不记得了吗？”少女伸手抓住纪兰春的脑袋，擒着左右转动，“怕不是傻了，就是不知道这个要怎么治……”
果然是！
纪兰春用小臂推开白暮朝恼人的手，向她摊开自己的双手，无奈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红镜找来的草药，专门治妖毒的。敷上七日，可以消肿祛毒，还不留疤，你可以放心你的英俊脸蛋了。你可要好好儿谢谢我们，要不是我们给你包上了，你现在早就已经被黑白无常勾走了。”白暮朝把手指弯成钩子模样，故意吓唬他。
“红镜？”纪兰春不解。
“就是白天和我们一起打狼妖的那只赤狐呀，我让她先回洞里睡觉去了。”
“你……怎么变成人形了？”纪兰春犹豫着开口，“你不是一直都是狐狸的模样吗？”
白暮朝一屁股坐到草地上，并不嫌露水湿寒。
“我们涂山的九尾狐虽然高贵又厉害，但是也不是生来就可以变化人形的，必要的修炼还是要有的。我一只狐跑出来历练，为的就是能早日化成人形。可是我一直都没能成功，直到今天，那个大坏妖怪抓走了红镜，我跟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她神秘兮兮地笑了起来，“我放走红镜后，那大坏妖怪非常生气，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不过，他肯定没有想到，正是因为他挥着那个笨重的大爪子，追着我不放，情急之下，我就化成人形啦！这样可以把尾巴收起来，打架和逃跑都很方便。”
纪兰春安静地听白暮朝的讲述，她得意洋洋地伸着手脚，高高兴兴地晃动，仿佛白日里的惊险和恐怖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些意外之事并不能影响她的好心情。
“以后我想当人就当人，想当狐狸就当狐狸，看谁还能笑话我变不了人！”白暮朝气鼓鼓地叉着腰，冲涂山的方向皱了皱鼻子。
纪兰春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恭喜你。”
“对了，你说过，我帮你抓到大坏妖怪，就放了我。”白暮朝伸出手，露出衣袖之下藏着的红绳，“给我解开！”
夜色撩人，星月交相辉映，一阵轻柔的晚风拂过，吹动了纪兰春坚定的心。
“现在还不行。”他把裹成粽子的双手送到白暮朝面前，“我的手受伤了，解不了。”
他看到了，白暮朝的眉头微蹙了一瞬，不过很快又松开了。
“那好吧，等你的手好了，你再帮我解开。”她说完后还不放心，故作恶狠狠地指着纪兰春的心，“但你可不能诓我！不然我就把你的心挖出来，我可是狐狸精！”
“我还是伤患呢，你怎么能说这么恐怖的话？”纪兰春佯装受惊，抬手虚捂住自己的心口，“再说了，你就这样把我扔在草地上吗？我的衣服都被露水沁湿了。”
白暮朝随手拨弄掉身边青草上的露珠，“谁让你就倒在这里的？我还以为你喜欢躺在这儿呢。”
纪兰春无奈地说道：“我那是昏倒。我都中毒倒下了，哪儿还有工夫再挑一个风水宝地啊？”
“我都在这里陪你了，你不高兴也没办法。”白暮朝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晚夜凉风吹过，纪兰春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他抬眼望见星河璀璨，美得摄人心魄，便轻轻地戳了戳白暮朝的手臂，柔声说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天上的星星很好看，一起看星星吧。”
白暮朝气鼓鼓地收回自己的手臂，却顺着纪兰春的意思望向了夜空。
“我们涂山的星星比这好看很多很多呢，”她顿了一下，缓慢说道，“不过今晚的星星，还算漂亮。”
天光微亮时，红镜从山洞中小心翼翼地钻出来，观察洞外是否安全。
只见绚丽晨光下，那两人坐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并肩依偎在一起，不知何时睡着了，两颗脑袋抵在一起，周身被柔和的光洒出朦胧的亮边。
红镜高高地扬起尾巴，跳到两人面前，轻嗅他们的鼻息。
感到脸上划过痒痒的温热呼气，纪兰春逐渐清醒了过来，当他睁开眼睛时，看到有个毛茸茸的东西踩着他的手臂，趴在他的肩膀上。
转头一看，是昨日的那只赤狐，正在闻白暮朝的脸！
与此同时，纪兰春才惊觉他和白暮朝正靠在一起，睡了一夜！
纪兰春慌忙起身，失去支撑的赤狐一个站不稳，跌落到了白暮朝的怀里。
狐狸慌乱挥舞着爪子，嘴里发出“呜呜”的急切叫声，唤醒了半睡半醒的白暮朝。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怀里多了一只赤狐，并不觉得惊讶。
“红镜，你在干什么？”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抬手捏了捏自己发麻的肩膀和手臂。
那赤狐跳出她的怀抱，在草地上转了两圈。
“我出来看到你们俩靠在一起，想看看你们有没有事……”
白暮朝睁着迷糊朦胧的眼睛，转头看向纪兰春。
他的衣服不知为何有少许凌乱，额前还散落了几缕发丝，甚至他露出的半边脸颊都泛着莫名其妙的嫣红。
“你……”
白暮朝刚开口，纪兰春就转身走开了，“我去洗脸。”
“他两只手都被包住了，要怎么洗哇？”红镜不明白。
“不知道，我去看看。”
白暮朝跟在纪兰春身后，来到了附近了山泉水下。
他伸出两只粽子手，想要接水，又怕打湿了树叶，让水流进包裹着的草药里。
白暮朝大步上前，洗干净手之后，沾了点水，往纪兰春脸上抹去。
他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任由白暮朝的手摸过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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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耳廓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她柔软微凉的手掌抚上他的面颊，扰乱了他平稳的心湖。
“好啦！”
白暮朝钳着他的下巴，左右转动，细细端详。
纪兰春紧抿嘴唇，没有说话。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这边也受伤了吗？”
她好奇地靠近观察，却不知道为何，自己的脸变得越来越热，难道她也受伤了吗？
“没有。”纪兰春目光闪躲，“谢谢你。”
他慌张跑开了，留白暮朝在原地，不明所以地挠头。
天又亮了一些，她们绕过狼妖燃烧留下的灰烬，来到了洞中。
昨日没有机会细看，今日点燃火把后，才看清这山洞中情形。
山洞开阔处，架了一口大铁锅，里面煮着各种东西——人的脑袋、人的手脚、羊的肋骨、牛的蹄子……
纪兰春扫了一眼，便恶心地移开了视线，几度想要呕吐。
他原本以为这妖怪只是在城里肆意破坏，没想到他还掳了人来吃！
山壁边胡乱丢弃了许多白骨，不仅有人的骷髅，还有其他动物的骨头和皮毛，看样子，这狼妖已经在附近一带作恶很久了。
另一边，各色闪光的金银珠宝在火光下更显富贵，纪兰春不禁惊叹，那狼妖这是搜刮了多少年的财宝？
山洞内部本就有两丈余高，这一大堆财宝竟然已经快要堆到洞顶了。
红镜迈开四条腿，先一步跳上了财宝堆，往高处爬去。
“哇……好多亮晶晶的东西……”
白暮朝张开双臂，扑向面前的闪亮，“好漂亮，好可爱！纪兰春，这个是你说的酬金吗？那我开始挑我的一半啦！”
话还没说完，她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个硕大的布袋，用力一甩，就要往里面装东西。
纪兰春想要拽住她的衣领，却忘了自己的手早就被包起来了，一下扑了个空。
于是他伸出包裹严实的圆手，一把拖住她的手臂，把她拉了回来，“这个不是酬金，是要还给城里百姓的。”
白暮朝瞬间失望地垂下胳膊，“不能都是城里人的吧？我悄悄挑一些，他们又不会知道。”
“不可以。”纪兰春无情拒绝。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她嘴上答应，手中的布袋并没有收起来。
纪兰春松开了她，开始盘算要怎么把这些东西带回城里。
白暮朝背对着纪兰春，双眼放光。
有一支翠绿色的簪子，她很喜欢，还有一条红色宝石镶嵌的项链，她也很喜欢，另外还有一只水润的玉镯子，她更喜欢。
反正这里的东西那么多，她又辛辛苦苦牵制住了那只发狂的狼妖，拿一点，应该没关系……
于是，一些漂亮的首饰和珠宝莫名地微微颤动之后，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纪兰春眼看着一支闪出火彩的项链凭空消失了，转头瞥见白暮朝抑制不住笑容的嘴角，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白暮朝挑选到一半，有一块黑白交缠的玉石，和纪兰春画给她的一副图很像。
她刚想叫纪兰春，但是又怕他不让自己留下，就悄悄收进了袖中，没有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