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节课都快打铃了,艾小草还没有回来。许生想到刚才艾小草的脸色,起身打算去卫生间找他。
他在距离卫生间几米开外的地方,就看到门口乌泱泱地围了一群人。
他眉心微跳,快步走向人群,人群中传来了阵阵窃窃私语。
“这不是那个谁,就成天跟在许生后面的那个吗?”
“好像叫什么小草,我听到他名字的时候还笑了好半天,这年头怎么会有人真的叫小草啊?”
“听说是村里出来的,你说他们村不会还有叫小花小猫小狗的吧?”
“他怎么跟何帆打起来了?真的不用去叫老师吗?我看他好像都流血了……”
“你疯了?那可是何帆!上次他和人打架被人发现通知了老师,后来何帆带了一帮子小弟去找那同学麻烦,听说那同学连肋骨都断了好几根!”
何帆是清江一中出了名的刺头,也是整个清江县出了名的混混。
他在学校里成天没个正形,留级两年,每天不是在收保护费就是在收保护费的路上。校外也是成天带着一帮子小弟们四处游荡,看谁不爽就干谁,睚眦必报。
何帆的父母是清江县出了名的暴发户,给清江一中豪横地捐了两栋楼。给何帆办理入学的时候,还特意暗示校长对自己这个儿子多担待点。
因此校领导们对于何帆那是既爱又恨,在很多事情上面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有闹得太大,一切好说,他们就权当不知道。
学校的师生们知道校领导对于何帆的态度后,都尽量避免和他接触,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路上要是碰见了都选择绕道走。
因此现在艾小草和何帆两人都打得见了血,竟也没有一位同学敢挪动脚步去把老师叫来。
毕竟上一个多管闲事的同学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没出来呢,谁也不愿意去做这个出头鸟。
许生听到人群里交头接耳的声音,眼底一沉,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许生右脸上标志性地伤疤让众人一下子就认了出来,于是纷纷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等许生走到最前面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的瞳孔骤然一缩,甚至连呼吸都短暂地停顿了片刻。
预想中艾小草被何帆按在地上揍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反而变成了艾小草骑在何帆身上,抡起拳头毫无章法地砸向何帆的鼻梁和脸颊。
何帆的下半张脸布满了鲜血,看上去颇为骇人。
艾小草的脸也没好到哪儿去,眼窝乌青了一块,嘴角破了皮,鼻血顺着人中滴落到了他的嘴唇,让他一向没有什么血色的唇瓣染上了层绯红。
艾小草显然已经打红了眼,全然没有关注到周遭的情况,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人,手上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倏然一道大力钳制住了艾小草的手腕,阻止了他想要继续挥拳的念头。
“艾小草,别打了。”
熟悉低沉的声音传入了艾小草的耳朵,让他缓缓眨了眨眼睛。他僵硬地扭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许生深邃的目光。
许生握着他的手紧了紧,神色软和了几分,说了声“乖”。
艾小草的瞳孔逐渐对焦,眼神也逐渐恢复了清明。
许生趁机将他一把从何帆身上拉了起来,揽住了他的肩。
艾小草一直紧绷着的肌肉,冷不丁地放松了下来,一时有些无力,他就这么顺势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了许生身上。
“哥……”
艾小草的眼球因为充血爬上了红血丝,看起来红通通的,语气中带着委屈、迷茫和后怕。
许生用校服的袖子替他擦干净了鼻血,边擦边安慰了句:“没事,别怕,死不掉的。”
他的话音刚落,像是为了应证他说的话似的,地上的何帆就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之前在艾小草和何帆打起来时,躲在一旁观望的小弟,此刻见何帆还有气,这才舒了口气,冲上去抱着何帆鬼哭狼嚎了起来。
上课铃都响了,王宇飞见艾小草和许生都还没回来,于是拉着孟逸晨趁着老师还没进教室,偷偷溜出来找他们。
他大老远就看见厕所门口围了里三圈外三圈,还有些纳闷怎么今天厕所这么多人。结果冷不丁地从人群里听见了艾小草的名字,吓得他一个激灵,连忙挤开人群就冲了进去。
当王宇飞看到地上躺着被血糊了一脸,看不清相貌的人时,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了。
要不是孟逸晨拉了拉他的袖子管,示意他别冲动,他恐怕都要冲上去抱着地上的人哭丧了。
在打听了一圈后,王宇飞才知道地上这人不是艾小草,而且艾小草受的伤也不严重,没有地上这人惨,已经被许生送去医务室了。
他这才堪堪松了口气,内心甚至隐隐升起了丝自豪。
看啊,这就是他的好哥们儿,打何帆这出了名的刺头都没输,牛逼!
医务室里,校医不在,许生直接从校医的桌上翻出了瓶碘伏给艾小草消毒。他用棉签沾上碘伏,往艾小草嘴角破了的口子上擦拭,艾小草被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许生见状握着棉签的手微顿,虽然他没有开口,但之后下手的力道明显轻了不少。
“怎么打起来的?”许生手上的动作没停,淡声问道。
艾小草一提起这个就来气,一脸愤然。
“他不仅偷了哥送我的手机,而且还……还……”
艾小草一想到何帆说得那些话,气得眼圈都泛起了红。
许生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就因为脸上的那道疤被造谣,被偏见。
就像他和陈红丽一样,明明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人们却总是对那些莫须有的传言信以为真,并且一直对此津津乐道,在无形中对他人施加了伤害。
艾小草在闭塞落后的山村里,见证过太多因为谣言而导致的悲剧。
有时他都无比庆幸陈红丽的“心大”,但凡陈红丽再脆弱点,被那些谣言影响了,那他可能就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小草”了,能不能活到现在都不好说。
艾小草从小就生活在充满谣言的环境里,早就已经可以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任凭别人怎么传也影响不到自己的地步。
毕竟他是陈红丽亲生的,估计也随了她“心大”的这一特点,这让艾小草非常感激陈红丽遗传给了自己这样一个优点,不然自己恐怕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艾小草不知道许生知不知道这些谣言,而他对于这些谣言的看法又是怎么样的。他不敢告诉许生,生怕徒增他的烦恼。
但许生却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眉峰微挑,用肯定的语气陈述道:“说我坏话了。”
艾小草抿着嘴不肯开口,许生继续低头替他上药,两人间的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许生的一声叹息打破了这份沉默。
他将棉签丢进垃圾桶,抬手捏住了艾小草的下巴,迫使他仰头看向自己。
他看着艾小草倔强的眼神,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他停顿了片刻,随后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个弧度,脸上的酒窝当着艾小草的面,第一次毫不掩饰,大大方方地完全显露了出来。
“你也没我想得那么脆弱,我很惊讶,也很高兴。”
艾小草看着许生的笑颜,褪去了平日里的成熟,罕见地流露出了几分稚气,令艾小草这才有了种许生不过也就比自己大了一岁的实感。
他盯着许生脸颊上的那个凹陷的窝,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抬手用指尖戳了戳许生脸上的酒窝。
许生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了起来,眼神里流露出了几分无奈。
“你就这么喜欢戳酒窝吗?”
艾小草看着指尖下已经平整了的肌肤,颇有些失望:“怎么又没了啊?哥,你笑一下,再让我戳戳呗。”
许生收回了捏着艾小草下巴的手,起身拍了拍他的脑袋:“行了,走吧。这事儿闹挺大的,你写检讨这事估计逃不了了,先回班级写起来吧。”
艾小草起身,拉着许生的袖子可怜兮兮地撒娇道:“哥,你帮我写嘛,刚揍何帆的时候太用力了,手疼。”
许生闻言蹙起了眉心,拉起他的手凝视着泛红破了皮的指关节,沉声道:“刚才上药的时候怎么不说?”
艾小草还没开口就又被许生重新拽回椅子上坐了下来。
许生低头捧着他的手,细致地给他上着药,上完两只手后,许生问他还有没有哪里疼,艾小草连忙摇了摇头。
其实他手上的伤本来就没多疼,刚才说手疼也只不过是想要撒娇让许生帮他写检讨的借口罢了。
许生跟学校请了下午的假,打算带艾小草提早回家。学校似乎还不知道艾小草和何帆打架了的消息,很快就批准了他们的假条。
只是令俩人没想到的是,今天陈红丽居然在家里没有出门打牌。
陈红丽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听到大门传来的动静,一抬头冷不丁地对上了艾小草那张鼻青脸肿的脸,在短暂地怔忪后,随后传来了一声尖叫。
“艾小草,你这张脸怎么回事!”【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