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上的人戴着面具，看不到真实面容。
沈潜盯着面具上的图案看了一会儿，才惊觉星柔刚才在对他讲话。
“这个吗？不认识。”他抓起自己的发尾，扬到星柔面前，“而且我不是白头发，我这是——天生丽质的富贵银色！优雅又不失温润，朴素又不失奢华，多少人羡慕却求而不得，实在是令人不得不骄傲啊！”
星柔瞥了他一眼，默默摇了摇头，没搭理他。
“诶？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我这银色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不是想有就能有的，很多兔子生来就是他这种索然无味的白色，想破了脑袋，都想要换个与众不同的颜色呢！”
沈潜跟着星柔身后，不甘心地夸赞自己的银发，而星柔随意应了两声，就往旁边移了几步，不愿意再听他多说什么了。
见状，沈潜更加不乐意了，他偏不放弃，誓要让星柔松口夸他。
任由一狐一兔在一旁吵闹个没完，李拾虞戳了一下苍济的胳膊，扬起下巴，引他看向画像里的人。
“腰间挂了个黑白太极……狐？想是与道家有些渊源。”她皱眉沉思，“不过，怎么会是狐狸呢？见过圆圈，见过鱼，就是没有见过狐狸。”
苍济顺着李拾虞的视线，看向画中人腰间的佩饰。
再看屋中陈设，干净整洁，中间摆了简单的木质桌椅，一张窄小的床靠在墙边，另一边墙角堆了几个陶缸，上面压着木盖，里面装的应是粮食。
家中甚少杂物，葛婆婆衣着破旧，想是并不富裕。
然而，供奉给画中人的吃食却颇为丰盛，这画像中的人，想来有番来头。
“不曾见过这般画像，许是镇上的人自发拜祭。”苍济淡淡说道。
李拾虞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众人莫名安静之时，房门忽地传来吱呀一声响动，几人循声望去。
葛婆婆提了一个热水茶壶，开门时带进些许冷风和雪花，她转身颤巍巍地关上门，才一步一顿地往里走来。
“天冷，夜晚寒气又重，先喝点儿热茶暖暖身子吧。”
“多谢婆婆。”
苍济接过她手中的茶壶，李拾虞扶她在桌边坐下。
“旁边的房间，原先是我儿子、儿媳妇住的，还有一个，是我女儿的，他们搬到郡上去了，就空了下来。正好有两个空房间，你们能住得下。”葛婆婆指向门外，院子侧边的方向。
“好啊，麻烦婆婆了。”李拾虞把苍济倒好的第一杯热茶递到葛婆婆手中，“您也喝点儿吧。”
“欸！好，好。”
“婆婆啊，您说您的孩子们都搬到郡上去了，您怎么没有和他们一起去呀？”李拾虞自然地挑起话头。
“嗐！他们年轻人想要去人多的地方生活，我也能理解。但是我都这把年纪了，在这里住习惯了，舍不得搬走。再说了，我要是搬走了，今天也遇不到你们呀。”葛婆婆哈哈笑了几声。
苍济接着说道：“离冬镇经常下雪吗？来的时候，我看远处的山上都覆了厚厚的一层雪。这里与云书郡离得不远，云书郡还是大好晴天呢。”
“往常时候，冬天的雪要比其他地方都厚些。原本这个时候啊，雪也该停了，前几天刚见太阳冒头，按理说，往后虽也会下雪，但下的都是零星的盐粒子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下起了大雪。和往年大不同，却也不知道是为啥。可能是老天爷不高兴吧。”
葛婆婆说罢，神色紧张，她扶着桌沿站起身，弓着腰，缓慢来到案台前。
她点亮了台前蜡烛，又燃了三根香，扇灭火苗后，恭恭敬敬地插在了香炉里。
“求风雪仙人庇佑，不要压塌我的屋顶，不要冻死我的母鸡，祈盼明天是个大晴天，恳求……”
葛婆婆小声地念叨着，双手合十，虔诚又认真。
“风雪仙人？”沈潜张大嘴巴，无声重复。
“没听说过。”星柔学他的样子，也没有发出声音。
稍后，葛婆婆跪拜结束，松了一口气，自在地回来坐着。
李拾虞望着墙上的巨大画像，疑惑问道：“葛婆婆，敢问您拜的是哪路神仙呀？怎么以前没有过呢？”
不想葛婆婆立马紧张起来，眼睛慌张地四处乱瞟，双手缩在一处，用力地绞着。
她的双脚都不敢落在地上，整个人都绷着力气。
见状，李拾虞赶紧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您不要害怕，我们都是修道之人，会些术法。要是有什么坏人来，我们会保护你的。”
葛婆婆脸上的皱纹深如沟壑，在惊恐之下，变得愈发分明，仿佛枯朽的老树皮一般，饱经岁月磋磨。
“他会听到的！他很厉害，本事很大，没有人敢对他不敬。”她小声说道，双手的颤抖却仍未停止。
李拾虞对上苍济的目光，换了一种问法。
“那您祭拜的这位仙人，主要是掌管风雪的吗？您跟我们讲讲他的事情，也免得我们不了解，口无遮拦的，万一再冲撞了仙人。”
葛婆婆犹豫了一会儿，视线在眼前四个年轻人身上扫了一圈，终于松了口。
“我们这个地方，叫离冬镇，是因为常年下雪，比外面的村镇都要冷，所以老祖宗们起了这个名字，希望这里能早日摆脱严寒，不说四季如春吧，起码四季能分明一些。”
她崇敬又畏惧地望向画像中的仙人，“这幅画像，是从老一辈人的手中传下来的。传说，有一年冬天，连月大旱，地里的小麦干得叶子都要卷曲起来，村里人四处求雨，却迟迟不下。眼看着天越来越冷，家家户户都愁得吃不下饭。然后啊，有一天夜里，满月当空，有人摸黑起夜，看见一个戴獠牙面具的人跳上山头，在那断崖旁又唱又跳，挥着剑，舞了整整一夜。”
她颤抖的双手渐渐稳住了，心中的害怕好像也消散了。
“第二天一早，天灰蒙蒙的，就是不见太阳。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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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来村里，顶着一头白发，声音和身量却很是年轻。他让大家放心，说是以后，他会庇佑镇上的百姓。他说完就顺着风飞走了，接着天上突然就开始飘大雪花。瑞雪兆丰年嘛，来年的粮食终于有盼头了，在场的人都很高兴，有人跪拜他飞走的方向，喊‘多谢风雪仙人’，这个名字，便是这样来的。”
“既然他帮大家求来了雪，应是皆大欢喜的事情才对，怎么看您好像还很怕他的样子？”苍济追问道。
葛婆婆又变得瑟瑟缩缩，不敢多说。
苍济的手指在桌上轻点一下，然后双手结印，指向屋顶。
随即一个泛着荧荧蓝光的光圈自他指尖缓缓升起，触及横梁之前，倏地往外扩散开来，把他们几个人罩在了朦胧光球中。
“好了，现在我们几个说的话，只有我们能听见了。有这个屏障在，外面的人什么都听不到。”
苍济冲葛婆婆扬起一个微笑，劝她放心。
侧耳倾听，这个大光球外的声音也听不到了，风雪声被隔绝在外，屋子里变得安静了许多。
“孩子长大搬走之后，我就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些事情了。”葛婆婆垮下紧绷的身体，胳膊肘撑在桌子上，“风雪仙人到来之前，这里并不叫离冬镇。具体叫什么，已经没有人知道了。我只是从我的奶奶那里听说了这个故事，说风雪仙人虽然带来了大雪，却并没有再带走。”
“他是坏人吗？”星柔不解。
“不知道。”葛婆婆摇摇头，“大雪盖住了地里的麦苗，镇上的人很高兴。可是，慢慢儿的，就不对劲了。雪越下越大，不见停。有的牛棚被压塌了，有的房梁被压断了。直到惊蛰时节，家家户户都日夜祭拜他的画像，雪势才小了许多。从那以后，镇上的人便时常供奉，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再给镇上招来灾祸。”
李拾虞问道：“后来有人见过他吗？也许镇上的风雪与这风雪仙人无关呢？”
“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他。有上山打柴回来的人，说远远地看到他在山林间穿梭。仙人发怒的后果太严重了，没有人敢对他不敬。慢慢的，从镇上走出去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再回来的时候，带来了‘离冬镇’这个新名字，时间久了，大家也就只记得这个名字了。”
“你们连名字都换了，还换成了要‘脱离冬日’这种意思的，那个小气仙人，就没有生气吗？”沈潜忍不住想要把腿架在板凳上，好消消气。
“我也这样问了奶奶。奶奶说，那时候的老人是不同意改的，但是年轻人们都不怕，非要改。也不知道风雪仙人是怎么想的，倒是没有计较。”葛婆婆道。
李拾虞逐渐好奇起来，“您有没有亲眼见过这位仙人呀？”
“哈哈……说起来，已经过了几十年了。”葛婆婆回想起遥远的曾经，脸上逐渐扬起了开心的笑容，“那时候，我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比你现在还要年轻呢。”
李拾虞讪笑两声，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