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夜空中的合元灯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想必早到了无妄墟境被尊神收了去。
兰黎之都的街道上,每户人家都早早地歇息了,只剩牧音客栈还是灯火摇曳。
朝宸一行人方走进去,一身旧衣打扮,四十又三的掌柜来到柜上向五人作辑道:“各位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夜深了,自然是住店。”司城有礼地说完,随手拿了些碎银子放在柜上。
掌柜将银子抓去笑道:“三间上房,各位二楼左手边请。”
“多谢。”
司城等人正要往楼上走去,突然从客栈门外传来一阵阵美妙的琵琶声。
众人纷纷转身看向门外,只见一名女子坐在门前,粉衣罗裙,秀丽的长发直至腰间,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触弹拨,朴素的妆容却也是绝妙之美。
众人不解,暮龄问掌柜:“这姑娘是何人?为何不住进客栈中,反而在这深夜弹奏琵琶?”
掌柜望了一眼那女子,立即解释道:“各位客官不知,这姑娘初到兰黎之都,每到此时便一人独坐在我这牧音客栈门外,不言不语,只顾弹琴。”
“说来也奇怪,自这姑娘来这之后,我这客栈的生意却是蒸蒸日上,每日来这儿的客官越来越多。”
“既然如此为何不请姑娘进客栈歇息?”朝宸见女子身子弱,不由心生怜悯。
“我也邀请过这姑娘,可她不愿,硬是要坐在这门外,到如今已有五日了,可这女子却一点病样都没有,也是怪了。”
掌柜说完便埋头拿出账本记账。
朝宸听后直径走到女子身边稍稍行了礼,“深夜了,天已凉,姑娘何不进客栈避风歇息歇息。”
“多谢公子好意,不过小女子在等一个人,那人不来,小女子不敢离去,只怕错过便再也等不到了。”
女子轻声细语,从未停止过的琵琶声依旧动听。
朝宸无奈看向身后的众人,暮龄上前对女子劝道:“姑娘还是进来吧,现已深夜,姑娘在等的人恐怕今日是不会来了……”
暮龄还未说完,动听的琵琶声竟断了,女子慢慢抬头看向暮龄却似一番惊怔,她缓缓起身看着面前的公子莞尔而笑。
“不,那人,小女子等到了。公子可否带路,这天的确有些凉。”
暮龄看着女子的笑容有些愣住,女子又笑了笑:“公子,可否带路?”
“啊…姑娘这边请。”暮龄慌忙地将女子迎进客栈。
司城又给掌柜一块碎银,“这是那位姑娘的客房费。”
朝宸看着暮龄一脸疑惑,他凑近暮龄好奇地问:“你放的什么招儿,这姑娘为何这般听你的话?”
暮龄听后猛是摇头表示不知。
染墨和玄钰看看这看看那,不明白地太多。
而司城却是盯着女子紧皱眉头,只觉得这女子来到兰黎的目的有些不明。
仙雾弥漫的天界,虽说神圣却因天规的戒律从而显得死气沉沉,无半点人情冷暖。
雾丛五重天,此重天乃玄河冰寂,禁锢为情所困而冥顽不灵的上仙。
既称玄河冰寂,任何神仙见了此处,也该明白被禁在此处的可怕。
一眼望去,尽是那条玄河。
寒雾飘过,顷刻间刺冰结起,伸手触之竟冰寒刺骨,直刺血心,使得触之者内心的孤寂、痛苦一触即发。
只见寒雾弥漫,恍惚中可以看清锁在刺冰之上的众上仙们,疑惑的是这些上仙竟无所是事地玩弄着自己的发丝,可见他们也是陷入了无限的冰洞中,无法解脱。
笛音起。
本是冰冷的玄河冰寂,在这突如其来的哀伤笛音中显得更加寒冷。
迎着笛音方向望去,却见女子跪坐在刺冰石台之上。
一头白发散披腰间,惨白的绝颜没有一丝红润,没有任何一点表情,内心的伤痛只能以玉笛之声传出玄河,祈盼此寄满思恋的笛曲冲破五重天,逃出天界,飘入他所在的人界。
可这雾丛五重天又怎能轻易被冲破,这种想法果真愚蠢至极。
此时,女子所在的云笼之门散去,走进来的是一位身着青衣长袍的男子,一头乌黑长发垂至腰间,一对凤眼镶嵌在男子精致的脸上,美妙绝伦。
男子负手站在女子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久久不语,笛音依旧。
许久。
男子哀叹:“禁锢在这玄河冰寂已有千余年,浅悠上仙还是执迷不悟?”
话音方落,那令人心痛的笛声也渐渐散去,浅悠放下玉笛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男子,随后垂头浅笑。
“执迷不悟?仙官错了,不是执迷不悟,而是执着。离渠仙官守护这玄河冰寂上万年,还不明白何为执着?”
“哦~此话怎讲?”
离渠明知浅悠这话只是在激怒自己也不去理会,反而镇静反问一句。
“哈哈哈……”
浅悠笑道:“上万年来因情被禁锢在玄河冰寂的上仙还少吗?浅悠不信这上万年里,离渠仙官会不明白何为执着!仙官就算不明白也无妨,浅悠敢赌,终有一日,仙官也会动情……”
“放肆!”
离渠一听,顿时怒言,拂去长袖的瞬间,本是平坦的寒冰化成无数冰刃。
浅悠的身体浮于冰刃之上,滚烫的鲜血沿着刃尖缓缓流下。
脸色惨白的浅悠双眉紧皱,深知疼痛却道不出半句求饶之言。
或许不是道不出,而是不想道。
见她这般倔强,离渠只是微微摇头,“你既这般执着,本仙官便送你下界寻得神将宁尘的转世,以了却你心中执念,如何?”
“此话当真!”
冰冷的离渠仙官竟会放她下界!
这的确是惊到了浅悠。
离渠见她不相信自己,也无需露出生气的样子,转身离开之际,他说:“本仙官从不戏言,得容本仙官启奏仙主,你…哎,也罢……”
离渠不再说什么,便出了这云笼。
云再次无情地堵住了出口,那些冰刃连同带着鲜血烟消云散,只剩浅悠完好无损的半躺在冰台之上细声地喘着气,她的脸上渐渐现出千余年来未见的笑容。
一千多年。
离渠站在云笼前,静静望着她的笑容,眉头紧锁。
这笑是经历了千余年才见到的笑容,还记得她初入玄河冰寂时,仿佛死尸踏进这冰冷云笼。
那时心痛了,只是一瞬间却深深地记住了那样的感觉。
离渠飞身离去,那方向不是仙殿而是极峰,他修炼的地方......
丑时,穆朝的兰黎之都是如此的宁静,静得甚至有些可怕,仿佛会有什么无形的力量躲在黑暗处窥探着,伺机而动。
后山之上,悬挂在兮灵宫地各处的风铃随风飘动,“叮叮当当”的风铃声触动着心灵。
钟含殿内,女歌坐在玉玑前津津有味地翻阅着在人界不知从何处得来的话本,玑上存放的诗词字本早已堆积如山。
待女歌陷入沉思之时,在她身后不远处跑来一只九尾蓝狐,只见一道蓝光从九尾蓝狐身上泛出,化出人身。
羽鸩踮起脚尖鬼鬼祟祟地绕到女歌身后,“哈哈,女歌姐姐,看这话文怎么也不叫上我。”
女歌揉了揉眉间,指着玑上的话本,“这么多话本,你看就是了。 ”
羽鸩见她一脸愁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想到女歌未失忆前发怒的模样,羽鸩更是胆怯。
“女…女歌姐姐…发生何事了?”
“没什么,不过是看了这话文,心中莫名有些的伤感,总觉得有许多事曾经发生过,可本圣却不记得……”
女歌看着手上的话本双眉紧皱。
羽鸩见她如此,想起之前发生过的事有些于心不忍。
心想着就算妙香有心瞒着圣女,可终有一天她依然还会记起这些发生的事,还不如现在告诉她来个了断,终究还是要面对。
当羽鸩正开口要告诉女歌时,妙香无声地出现在殿外。
“羽鸩,你先出去,我有事要与女歌说。”
“好,马上!”说着,羽鸩爽快地跑出了钟含殿。
是的,还是早点离开这里的好。
殿内,妙香坐在女歌面前微叹一声,“是否又在想着心里缺失的部分?”
女歌见妙香来了,便一改之前忧愁的模样散漫地坐在玉玑前,玩笑地盯着眼前的妙香微微笑着。
“妙香,你什么时候能告诉本圣呀?”
妙香愣怔一会儿,笑了笑,“忘记缺少的部分是好事,记住我说的话,永远不要试图去记起早已忘却的事情。”
“是吗?”女歌耸了耸肩,又翻看起话本。
妙香见她这般也是无奈,突然看见了女歌颈间的阴阳花铃,想起勿安所说的佩戴另一珠阴阳花铃的主人已现世,不禁暗叹。
命劫最终轮在女歌之身。
灵案楼台之上,冰瞳负手于身后看着满天灯光神情冷漠。
忽觉星空出现异样,微微抬头观望,便见北斗七星正渐渐向南方移动,冰瞳蹙眉凝神。
那是景地宫城的方向!
这是在警预着什么?
莫非……
寒风吹动,冰雪案纹的底摆随风飘扬露出寒意。
刹那间,冰瞳纵身一跃,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