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赵玉卿留了大家吃午饭,还破天荒地打开了不记得多久没用过的空调。
“太感谢大家了。”赵玉卿一边上菜一边说,“随便做了几个菜,大家将就吃吃。”
“谢谢赵老师!”江意欢率先拿起筷子,夹了块糖醋排骨到自己的碗里,“好久没尝赵老师的拿手好菜了!”
大家纷纷动筷,只有温辞岿然不动,直到所有人都夹完了,他才拿起筷子也夹了块糖醋排骨。
岑音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半的板凳:“赵老师,你坐这儿吧。”
“我已经吃过了,你们吃。”赵老师笑容和蔼,拍拍岑音的肩膀,“音音帮我多照顾你朋友们,我还有点事儿先去处理。”
“好。”岑音目送赵老师离开了饭厅。
“杨煦!你别跟我抢!”
虽然才第一次见面,但江意欢和杨煦都是热情的性子,很快就熟络得跟老朋友一样,开始争夺起糖醋排骨里最后一块肋排。
“你都吃两块了!”没有长辈在,杨煦毫不退让,“这一块肯定是我的!”
许南骁无语地用筷子敲敲自己的碗沿:“我们仨不是人?”
“要不这样吧。”江意欢的视线在其他四个人身上绕了一圈,突发奇想,“我们玩个游戏,谁赢,这块肋排就归谁!”
四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她的身上。
杨煦第一个举手:“真心话!”
“yes!”江意欢的右手穿过饭桌,激动地跟他击了个掌。
岑音不解:“真心话哪来的输赢?”
“同一个问题,最后投票,谁的真心话得票数最多,谁就赢。”
“那什么问题?”
江意欢想了想:“你们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我先说,我喜欢讲话幽默可以随时逗我笑的,最好成熟一些、长相不要冷酷,圆圆脸也挺可爱。”
温辞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所以你喜欢郭德纲老师。”
“……温辞!”江意欢咬牙切齿,“你少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那你倒是说说你的。”
温辞像是根本没把这游戏放在心上,若无其事地夹了根青菜放进碗里:“聪明、话少的。”
“我靠!”江意欢像是发现了什么大新闻,“那你理想型是音音啊。”
因为她这一句话,餐桌上其他三个人全都默契地看向了温辞。
一个八卦,一个淡然,一个意味不明。
“以及认识五年以上的。”温辞淡淡补充。
“那你俩现在不行,才认识了一年。”江意欢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等大学毕业你就可以追了。”
温辞:“……”
这个角度确实是他没想过的。
江意欢指着岑音问:“音音,你呢?”
“我?”
岑音十八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她觉得男人,还没有狗狗可爱忠诚。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定要谈恋爱呢?
岑音只能瞎说:“帅的吧。”
毕竟连狗,她都喜欢好看的。
“懂~懂~”杨煦的右手手肘轻轻撞了撞许南骁的手臂,笑得意味不明。
怎么就懂了?他懂什么了?
岑音还不明所以的时候,江意欢已经在提醒许南骁回答。
许南骁沉默片刻,言简意赅地说:“没有理想型。”
“怎么可能?”江意欢满脸写着不信。
许南骁理所当然地反问:“我连明天要吃什么都不确定,还能确定以后会喜欢什么人?”
“好像还真……有道理。”江意欢挠挠脸,完全被说服,于是指向杨煦,“你呢?”
杨煦显然已经准备许久,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就不一样了,我喜欢……八十岁以上的!”
饭厅里瞬间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江意欢嘴角抽了抽:“就一块排骨,你至于这么拼吗?”
“怎么了?年纪大点的姐姐有阅历、会疼人、经济实力还强。”
“搞刺激是吧。”江意欢不甘不愿地把那块仅剩的肋排夹进杨煦碗里,嘴里嘟囔着,“早知道我刚才就说我喜欢20以上的。”
饭厅里再度陷入沉默。
“这哪里刺激?”只有岑音一脸天真地问。
“噗。”江意欢笑着解释,“我说的那个……”
话还没说完,一双手突然捂住了岑音的耳朵。
她疑惑侧头,隔着许南骁温暖的手掌,听到他神色无奈地说。
“别什么都瞎好奇。”
*
一行人在汪汪之家待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准备离开。
岑音帮赵玉卿登记好各类物资的数目,刚走出办公室大门,就看到许南骁正蹲在树荫下,帮一只不小心弄伤了腿的中华田园犬包扎伤口。
而其他三人像学习似的围在他身边,认认真真看着。
他的动作很熟练,不到三分钟就结束了,末了拍拍小狗的脑袋:“去吧。”
小狗一瘸一拐地朝不远处的狗盆走去。
许南骁收拾好医药箱,起身时,黑色的休闲裤上,被刚才的小狗印上了一个显眼的灰色狗爪印。
看着倒是怪可爱的。
岑音正想要不要帮他拍掉,庭院大门口突然传来快节奏的狗叫声。
“汪!汪!汪!”
岑音闻声看去,一只眼熟的瘸腿金毛就这么站在门口,一个劲地往庭院里叫唤。
赵玉卿第一个跑了过去。
岑音看到它脖子里挂着的小木牌,也立刻想起来,这是康康——
康康是因为瘸腿被原主人遗弃在收容所门口的,在收容所住了半个月后,又被住在不远处的独居老人李爷爷收养。
见康康叼着赵老师的裤管,像是要把她带走,岑音察觉到不对劲,立刻带着其他人紧随其后。
康康瘸了一条腿,平日里走路都是慢慢悠悠的,但此刻却像拼了命似的,奔跑速度丝毫不输于健康的狗狗。
不到两分钟,一行人就被带到了一间略显破败的白色平房门口,岑音推门而进,即便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眼前的场景,还是让她心口一颤。
李爷爷倒在床边,脸色惨白,右手捂着心口,一动不动。
岑音赶紧过去探他的呼吸,已经趋近于无,于是赶紧将他放平:“呼吸很微弱。”
“你们谁会做心肺复苏啊?”赵玉卿一边打120,一边焦急地问。
话音刚落,许南骁已经跪在了李爷爷身边。
他双手交叠,按在了老人的胸口,开始做心肺复苏,动作十分专业。
120迟迟未到,许南骁也一刻未停。
岑音眼见着他额头上的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在地,她不知道能做什么,也不敢说话打乱他的注意力,只能拿着纸巾默默帮他擦去。
许南骁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目光全部停留在老人的脸上。
“有呼吸了!有呼吸了!”一直在探老人鼻吸的赵玉卿激动出声。
许南骁脸色紧绷,动作依旧没有停下,直到门外响起120急救的声音,医生抬着担架进了门。
把老人送上救护车,赵玉卿拦住了他们:“你们今天太累了,我跟着去医院,你们先回家吧,有消息我告诉你们。”
想着救护车也坐不下这么多人,岑音点头:“好。”
眼见着救护车飞速驶离,岑音的心却迟迟放不下来。
岑音来汪汪之家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李爷爷在自家的田里忙活,康康就蹲在田埂上陪他。
岑音每次跟他打招呼,他也总是会笑眯眯地朝她挥手。
这是岑音第一次感觉到,原来生命是如此脆弱,短短几分钟,就可能是生与死的差别。
江意欢也惊魂未定,但还是拍拍她的手安慰:“放心吧,一定会没事的!”
“嗯。”岑音勉强扯起笑意。
回去的路上,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占据着公交车最后一排的五个位置,没人开口说话。
直到公交车临近站点,岑音收到了赵玉卿的消息,说李爷爷已经苏醒,没有生命危险了,只不过还需要住几天院观察。
还说李爷爷托她好好谢谢他们。
岑音重重松了口气,赶忙给大家看赵玉卿发来的消息。
“太好了!”江意欢激动地狂拍大腿,“啪啪啪”的声响,一听就疼。
温辞皱了皱眉,抓着她的手腕,把她的右手放回她自己腿上:“拍你自己的。”
“……”
靠坐在窗口的许南骁正闭目养神,像是没听到动静,岑音赶紧拍了拍他的手臂。
也是此刻,岑音才发觉,许南骁一直在无意识地转动手腕,像是在缓解心肺复苏做太久导致的不适。
“你手是不是很疼?”岑音的双手按住他的右臂,“我帮你按按。”
“力道有点小。”许南骁嗓音慵懒,还真享受起来。
“许南骁。”岑音重了几份力,好奇地问:“你为什么对伤口处理、急救之类的这么熟练?”
“军训的时候培训的。”许南骁一语带过。
“真的?”
许南骁右手一僵,这才慢慢睁开眼睛,侧头看向她。
不是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但岑音却是第一个,对他的回答提出质疑的。明明那么多年没见,她却仿佛依旧了解他至深。
“假的。”许南骁半开玩笑似的说,“其实是因为,我爸妈离婚后,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要不学一点,死了咋办?”
虽然他的语气吊儿郎当,但这么些天来,俩人还是第一次谈及这些隐私的事情。这让岑音觉得,分别十多年后,自己再次慢慢走近了他的内心。
她一边按摩着他的手臂,一边发自真心地安慰:“那你以后不会再一个人了。”
许南骁脑海中突然响起一句话——
你以后不用再逞强了,因为你的强来了。
他嫌弃地瞥她一眼:“你不会是想说什么土味情话吧?”
“不是啊。”岑音认真地说,“我的意思是,以后你有我们这些朋友,所以你不会再一个人了。”
许南骁侧头看去,杨煦和江意欢配合地朝他挥了挥手,似乎在附和岑音的话。
察觉到五个人里出了个不配合的叛徒,江意欢抓住温辞的手腕,强迫他举手加入。
许南骁轻嗤一声,撇开眼。
“南音巷站到了,请从后门下车。”
公交车缓缓停下,温柔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江意欢和温辞不在这一站下车,岑音起身,朝他们摆摆手道别。
三个人的心情,因为李爷爷转危为安的消息,重新雀跃起来,就连脚步都透着轻快。
傍晚的巷口依旧热闹,大槐树下大爷大妈们畅聊着家长里短,不远处的广场舞阵营整齐有序,交谈声、音乐声、孩子的哭声交融在一起,仿佛一场夏日交响乐。
许南骁看着这些,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他原来的生活像冰造的古堡,看上去巍峨壮观,实际冰冷空洞,但自从搬来这里,阳光好像突然有了温度——
每天必须早起才能吃到的早饭,巷子里肆意奔跑的孩子,甚至是他以前觉得吵闹的小狗,都变得有趣极了。
是啊,就像岑音所说,他现在有了朋友。
好像真的,不是一个人了。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广场舞音乐切换,身旁的杨煦突然激动地发出一声尖叫。
许南骁闻声看去,杨煦突然冲到广场舞队伍末尾,跟着阿姨们舞了起来。
“那个……有点水,我去喝点渴。”说完,岑音急匆匆就跑了。
许南骁还不明所以,就见杨煦一边扭动腰,一边热情地朝他挥手:“这是我最近超喜欢的歌!骁哥!一起来!!!”
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因他的呐喊而聚焦到了许南骁身上,仿佛他是什么珍稀物种,甚至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阿姨起哄道:“小伙子,你朋友喊你呢,去舞一段儿!”
“……”
余光扫到不远处围墙边露出的小半张脸,许南骁暗自咬牙。
岑音音!
真是好样的。
说好的不让他一个人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