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姜暖冲进星辰大厦时，背包带子勾住了旋转门的把手。她猛地一拽，帆布包“刺啦”裂开一道口子，里面的跳跳糖撒了一地，彩色颗粒在瓷砖上噼啪炸响。
“完了完了完了——”她盯着手表，8:59的数字刺得眼睛发疼。试音通知邮件里加粗标红的那行字在脑海里闪烁：【陆远川导演最厌恶迟到】。
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她侧身挤了进去。轿厢里穿JK制服的女孩往角落缩了缩，姜暖这才发现自己的T恤穿反了，后领标签明晃晃地支棱在下巴旁边。她假装镇定地反手去扯标签，胳膊肘“砰”地撞在电梯按键区。
“十七楼，谢谢。”她朝女孩挤出微笑。
对方默默按亮了早已选中的17层按钮。
姜暖盯着不断跳升的楼层数字，喉咙发紧。这是她配音专业毕业后接到的第一个正经试音——知名悬疑剧《夜雾》的女配角。虽然戏份不多，但角色有段长达三分钟的精神崩溃独白，是声优们挤破头都想争取的展示机会。
“叮”的一声，电梯门刚开条缝她就窜了出去。拐角处“星辰录音棚”的金属牌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推开隔音门的刹那，她听见制片人老赵在说：“……那我们先看下一位？”
“到了！”姜暖举着手机计时界面冲进录音区，8:59跳成9:00的瞬间，她的膝盖狠狠撞上控制台边缘。疼痛直冲天灵盖，但她死死咬住嘴唇没出声——业内传闻，陆远川最讨厌演员在棚里发出任何非表演的声响。
2
控制台后站起一个高挑身影。男人穿着黑色高领毛衣，伸手去拿保温杯时，姜暖看见他右手背上蜿蜒着一道浅疤。
“姜暖？”陆远川掀开杯盖，热气模糊了镜片，“你迟到了三十秒。”
她刚要解释，对方突然把保温杯推向她这边。姜暖下意识后退，手肘扫倒了立在台边的马克杯——印着《星际穿越》黑洞图案的陶瓷杯摔得粉碎，咖啡渍在剧本第一页洇开狰狞的污迹。
录音棚里死一般寂静。透过玻璃墙，姜暖看见里间几个配音演员交换着眼色。陆远川弯腰捡起杯盖，指腹抹过杯沿残留的咖啡渍。
“这是NASA纪念版。”他声音很轻，“全球限量两百个。”
姜暖血液凝固的瞬间，老赵打着圆场插话：“小姜快去准备，给你五分钟调整状态。”她同手同脚挪进录音间，耳机里传来陆远川冷冰冰的指示：“试第七场，从‘月光太亮了’开始。”
3
姜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这是剧中女配发现尸体后的独白，需要表现出恐惧与癫狂的交织。她再睁眼时，录音指示灯刚好亮起。
“月光太亮了……”她颤抖着压低声音，想象自己站在血泊边缘，“照得他脖子上的勒痕像在发光。”
耳机里突然传来陆远川的轻咳，她气息一乱，后半句脱口而出：“简直像便利店卖的荧光棒项链！”
玻璃墙外有人噗嗤笑出声。姜暖绝望地看着陆远川摘下眼镜揉鼻梁——他面前的剧本正翻在第七场，那句台词原本是“像地狱爬出的蜈蚣”。
“继续。”陆远川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
姜暖硬着头皮念完剩余台词，愣是把阴森剖白念出了超市促销的欢快感。最后一个字落地，录音键自动跳起，她隔着玻璃看见陆远川对老赵摇头。
“抱歉耽误大家时间。”她摘耳机时手指发抖，却听见音响里突然传出自己的声音——陆远川回放了她的试音片段。
“再试一次。”导演修长的手指敲击控制台，“用你早上骂电梯的语气。”
姜暖愣住时，耳机里传来新的指示：“想象你在骂害你迟到的共享单车。”她本能地脱口而出：“那个智障定位系统绝对有问题！”说完才意识到开了麦，但陆远川镜片后的眼睛似乎弯了弯。
4
三小时后，姜暖瘫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她经历了从业以来最诡异的试音——陆远川让她用报菜名的节奏读凶杀现场描述，用念情书的语气配悬疑台词，最后甚至要求她模仿微波炉“叮”的声音。
门突然被推开，老赵拿着合同进来：“你被录用了，女配改成喜剧路线。”他压低声音，“陆导说你的声线有‘违和的真实感’。”
姜暖正恍惚着，身后电梯“叮”地打开。穿香奈儿套装的女性走出来，胸牌上“苏曼”二字闪闪发亮——正是《夜雾》女主角的配音大咖。
“新人？”苏曼扫过姜暖手里的合同，香水味掠过她鼻尖，“提醒你，陆导上一个合作声优录完就去看心理医生了。”她推开录音棚门时，姜暖听见陆远川难得提高的声线：“你怎么来了？”
走廊尽头的监控摄像头无声转动，将这一幕录入存储。
5
程昱放下咖啡杯，看了眼诊所墙上的时钟——9:30，林夏的咨询该结束了。这位婚庆策划师是他接手过最特别的案例：明明是为咨询婚前焦虑而来，却在第三次会谈时突然问他：“程医生，你结婚了吗？”
咨询室门开，林夏拎着包走出来，手机屏幕还亮着姜暖刚发的消息：【我可能把试音搞砸了】。
“下次还是周三见？”程昱递给她预约卡。
林夏突然凑近观察他的右手：“程医生，你的手比我的命都长。”
程昱下意识蜷起手指—实在是感慨这位林夏女士的语出惊人。
“哈哈”他微笑着转移话题，“对了，你朋友试音结果如何？”
林夏晃了晃手机：“奇迹般地通过了，虽然……”她模仿着姜暖的语气，“‘那个陆导演好像脑子不太正常’。”
程昱突然咳嗽起来。玻璃窗映出他抽搐的嘴角——他很期待今晚和脑子不正常的陆远川的心理咨询。
6
深夜的星辰大厦，陆远川独自留在控制室。
他调出今天的试音录音，鼠标在“姜暖_试音7”的音频文件上悬停许久。频谱分析仪嗡嗡运转，将声波分解成彩色图谱。
高频区有段独特的波动曲线，像心电图突然加速的瞬间。
陆远川点开加密文件夹，调出一份二十年前的儿童广播录音“陆远川不孤单”，两条声纹在屏幕上并排对比，频谱分析仪显示两条声纹的高频区完美重合。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上那道浅痕。监控屏幕的冷光里，男人对着空气轻声说：
“找到你了，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