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她不听81
除夕这天一早,天边还悬着半轮月亮。
江惊岁就被连祈晃醒了,说要去商场买年货,去晚了人就太多了。
江惊岁眼皮都没睁一下,全然当他的话是耳旁风,迷迷瞪瞪地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蒙头睡自己的。
她早就知道连祈这毛病了。
连祈有点强迫症,但凡是放上计划表的事,每次都会提前大半天就开始忙活。
去年除夕也是这样。
前一天说了要去买年货,结果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过来敲门了。
江惊岁困得很,不想说话,也不想理他,背对着连祈继续睡。
头上的被子被人拽了下来。
“江惊岁,你还睡啊?十点了,再不起商场都关门了。”
“……”
吹牛逼呢十点?
外头的天都还没亮,她只是困,又不是瞎。
睡衣下摆被掀了起来,一只手似有似无地捏了捏她腰侧的软肉,有点痒,江惊岁终于被连祈闹醒了。
她磨了磨牙,恨恨地睁开眼睛。
又来这一招!
明知道她最怕痒了。
江惊岁把连祈的手拽了出来,而后用力将他拉了过来,拖着困倦的软音问他:“你能不能也换点新鲜的招啊?”
“不能。”连祈顺势俯身下来,单手撑在床面上,垂眸看她,另只手又掐上她的脸,懒洋洋地轻扯两下,“这招最有用。”
“现在几点了?”
“十点。”
“少来。”江惊岁没好气地推他一把,“你当我瞎啊?”
连祈笑了,终于正儿八经地回答:“差二十分钟,到——”
他顿了顿,拖长了尾音。
“到七点?”江惊岁揉着眼皮打了个哈欠。
“不是,到六点。”他说。
江惊岁:“……?”
江惊岁打哈欠的动作停住了,手动合上下巴,面无表情地瞪向连祈。
你就说你是不是有病!
是不是有病!
江惊岁以为怎么着也得过六点了,万万没想到,这才五点半。
江惊岁强忍着想把他蹬下床的心,颇为无语地问:“这个点,你要上哪买年货去?”
谁家商场,开门开这么早啊。
“早市。”连祈应答如流,“城西早市四点半就开张了。”
江惊岁:“……”
你看我像是喜欢逛早市的样子吗?
江惊岁被他这样一闹,困劲儿倒是消了,但还是懒,赖在床上不想起。
连祈拉她两下,没拉动:“起了,你不是想吃西市的小馄饨?起晚了可没得吃了。”
江惊岁在心里叹了口气,黏在床上不动如山:“其实我也没那么想吃小馄饨了。”
连祈改口:“那就去买年货吧。”
江惊岁纳闷地瞧他一眼。
也不知道连祈怎么突然间就对年货起了这么大的热情,去年他俩去买年货,在商场逛了两圈就出来了。
他什么都没买,就她买了点给许芸的东西。
楼下的早餐铺子还开着,江惊岁懒得去西市,太远了,开车过去都得半个小时,连祈就去楼下买了小笼包和水煎饺。
吃完早饭,江惊岁先让连祈牵着金毛出去走了一圈,等遛完狗回来再出门。
下午他俩要去她外婆那里,没时间遛狗了。
八点半,两人出门去商场。
先去地下超市逛一逛,江惊岁特意推了辆购物车:“要买什么呀?”
连祈下巴点了点前面:“牛奶?”
冰箱里的牛奶昨天喝完了。
江惊岁跟着连祈过去,看他在冷藏柜里拿了两瓶鲜牛奶,是她常喝的那个牌子。
江惊岁一只手搭在购物车上,漫不经心地擡头往不远处扫了一眼,说:“再买点水果吧。”
连祈:“行。”
超市里人头攒动,男女老少摩肩接踵,尤其是蔬菜肉食区,顾客们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江惊岁远远地看着,很自觉地没有往里面挤。
算了算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也没必要囤什么菜,菜市场初三就开门营业了。
冰箱里的食材还够吃的。
最后只拿了两盒草莓就出来了。
这边人多,连空气都在持续升温,江惊岁拉着连祈往另一个方向走。
说是出来买年货,其实也没什么要买的,他俩在超市里转了两圈,购物车里还是那些东西,唯独多了几盒安全套。
江惊岁到底脸皮没厚到连祈那种程度,顺手拿了两提抽纸把套遮住了,但还是忍不住问他一句:“这就是你要买的年货?”
连祈很淡定地应声:“嗯。”
“……”
那你直接说出来买这个就完了呗,还说要买年货。
结完账,要出来超市的时候,连祈忽然顿住脚步,问了句:“礼品是不是还没买?”
江惊岁:“什么礼品?”
“你去你外婆和小姨那里,总不能空着手吧?”
老太太提前半个月就打来了电话,让江惊岁去那边过年,带着男朋友一块,说家里的亲戚都来。
许芸他们一家,许鸿他们一家,还有表妹和表妹夫什么的,都会过来。
江惊岁突发奇想:“要不我把那个炒菜机带过去吧?”
“……”连祈眉头一跳,直觉不太妙,表情微妙地问道,“哪个炒菜机?”
不会是他年会抽奖抽中的那个吧?
“还有哪个炒菜机?”江惊岁奇怪地说,“家里不就只有一个吗?”
“……”
还真是那个鸡肋的东西啊?
连祈沉默了下,然后委婉地建议:“这不太好吧?”
“这是给游皓的。”江惊岁说,“给我外婆小姨、舅舅他们的,路上再买吧,反正小区门口就是商店,直接就放车后备箱里了。”
啊,炒菜机是给游皓的啊。
那行。
连祈没有意见了。
买完年货,两人回到家。
连祈先把牛奶和水果放进了冰箱里,江惊岁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去拆甲方那边送来的新年礼盒了。
合作的漫画社,每年都会送。
沙发上还放着卷起来的窗花和春联,连祈把压在上面的双面胶挪开:“春联是要现在贴么?”
“初一吧。”江惊岁没擡头,撕开快递盒子上的胶带,“不过可以先贴上窗花。”
连祈拿起窗花剪纸来,抖开才发现这是个“囍”字,中间一颗大红心,囍字就在最中央。
这个,应该是结婚用的窗花吧?
一般过年贴的都是“福”字。
总觉得这东西贴上有点怪怪的,连祈顿了一下之后,还是先放下了窗花,又拿起了卷在一起的对联。
这对联一看就是江惊岁自己写的。
她的字迹很好认。
写的内容也很具有江惊岁的风格。
上联是年年都暴富。
下联是岁岁发大财。
横批是钱途无量。
说实话,这真写得挺不错的,尤其是“岁岁发大财”这一句,一语双关的效果。
唯一的缺点,就是——
“岁岁,你要不要换个颜色写春联?”连祈拎着那副春联问她。
红色的宣纸,江惊岁用的也是红色的颜料笔,笔迹干了之后,上面的字就不太明显了。
要仔细看才能看出来。
江惊岁擡头一看,春联上的字融在大红底图里,确实不好辨认。
她放下手头上拆快递的工作,单手撑着地板站了起来:“换成什么颜色好呢?”
她当时是觉得红色大吉大利,也没想其他的。
“黑色,或者是金色吧?”连祈说。
“行。”江惊岁点头,往书房里走,“我去找找宣纸。”
这副对联她写很好几天了,写完她就把宣纸收了起来,也不知道塞到哪个角落里了,书房里的东西又多,边边角角地都得翻个遍。
翻了大半个小时,宣纸没翻到,倒是让江惊岁翻出来一本相册。
就夹在她用来放世界名著的那个书架格子里,左边是《百年孤独》,右边是《安娜卡列尼娜》。
这个格子里的书塑封都没拆,是江惊岁买来填充书架的。
别说翻开看了,平时她连想都想不起来。
非常没有存在感的一摞书。
江惊岁把夹在中间的相册抽了出来,深褐色的牛皮封面,边缘露出破损的地方,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这应该不是她的东西。
她对这个相册很陌生,没什么印象,她收藏起来的东西,一般都能回想起来。
在哪买的,谁给的,什么时候。
门口传来一点细微的动静,书房的门没关。
连祈端着杯水走了进来,金毛摇着尾巴跟在他身后,看到江惊岁手里的东西,他也没惊讶,只把杯子放到了书桌上。
江惊岁歪过头来,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相册:“你的?”
连祈随口应了声“嗯”。
这是当时从家里带回来的,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放,就随手插在书柜里了。
“我能看吗?”江惊岁问。
“可以啊。”连祈答得很随意。
其实也不用问他,早就跟她说过了,他又没什么秘密,他的所有东西都能随便看。
打开相册,映入眼帘的第一张照片,就是张小孩子的百天照。
右下角写着日期。
——一九九六年五月份。
蓝色的钢笔字,字迹晕染开,有些模糊不清。
老照片,因为时代久远,照片边缘都泛着一层浅黄,透着明显的岁月痕迹。
江惊岁第一眼没认出来这是连祈。
她感觉小孩子都长得差不多,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的,再加上刚出生的小孩子,长相会变化很大。
江惊岁跟连祈认识的时候,她八岁,他九岁。
在零五年的那个夏天。
那个年龄他们已经是半大孩子了。
她对连祈的记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相册再往后面翻,看到连祈两三岁的样子,五官渐渐长开了些,江惊岁终于找到了点熟悉感。
其实连祈模样没怎么变过,跟小时候还是挺像的。
但性格变了很多。
照片上的小孩穿着件宽松的t恤,看向镜头时也不笑,冷淡地擡着眼皮。
黑漆漆的瞳仁里只有沉寂的冷。
相册翻到最后,江惊岁看到了一张年轻女人的照片。
女人长得很漂亮,眉眼和连祈有些相像。
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长发用发夹松松地挽起来,露出耳垂上的珍珠耳坠,端庄地侧坐在沙发上。
望向镜头的眼神温婉又柔软。
江惊岁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肯定是连祈的妈妈。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妈妈。
当年蔺絮去世之后,没有立碑,骨灰依着她的遗愿撒到了海里,跟连振成死生都不复相见。
连祈每逢清明都会在海边放一束花。
这还是小时候江惊岁听他外婆说的。
江惊岁心口莫名一跳,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连祈。
他低低地垂着眼帘,视线落在她手里的照片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安静地看着。
所有情绪尽数收拢在浓密的睫毛之下。
书房安静片刻,江惊岁抿了抿唇,把手里的相册慢慢放下了:“你在想什么?”
感受到手背上覆过来的温度,连祈终于回过神来,散出去的思绪慢慢回笼,他很慢地转了下手腕,轻扣住江惊岁的指尖,这才低声说:“我是在想,她本来会有很好,很幸福的一生。”
如果没有跟连振成结婚的话。
蔺絮有自己的工作,有幸福的家庭,她可以选择不结婚生子,自己一个人独自生活。
或许她也会遇到一个真心爱她的人。
像这个世界上无数的普通女孩子一样,和爱人生个小孩,过着平凡温馨的生活。
而不是现在这种结局。
已经过这么多年了,连祈仍然会做梦。
无数次地梦到蔺絮。
梦到她总是对他道歉,说对不起,没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他只是懵懵懂懂地摇头。
他还是太小了,什么都做不了,等他长大一些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连祈想,如果他能回到过去,一定要跟蔺絮说,不要跟爸爸结婚,也不要跟他道歉,因为他从来没后悔过当她的孩子。
但比起当她的孩子,连祈更希望她自己能幸福。
只要她过得好,他不出生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