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轰动京城的马球赛结束,已有好些时日。对于昭虞而言,那场赛事就像一场荒诞的闹剧,除了让她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祁允谏身上栽的有多惨外,却也意外地为醉仙楼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
只是本来计划好的推销产品,还没等实施,就被祁允谏的出现打断了。
昭虞想起那日祁允谏拦下她时说的话,心中又是一阵气闷。
赛场上的祈允谏英姿飒爽,身手矫健,那份认真与专注很难不让人为之侧目。可一下场后他就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叫人不禁怀疑,刚才球场上那个意气风发的人,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祁二公子。
“昭姑娘此前多次想助祁某一力,如今祁某如姑娘所愿获胜了,该是喜悦才是,怎么这般惆怅?”
还没等昭虞开口反驳,他又接着说道:“哦,瞧我这记性,听闻昭姑娘把押票卖了?真是可惜。”他当时笑得像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昭虞总觉得他话里话外明显都带着调侃的意味。
可惜什么?是可惜没能多赚一笔?可能可惜她没能亲眼看他出丑?
昭虞气得牙根痒痒,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祁二公子说笑了,不过就是意外得了张请帖,来凑个热闹罢了。”
昭虞话音刚落,回廊尽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她侧眸望去,只见楚如珩正朝这边走来。因为祁允谏挡在昭虞身前的缘故,楚如珩一下子并没有发现昭虞的身影,反而还在奇怪允谏怎么站在这里,于是从身后一下揽上了他的肩膀,待他抬头才发现昭虞正在对面。
“呦,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平日里说惯了玩笑话,这会儿惯常的调侃脱口而出,却在看清昭虞的脸色时顿住。他这才发现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意识到好像说错话了,搭在祁允谏肩上的手僵了僵,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来,轻咳一声:“原来是昭姑娘啊。”
看着眼前勾肩搭背的二人,昭虞心中那股被戏耍的感觉越发强烈。难怪那日她就觉得有些奇怪,非亲非故却莫名来找她给她请帖,原来他们两个根本就是认识。
三人之间谁也没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昭虞不想与他们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要离去。祁允谏意识到她好像误会了什么,下意识抬手想要去拦,却又收回,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鼻子。
楚如珩还一头雾水,不知道现在这个场面就是他引起的。
“小姐,外面又有人说要找你。”桑枝急急匆匆地跑进醉仙楼后院,见昭虞正坐在石桌旁翻看账本,连忙上前道。
昭虞收回思绪,抬头道:“又是来问押注的?”
“是啊,这次是几位公子,说是慕名而来,想请小姐指点一二。”桑枝说着,忍不住掩嘴轻笑,“这已经是今日第五位了。”
昭虞合上账本叹了口气。马球赛后不知怎的,京中竟传出了醉仙楼东家慧眼识人的说法,那些原本嘲笑她抛售押票的赌客,在见识了祁允谏的真实实力后,反倒觉得她深藏不露,纷纷上门求教。
这倒也不是不好,毕竟他们付银子请昭虞解答,谁也没有占谁便宜。只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她哪懂得看人啊,只不过是凭借一些话术唬唬人罢了。
人都找上门了,昭虞也不得不去,她起身整理了下衣裙:“让他们在前厅等着吧,我这就去。”
前厅里,几位锦衣公子正品着醉仙楼新出的桂花酿,见昭虞出来,连忙起身行礼。
“昭掌柜久仰大名。”为首的蓝衣公子拱手道,“在下听闻掌柜眼光独特,特来请教。下个月有场蹴鞠赛,不知掌柜看好哪支队伍?”
昭虞心中暗叹,面上却带着得体的微笑:“公子谬赞了,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哪里当得起眼光独到四个字?”
“姑娘太谦虚了!”另一位公子插话道,“那日马球赛,姑娘可是唯一一个看出祁二公子实力的。如今京中谁人不知,醉仙楼的昭姑娘最会看人!”
昭虞闻言,嘴角微抽。
她哪里是看出了祁允谏的实力?分明是被那厮耍得团团转,但眼下这误会反倒成了醉仙楼的招牌,她也不好解释。
“这样吧,”昭虞略一思索,“几位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妨尝尝我们新出的点心。至于蹴鞠赛的事,容我打听清楚再给答复如何?”
几位公子欣然应允。昭虞趁机让桑枝端上特制的杏仁酥和桂花糕,又推荐了几款新酿的花茶。待送走客人,账上又多了十几两银子的进项。
“小姐,这样下去,咱们很快就能攒够钱开分店了!”桑枝兴奋地翻着账本。
昭虞却摇了摇头:“光靠这个不行。”
“为何?这几日靠着指点押注,咱们赚的比卖酒菜还多呢!”
“一来,赌局终究不是正经营生,官府若真要追究,咱们吃罪不起。”昭虞走到窗前,望着街上熙攘的人群,“二来,醉仙楼的债虽然还完了,但想在京城真正立足,光靠这点小聪明可不够。”
桑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小姐的意思是?”
昭虞还没来得及跟桑枝解释,又一名客人从门口走进,她当即噤了声。
是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他穿着朴素,看样子与城中人格格不入,可周身的气质却能看出不一般,像是个文化人。他的目光一进来看到昭虞,立马作揖:“这位可是昭掌柜?老朽冒昧打扰了。”
昭虞俯身回礼:“老先生客气了,不知有何指教?”
昭虞扶着老者坐下,让阿福替他倒了杯茶。
老者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锦囊:“老朽姓陈,是江南人士。犬子今年要参加秋闱,听闻姑娘慧眼如炬,特来求个吉凶。”
昭虞闻言,差点被茶水呛到。她原以为又是来问赌局的,没想到竟是问科举前程的,这可比赌局棘手多了,一个不好可是要误人子弟的。这昭虞可不敢随便乱议论,她虽爱钱,可也不是什么钱都赚。
“老先生谬赞了。”昭虞将锦囊推回去,“科举大事岂是我一个民女能妄断的?”
陈老先生听闻却执意将锦囊放在桌上:“姑娘不必推辞,老朽打听过了,那日球赛前,姑娘是唯一看出侯府二公子有真本事的。这份眼力,老朽佩服得很。”
昭虞心中叫苦不迭。
她将锦囊郑重地推回老先生面前:“老先生,科举乃朝廷抡才大典,妄议科场可是要掉脑袋的。恕我实在不能从命。”
陈老先生闻言,双手微微发颤,眼中的光彩渐渐暗淡:“是,是老朽唐突了。”他颤巍巍地起身,连茶都未饮一口便蹒跚离去,背影显得格外落寞。
桑枝觉得老者有些可怜,不解地凑过来问:“小姐为何不帮啊?”
“傻丫头!”昭虞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妄议科举,可是要杀头的。咱们醉仙楼好不容易起死回生,可不能栽在这上头。”
她想起刚才未说完的话,突然站起身叫道:“阿福,去把所有人都叫到后院来,我有大事宣布!”
不一会儿,醉仙楼上上下下十几名伙计齐聚后院。这一大阵仗,又让伙计们摸不着头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昭掌柜又想出了什么新法子来。
昭虞站在石阶上清了清嗓子,用手做成喇叭状在嘴边喊道:“从今日起,咱们醉仙楼要改头换面了!”
众人面面相觑,厨娘王婶小声嘀咕:“掌柜的该不会是要卖酒楼吧?”
“咋可能?现在不是赚钱了吗?”身旁的小二反驳道。
昭虞没有理会他们在底下的窃窃私语,只是从袖中掏出一卷宣纸,走到桌子面前。她拿起毛笔,饱蘸浓墨,在宣纸上写下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醉仙营销行”。
“我们要成立醉仙营销行,专为京城达官贵人提供服务。”她故意拖长音调,眼神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服务内容丰富多样,有厉声扬名,消弥物议,借势生波等等,只要银子到位,各种套餐任君选择。”
其实说白了,这就是现代的人设包装、危机公关和热点炒作。昭虞打算重操旧业,并且让酒楼里的伙计全都参与进来,成为这营销大业的一份子。
伙计们听得一头雾水,账房先生却听明白了,扶了扶眼镜:“东家,这不就是拉皮条的吗?”
“不是!”昭虞急得直摇头,“拉皮条说得多难听啊,我们这叫资源整合。咱们利用醉仙楼的人脉,帮客人牵线搭桥,从中抽成。”
账房先生恍然大悟:“小姐是说咱们要做中间人?”
“正是,”昭虞拍手道,脸上洋溢着笑容,“不过要比普通中间人高明得多,咱们要把这营销行好好包装一番,显得更有格调,更上档次。让那些达官贵人一提起醉仙营销行,就觉得专业,靠谱。”
阿福挠了挠头,问道:“那咱们还卖酒菜吗?”
“当然卖!”昭虞眼睛一亮,兴致勃勃的说,“以后这醉仙楼就是咱们的营销会所,达官贵人来谈生意,不得顺便吃个饭?到时候,酒水上再加三成价,咱们不仅能从营销服务中赚钱,还能从酒菜生意上获利,这叫一举两得。”
账房先生飞快地拨着算盘,片刻后,惊喜的说道:“若是如此,每月进账至少能翻两番。”
他话一说完,众人立马发出一阵惊叹声。虽然大家还没有完全搞懂这其中的门道,但看着昭虞信誓旦旦的样子,也都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醉仙楼辉煌的未来。
就在众人沉浸在喜悦之中时,突然,角落里默默传出一个声音:“那咱们上哪去拉客啊?”
这话一出,众人的视线全都看向昭虞。昭虞眨了眨眼,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其实她还真没有想好这个问题。
但是这话肯定不能跟伙计们说,不然多打击他们的自信心啊,昭虞虽然心里心虚,但是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
于是她强装镇定,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拍了拍手说:“咱们先把这招牌挂出去,打响名气,以咱们醉仙楼如今在京中的名气,再加上这新颖的营销概念,自会有客人上门。大家只管把各自的事情做好,其他的就交给我。”
伙计们闻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昭虞看着众人充满干劲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从今日起,所有人都要学习新规矩。阿福负责收集京中大大小小的消息,不管是哪家公子小姐要办宴会,还是哪位官员家中有喜事,都要第一时间知晓;王婶继续发挥你的厨艺,研发更多新菜式,一定要把咱们醉仙楼的招牌菜做得更好,让客人来了就忘不了;账房先生重新设计价目表,把营销服务和酒菜的价格都列清楚,要让人一看就明白......”
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每个人的任务,说到最后,所有人都有了新活。
昭虞将他们遣散,吩咐他们先做一个巨大的横幅,一定要醒目,要让人隔老远就能看见。
桑枝这时扯了扯昭虞的袖子,有些着急的问道:“小姐,我还没有任务呢。”
“你的任务啊,”昭虞眨眨眼,调皮地笑道:“就是跟我一起拉客。”
“凭咱俩的本事,一定能把醉仙营销行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走,咱们现在就去想想宣传的点子。”
说着,昭虞拉着桑枝的手,兴致勃勃地朝着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