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刻意引导真气过肺经,指尖渐渐泛起金属光泽。
第二次拿起火灵石时,他注意到晶石内部有细小的火纹在流动,像是被封存的岩浆。
“我开始了。”
火灵石划出一道赤红弧线落入炉中。
江川立刻并指成剑,金芒闪动的真气如丝如缕探入炉膛。
他感觉到火灵石在分解,狂暴的火灵之气像脱缰野马般左冲右突。
汗水顺着眉骨滑入眼睛,刺得生疼也不敢眨眼。
“稳住.”
陶弘景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想象你在驯服一匹烈马.”
江川的指尖开始颤抖。火灵之气与碳火接触的瞬间,他感到两股能量在激烈对抗。
就在他以为又要失败时,一缕金芒突然缠住最暴躁的火蛇,将其拽入湛蓝焰心。
嗤——
炉火猛地蹿高半丈,颜色由蓝转青。
江川还没来得及欣喜,那缕青色突然扭曲膨胀,紧接着便是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第二颗火灵石炸开的威力比第一颗还大。
江川直接被气浪推得撞在院墙上,后背火辣辣的疼。
他瘫坐在地,发现自己的衣袖已经被燎出几个焦黑的洞。
“有进步。”
陶弘景不知何时站在了剑炉旁,正用铁钳拨弄炉膛。
“至少碳火没全灭。”
江川喘着粗气看向自己的手——虎口崩裂,鲜血混着焦灰糊满掌心。
他苦笑着运转功法,淡金纹路在伤口处流转,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师父当年.第一次用火灵石时”
“炸平了半座山。”
陶弘景轻描淡写地说。
“所以我们现在才在悬剑崖炼器——塌了也砸不到人。”
院墙外又传来大黄狗惊恐的呜咽,接着是爪子疯狂刨地的声音。
江川想象着那怂狗夹着尾巴逃远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的狼狈也不算太丢人。
第三次尝试前,江川把剩下三颗火灵石一字排开。
正午的日头晒得剑炉发烫,炉口残余的火焰蔫蔫地晃动着。
他忽然注意到陶弘景的左手始终按在炉壁上,枯瘦的手背上隐约有青光流动。
“师父在暗中控火?”
“废话。”
老人瞪眼。
“真让你把这尊吞星炉炸了,掌门非把我这把老骨头扔进炼人鼎不可。”
江川心头一暖,郑重地拿起第三颗火灵石。
这次他没有急着投入,而是将晶石贴在眉心,细细感知其中澎湃的火灵之力。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地脉深处沸腾的岩浆,看见天火坠入荒原点燃万里赤炎。
“万物有灵.”
江川喃喃自语,突然福至心灵。
他不再强行用金相真气拘束火灵,而是分出一缕土木真气为引,像为狂野的江河开辟河道般,引导着火灵之气缓缓流动。
火灵石落入炉膛的刹那,江川双手结印,金青两色真气交织成网,轻柔地包裹住爆发的火灵。
湛蓝火焰与赤红灵光纠缠旋转,渐渐融成一团靛青色的焰心。
这次没有爆炸,只有炉火颜色层层递进的奇妙变化。
“好!”
陶弘景突然撤回左手。
“保持住!”
压力骤增。失去师父暗中辅助的炉火开始不稳,靛青火焰时而泛蓝时而转绿。
江川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将全部心神都灌注在真气操控上。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座桥,一头连着大地浑厚的土灵,一头接着火灵石暴烈的炎精。
日影西斜时,江川的衣袍已经被汗水浸透三次又烘干三次。
嘴唇因脱水裂开细小的血口,但剑炉中的火焰终于稳定在靛青色,只是色泽还不够纯粹,像掺了水的酒。
“可以了。”
陶弘景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赞许。
“比你师兄当年强得多。”
江川如蒙大赦,踉蹡着退后几步瘫坐在地。
他这才发现院中石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食盒,隐约飘出灵米饭的香气。
“吃完继续。”
老人掀开食盒,掰了半只烧鸡扔向院墙外。
“大黄!赏你的!”
远处传来狗爪忙乱接住食物的声音,接着是满足的呜咽。
江川狼吞虎咽地扒着饭,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筷子。
“师父,火候还差多少?”
“靛青转纯青,看似一步,实则千里。”
陶弘景摸出酒葫芦抿了一口。
“不过.”
江川顺着师父的目光看向剩下的两颗火灵石。它们静静躺在布袋里,在暮色中泛着诱人的红光。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扒饭的动作慢了下来。
“弟子.想再试试。”
陶弘景花白的眉毛扬了扬。
“不怕再炸两次?”
“怕。”
江川老实承认,放下空了的碗。
“但更怕辜负这炉好火。”
老人突然大笑,笑声惊起崖边栖息的夜鸟。
他拍着石桌站起来,袖中滑出柄小铁锤敲在江川额头。
“好小子!有老夫当年的疯劲!”
当第四颗火灵石投入剑炉时,悬剑崖上空的云层诡异地泛出霞光。
大黄狗本来在远处新刨的土窝里打盹,突然被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吓得滚出三丈远。
它夹着尾巴刚要逃窜,又舍不得院墙边暖融融的地热,最后只能把脑袋埋进前爪里瑟瑟发抖。
江川赤着上身站在剑炉前,汗水顺着精瘦的腰线滑落,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古铜色的光泽。
他双手掐诀,指尖凝聚出一缕青色灵力,小心翼翼地送入炉中。
“稳住心神!”
陶弘景在一旁厉喝。
“铸剑如修行,心浮气躁是大忌!”
江川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
这已经是今天第七次尝试点燃剑炉,前六次都以爆炸告终。
坐忘峰后山的竹林被炸得东倒西歪,连大黄都学会了在听到他念咒时就夹着尾巴逃开。
“给我——燃!”
随着一声低吼,青色灵力如游龙般钻入炉底。刹那间,炉中火星四溅,一道青焰”轰”地窜起三尺高。
江川踉跄后退两步,被陶弘景一把扶住。
“成了!”
老头儿眼中精光闪动,拍着江川肩膀大笑。
“好小子,比你那些不成器的师兄强多了!当年他们学这手青莲燃火诀,足足炸了我半个月的炉子!”
江川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汗。
“师父,这火候.”
“还差得远呢。”
陶弘景变戏法似的摸出个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
“看到没?火焰要纯青透亮才算合格。你现在这火里还掺着杂色,说明灵力运转不够圆融。”
正说着,远处传来清脆的铃铛声。
小蛮挎着食盒从竹林小径走来,青鳞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
九色鹿慢悠悠踱步,鹿角上还挂着个被大黄追得惊慌失措的山鸡。
“公子,该用午膳了。”
小蛮在十步外站定,规规矩矩地行礼。阳光透过竹叶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衬得那对梨涡若隐若现。
江川刚要开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小蛮脸色骤变,也顾不得礼数,小跑着上前扶住他。
“怎么又咳血了?”
她指尖沾到江川唇边猩红,声音都颤了。
“您昨天答应我要调息的!”
“没事,灵力反噬而已。”
江川摆摆手,却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小蛮急得眼圈发红,从袖中掏出帕子给他擦拭。
那帕子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莲花,针脚粗糙得可爱。
青鳞突然挤到两人中间,气鼓鼓地拽江川袖子。
“江川是我的!小蛮姐姐不许靠这么近!”
“哎哟,小醋坛子打翻啦?”
九色鹿嚼着不知从哪摸来的灵草,懒洋洋地趴下。
“要我说啊,某些小蛇妖就是.”
话没说完,青鳞甩手一道水箭射过去,吓得九色鹿跳起来就跑。
大黄趁机扑向那只倒霉的山鸡,一时间鸡飞狗跳。
陶弘景看得哈哈大笑。
“年轻真好啊!”
他拍拍剑炉。
“小子,先吃饭。重铸佩剑不急这一时半刻。”
小蛮手脚麻利地摆好饭菜。灵米蒸得晶莹剔透,配着几样时令山珍。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盅冒着热气的药膳,浓白汤底里浮着几片人参和枸杞。
“我加了龙眼肉和茯苓。”
小蛮舀了碗汤递给江川,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
“能安神补气。”
江川接过碗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
小蛮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食盒”咣当”掉在地上。
她慌忙蹲下去捡,耳尖红得能滴血。
“慌什么?”
江川失笑。
“我又不吃人。”
小蛮低着头不敢看他。
“奴、奴婢笨手笨脚.”
“以后别自称奴婢了。”
江川突然说。
“我早说过,你和叶秋一样,都是”
话没说完,小蛮”啊”了一声,手忙脚乱地站起来。
“我、我去给公子打水净手!”
说完扭头就跑,差点撞上偷吃鸡腿的大黄。
青鳞歪着头看江川。
“她为什么脸红?”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
江川揉揉她发顶,换来一记不满的甩尾。
九色鹿在远处发出意味深长的”呦呦”声,被陶弘景一个酒葫芦砸过去才消停。
午后,剑炉的火候渐入佳境。
江川盘坐在炉前,按照陶弘景传授的心法调整呼吸。
随着灵力流转,炉中火焰由橙红转为青碧,最后凝成半透明的琉璃色。
“好!”
陶弘景眼睛一亮。
“就是现在!”
他袖袍一挥,断成两截的佩剑凌空飞入炉中。
剑身发出清越的铮鸣,在烈焰中渐渐软化。
江川看得入神,恍惚间仿佛看到剑中有光影流动。
“别分心!”
陶弘景喝道。
“以神为锤,以念为砧!”
江川闭目凝神,识海中浮现出一柄虚幻的铁锤。
随着他意念催动,铁锤开始有节奏地敲击炉中剑胚。每敲击一次,就有火星迸溅,剑身便凝实一分。
这过程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
当夕阳西沉时,炉中突然爆发出刺目青光。
江川猛地睁眼,只见一柄通体青碧的长剑悬浮空中,剑身如秋水般澄澈,隐约有莲纹流转。
“接剑!”
江川纵身跃起,右手握住剑柄的刹那,一股清凉灵力顺着手臂涌入经脉。
他下意识挽了个剑花,剑气扫过之处,十丈外的青竹齐齐断成两截,切口光滑如镜。
陶弘景抚掌赞叹。
“好一柄青霜!虽未入地品,但已有人品巅峰的灵性。”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江川。
“剑如人心,你心里装着什么,剑便是什么模样。”
与此同时天际传来清越鹤唳。
两只白鹤穿云破雾而来,其中一只爪上系着个紫檀木匣。它们盘旋落下,在山下化为两名白衣童子。
江川踩着青石小径从山上下来时,太阳已经西斜。
“奇怪.”
他低声自语,目光扫过空荡荡的竹林小道。
往常这个时候,青鳞那丫头早该扑上来缠着他要灵果吃了,鹿昊和大黄也总爱在竹林里追逐打闹,把整片林子搅得鸡飞狗跳。
可今天,连灵兽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江川加快脚步,青衫在竹影间掠过,很快来到亭楼前。
一个身着灰白道袍的童子正垂手而立,见他到来,立刻躬身行礼。
“江师兄,太上长老有令。”
童子声音清脆,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
“命您明日寅时驾驭仙鹤往后山去,仙鹤自会带您前往太上长老所在。”
江川接过玉简,指尖触到温润的玉质,一股清凉气息顺着手臂流入经脉。
他点点头。
“我知道了。”
童子又行一礼,转身走向停在亭外的仙鹤。
那鹤通体雪白,唯有头顶朱红,见童子走近,优雅地低下长颈。
童子翻身而上,仙鹤振翅而起,转眼间便化作天际一点白影。
江川望着仙鹤远去,心中既期待又忐忑。
陶弘景前辈确实提过,天柱峰会有仙鹤来接他去仙门洞天福地修行秘法。
云海仙门底蕴深厚,这次机会难得,若能习得一二秘法,对他日后行走江湖大有裨益。
“只是.”
他轻叹一声,转身望向竹林深处。
“青鳞那丫头”
想起当初在独山温泉谷的遭遇,江川仍觉后背发凉。
那些蛇影、龙穴中的险境,还有差点吞噬他神魂的龙魂若非山鬼传承和九色鹿相助,他早已命丧黄泉。
而这一切,竟都是谢玄那老狐狸的算计。
“江川!”
一声清脆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