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她不听42
吃过饭,江惊岁挽起袖子,正要去帮忙洗碗,连祈过来将人推出去了:“不喜欢做的事不用勉强。”
江惊岁被他推到厨房门口,伸出一只手扒住门框,转过头来表情诚恳地说:“但我总觉得让做饭的人也洗碗不太好。”
不是有句话这样说的么?
做饭的人不洗碗,洗碗的人不做饭,二选一。
“我都没说不太好,你想这个干嘛。”连祈擡手打开水龙头,满不在意地说,“再说了,我叫你是过来吃饭的,又不是让你过来给我干活的。”
“那我去收拾一下餐桌?”江惊岁试探着问。
她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干,不然他这样忙着,会闲得她很闲。
“不用。”连祈下巴点了点客厅的方向,提醒她一句,“你不是要吃泡芙?”
饭后甜点还在茶几上搁着。
这种鲜奶油做的甜点隔夜就不好吃了。
江惊岁洗了手走到客厅,只看到金毛趴在地上玩球,猫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江惊岁喊了两声:“饼饼?”
书房的方向传来两声喵喵。
怕大饼毛手毛脚地弄坏什么贵重东西,江惊岁赶紧放下手里的泡芙,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找了过去。
书房里没开灯,里面黑漆漆的,江惊岁站在门口又喊一遍:“饼饼?”
“喵~”黑暗里同样传来一声回应。
江惊岁在墙上摸索到开关,啪地一声吸顶灯亮了起来,江惊岁寻声望过去,大饼团成一团窝在电脑键盘上,前爪正拨弄着一个玉雕摆件。
江惊岁当即倒吸一口凉气,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去,把玉雕摆件从猫爪子里抢救下来:“这个你可不能碰,你主人我赔不起啊。”
小心翼翼地把摆件放回原位置,江惊岁赶忙把大饼从键盘上抱了起来,正要出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余光忽然瞥见了一抹亮色。
她步子顿了顿,在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前,身体已经提前做出反应,侧头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透明花瓶,里面放了大半的清水,上面插着两朵开得正好的花。
是玫瑰花。
一红一白,交缠盛开。
江惊岁不由得停住,有什么记忆在她脑海里电光火石般地闪过。
玫瑰很常见。
不常见的是这种搭配。
一段记忆逐渐明晰起来。
去年在宁川,她胃病住院打点滴,早上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床头桌子上放着的鲜花,一红一白,两朵玫瑰,被插在一个透明花瓶里,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雨露。
不知道是谁送的。
过来给她打针的护士姐姐还说了句,人家探病都送白百何或是向日葵,头一次见送玫瑰的。
“喵~”大饼仰起脑袋蹭了蹭她胸口。
江惊岁回过神来,低头朝它比了个“嘘”的手势,随后抱着猫从书房里出来,轻轻掩上书房的门。
回到客厅里,江惊岁心不在焉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心里还在想着玫瑰花的事,头上忽然打下来一片阴影。
“发什么呆呢?”连祈擡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
江惊岁回了回神,仰头对上他垂下来的眸光,连祈见她眼神有点直愣愣的,表情也稍微正色了些:“怎么了?”
“我发现你一个秘密。”她忽然说。
“秘密?”这词听着新鲜,连祈挑了挑眉,顺势在她旁侧的沙发上坐下,语气很自然地说,“我对你还能有什么秘密?”
江惊岁手里还捏着小勺子,她把蛋糕放到了并起的膝盖上,慢吞吞擡起眸子说:“你书房里的花,我看到了。”
连祈有点好笑:“那算什么秘密?”
江惊岁停顿了一会儿,才咬字有些慢地说:“我去年有一次住院,早上醒来之后就在床头桌上看到两朵玫瑰——”
说到这里,她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继续问:“那是不是你放的?”
“嗯。”连祈点头点很坦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江惊岁直直地看着他,浅色瞳仁里似有隐约的光影在晃动:“你怎么知道我住院的?”
“我之前不是说过么,我知道你微博。”连祈有问必答的样子,“那次是看到你发微博了。”
因着这句话,江惊岁往前回想了下,那次确实是发了一条微博。
她那段时间正在微博上连载一个小故事,每天准时更新,因为生病暂时没精力去画,就发了条微博说要住院打点滴,先停更两天。
“那你为什么当时没露面呢?”江惊岁问过同一病房里的阿姨,阿姨说十点多看到一个年轻小伙子来过,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那会儿她正睡得昏昏沉沉的。
听阿姨这样说,她一直以为是哪个同事,她住院的那两天里总是时不时有同事过来探病。
连祈看她一眼,片刻之后才平静地说:“我不知道你想不想见我。”
这个答案让江惊岁的呼吸一紧,她捏着小勺子的手指微微用力,指尖泛出一点苍白。
她无声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其实那时候也没想太多。”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地灌进耳朵里,“我知道你是个成年人了,也知道你能照顾好自己,是我有点放心不下。”
酸涨晦涩的情绪从每一条血管里渗透出来,像荆棘藤蔓一样紧紧地缠绕着心脏,江惊岁被猝然急涌而出的情绪包裹起来,感觉心口在一阵阵地发疼。
她有段时间过得真的是太糟糕了。
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但那段时间里就感觉世界上的光都灭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茫茫然地找不到方向。
她从那种状态中挣脱出来花了很长时间。
开始学着接受创伤的存在。
开始被迫改变自己的认知。
人都是会变的。
没有恒久感情的存在。
无论是爱情也好,还是亲情也罢。
过去的记忆再深刻那又如何,随着时间的流逝,谁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可是现在。
江惊岁忽然意识到,有些事并非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那些她自我厌弃、自我放逐的时光里,原来一直都被人无声地爱着。
那么长的年月,无数个日日夜夜,相隔公里的距离,再深刻的感情也能放下了。
除非是他不想放下。
是他不想。
沉默良久,江惊岁眨去睫毛上湿润的水汽,带着点鼻音地说:“我忽然觉得你这样,我无以回报。”
似乎是听出了她心底的情绪,连祈换了种玩笑般的语气,故作轻松地问:“怎么,你要以身相许?”
江惊岁眨了眨眼,听出了他哄她的意思,于是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不是,我是想说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好大一个饼。”连祈佩服地轻叹起来,“有没有下辈子还不知道呢,饼已经提前给我画到下辈子了。”
这大饼画的,都快赶上印度飞饼了。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让她稍稍擡起头来:“江惊岁,别在这里上班了。”他真心实意地建议道。
“你去印度卖飞饼吧,要发大财的,圆你一夜暴富的梦。”
……
这场感冒持续了半个月。
高烧第二天就退了,只是一直在咳嗽,江惊岁咳得肋骨都在疼。
连祈很有先见之明地买了两大瓶枇杷膏回来。
江惊岁从小就是这样,一感冒就会咳嗽,止咳片和冲剂颗粒都没什么用,就得喝这种中药枇杷膏。
偏偏她最讨厌喝这种东西,看见连祈就想躲。
江惊岁牵着狗子刚走到五楼,擡头看见连祈又拎了一瓶枇杷膏回来,江惊岁如临大敌地后退两步,狗也不打算遛了,扭头就想回家。
却被连祈拦腰逮住。
仗着个高腿长,连祈轻轻松松地提溜住她,将人按在楼梯扶手上,轻悠悠地问:“跑什么。”
“……”
江惊岁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能不能,别再买枇杷膏了啊?!
她现在看到就想吐了。
她宁愿咳死。
江惊岁装死地不说话,连祈直接手臂勾住她的脖子,慢条斯理地往楼上走。
江惊岁倒退着走了两步,掰住他的手臂转过身来:“你怎么又又又买这个?”
“好问题。”连祈单手提溜着她往楼上走,学着她的语气说,“因为你又又又要喝。”
“……”
江惊岁想跟他割袍断义,就此恩断义绝。
连祈忽视掉江惊岁的抗议,拎着她回了六楼,江惊岁磨磨蹭蹭地不肯开门:“你家在对面。”
连祈语气温柔起来:“大郎,听话,该吃药了,我看你吃完药再回去。”
江惊岁:“……”
这语气温柔的得让她脊背嗖嗖地冒凉气。
江惊岁后退半步,脊背抵在门板上,擡起手拉上口罩,试图做出最后的努力:“我真好了,已经不咳嗽了。”
连祈扬眉:“那刚才是饭桶在咳?”
江惊岁本来是要点头的,但一瞧见他脸上那副意味深长的表情,她点头的动作硬生生地卡住了。
她清晰地从他表情里读出来了一句话:你好好想想,这话到底该怎么编比较可信。
“……”
行吧。
这枇杷膏是逃不过了。
江惊岁心情分外沉重地叹了口气,站在家门口跟连祈讨价还价半天,最后达成协议,今晚吃水煮鱼,吃完鱼就喝这碗“送行药”。
先把金毛放回家里,两人下楼去附近的菜市场买鱼。
市场里的海鲜要比超市新鲜,江惊岁小时候跟着她妈妈来过这边的菜市场,长大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过来。
这里也没什么变化,各种卖水果蔬菜的摊位望不到尽头,还是热热闹闹的样子。
买了条黑鱼,摊主大叔称完重,开始利落地操刀杀鱼。
江惊岁拽着连祈稍微躲远了点,免得被鱼鳞迸溅到:“我之前在宁川的时候,去菜市场里买鱼,卖鱼的阿姨把鱼清理干净之后,还会给鱼切片、剔骨,然后会问你要做什么菜,再给你配好料。这样回家之后直接把鱼和配料放锅里,煮熟就能吃了。”
这是江惊岁最喜欢宁川的地方。
去菜市场真的很省事。
连祈接过装鱼的塑料袋,另一只手推着江惊岁转了个身,在摊主大叔横眉竖目之前,拉着她离开了这里是非之地。
“你要是在这里提这种要求,这个叔会认为你是存心来找茬的。”
给杀就不错了,还切成鱼片呢?
北安的菜市场里没这项服务。
晚上吃过饭,江惊岁在收拾冰箱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被自己束之高阁的空气炸锅。
空气炸锅买了之后,好像就用过一次。
现在放哪里都忘了。
冰箱里还有一盒蛋挞液,之前去超市买牛奶的时候顺手拿的,估计再不用就要过期了。
江惊岁一边把蛋挞液拿出来,一边开始翻箱倒柜地去找被她不知道塞在哪个角落的空气炸锅。
找了好一会儿,终于从次卧的柜子里翻了出来。
清洗过后,江惊岁打算烤几个蛋挞,这种甜品没什么技术含量,蛋挞液倒进蛋挞皮里,然后放进空气炸锅里烤就行了。
做出来的蛋挞味道虽然跟蛋糕店里卖的有差距,但尝着也还可以。
江惊岁满意地端着盘子出门,想让连祈也尝一尝。
敲门没有回应。
这才八点半,就算是他睡再早,这个点应该也睡不了,江惊岁知道他家的密码,干脆自己开门进去了。
刚走到客厅里,就看见连祈擦着头发从卧室出来。
他应该是刚洗完澡,身上只穿了条运动裤,腰间的抽绳都没系,松松散散地垂下来。
发梢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露出来的皮肤冷白,腹肌薄而漂亮,水珠顺着清晰的人鱼线没入裤腰。
江惊岁倏然停在原地,眼神下意识地往他身上落。
他擡头望过来时,漆黑瞳孔上蒙着一层雾气,眼神像是浸了水般的潮湿柔软。
视线交错一瞬,连祈轻挑了下眉,状似随意地将毛巾搭到颈间,不着痕迹地遮去肩上纵横交错的旧伤痕,倒是大大方方地任由她看:“看清楚没?”
江惊岁有点没反应过来:“啊?”
连祈很是贴心地表示道:“不清楚的话,我靠近点让你看?”
“……”江惊岁回过神来了,眼尾余光又瞄他腹肌一眼,随即非常正人君子地收回视线,“那倒是不用,我眼神挺好的。”
“那你还要看么?”连祈礼数周全地询问她的意见,“不看的话,我先回房间穿件衣服?”
江惊岁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已经看完了。
连祈回卧室穿了件无袖t恤,出来之后,江惊岁坐在沙发上朝他招手:“过来吃,我做的。”
连祈人还没过来,话先到了:“这是我见过的造型最精美的蛋挞,说一句艺术品也不过分,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应该出现在北安艺术馆里。”
虽然知道连祈这是在无脑吹捧她,江惊岁还是非常受用:“那你再来尝尝味道。”
连祈坐过来尝了一口,接着给出评价:“好吃,都可以拿出去卖了。”
江惊岁自信心一下子就上来了:“原来我还是有一点厨艺在身上的。”
“哪里是一点,分明是大厨。”连祈显然不知道什么叫适度地夸奖,“第一次就能把蛋挞烤成这样,说明你很有天赋——”
“好了,夸到这种程度就可以了。”江惊岁手心往下压了一下,很谦虚地表示道,“再夸我就飘了。”
正好汪子肖打了视频通话过来,江惊岁拿着蛋挞去给他显摆了一下,汪子肖还愣了愣,特意返回主界面看了眼:“我打错了吗?这不是连祈的微信?”
“没打错。”江惊岁把视频通话切成后置摄像头模式,对准茶几上放着的蛋挞,“我过来给他送温暖了。”
汪子肖非常上道,当即一通彩虹屁吹得天花乱坠,也吹得江惊岁心花怒放。
正向的反馈就是会让人心情愉悦。
至于蛋挞到底好不好吃,那是另一说。
汪子肖吹完彩虹屁,没忘记自己的重点,说月底在市文化馆里有个漫展,天逾和鲸游都设了展厅,问江惊岁要不要过去玩。
江惊岁也知道这个,前两天工作群里就发了通知,美工部说要去的人很多。
那天正好是周六。
汪子肖穿的跟个雷公似的过来了,江惊岁本打算要去漫展的,但看到汪子肖的那一瞬间,她结结实实地呆住了。
实在没勇气跟他一块走在路上,接受来自群众们的注视。
尤其是在得知他还要穿着这身衣服,参加晚上的朋友聚餐,江惊岁硬生生地改了口:“我那个什么……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你带连祈一块去吧。他说他很喜欢这次的漫展,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参观了,他说要是错过,一定后悔终生的。”
连祈:“?”
他什么时候说的这些话?
但汪子肖没给他解释的机会,兴高采烈地拽着连祈上车了。
五月底,天气已经暖和起来,这会儿骑小电驴出门也不冷了,江惊岁从储藏室里推出来就不见天日的小电驴,打算带着金毛和大饼出来兜兜风。
一个坐车筐里,一个蹲踏板上。
正正好好。
下午江惊岁又在公园里转了两圈,吃过晚饭才带着两只小朋友回来。
晚上九点多,她抱着平板看动漫的时候,接到汪子肖的电话,说连祈喝醉了,问她有没有时间过来接一下人。
江惊岁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换衣服准备下楼:“你把地址发给我。”
“行。”汪子肖赶紧点头,“那你快点啊,这儿就我一个清醒的了。”
到了地方,江惊岁才发现汪子肖这话还真没夸张,他感冒还没好,所以没能喝酒,其他人东倒西歪地睡过去一大片。
江惊岁在包厢门口扫了一圈,里面有十多个人,除了邱明宇和杨天这两个熟面孔之外,其他人江惊岁都没见过。
应该都是同事。
汪子肖上午提过一句,晚上有个同事聚会。
连祈没在酒桌这边,靠墙的地方放着两张沙发,桌面上散落着一堆扑克牌,他在一张张地捡牌,收成一沓放到纸盒子里。
汪子肖架着一个醉过去的同事过来,满头大汗地说:“连祈就交给你了啊,我还得把剩下的这些一个个地架下去,进出租车里。”
江惊岁点了点头,走过去之后,见连祈还在专心致志地捡牌,她冷不丁地伸出手来,一根手指带着点力度地压在他手背上。
连祈的动作顿了下,垂着的睫毛轻轻擡了起来。
包厢里的吊灯很亮,光影落在他乌黑深邃的瞳仁里,映得他眼眸也是分外明亮。
只是眼神明显能看出来不太清明。
似乎是认出来眼前的人是谁,他忽然弯起眼睛,语气轻软地唤一声:“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