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晖夜里做了个梦,在梦里,仿佛是父母健在的时候里最平凡的一天。母亲正在喂沈时吃水果,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播放的社会新闻,放的恰恰是渔舟村的事件,父亲望着电视里母亲不禁面露自豪。
“沈晖,过来吃水果。”母亲抬头叫他。
但他无论如何怎么也动弹不了,双腿像是有千斤重,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还是未能移动半步。于是在奋力挣扎中,摔倒在地上,跌落入无尽的深渊与黑暗。。。
沈晖惊醒时,窗外的天色渐渐沾染了青色,风将刚抽出枝桠的树枝吹的摇摇晃晃,树影绰绰洒在窗子上。
虽是还早,但再想睡肯定是睡不着了,于是沈晖出了门,看看街角的那家早点店有没有开门。
一出门,就见晚霞书店的门口正站着一个人。
是秦康。
沈晖猜想,秦康应该是来告诉自己他的决定,于是想重新打开门,让他进去说。
但秦康拒绝了,“就在这说吧,说完我就走了。”
沈晖停下手里的动作,将钥匙握在手心里,静静地等着对方开口。
秦康犹豫了几秒后说:“我可以帮你,但你要答应我,必须把我和我的朋友安全救出去。”
“当然,我答应你。”沈晖回答,“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秦康放下心来,说:“那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随时和我说。”随后便想转身离开。
“哎。”沈晖即使叫住了他,“我怎么随时跟你说啊,你天天神出鬼没的,我上哪儿找你去啊。”
秦康想要离开的身形顿了顿,确实,忘了这个。于是他说:“隔着两条街那边有个废弃的加油站,你有什么事去那找我就行。我不在也会有其他人在,你和他们说一声,等我回去后再来找你。”
“行吧,整的跟地下党接头似的。”沈晖抬头看了看秦康,问:“吃早饭了吗?”
秦康摇摇头。
“走吧,请你吃早饭去。”
街角的那家的早点店开了很多年,沈晖自从来了宁安县之后经常来。
老板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沈晖之前总来,老板也就认识了沈晖,在白雾般的腾腾热气下笑着和来的人打招呼。
“你有阵子没来啦,今天吃点啥?还和以前一样。”老板记性好,不管过了多久,都能清楚的记得老顾客的口味。
而且他对沈晖的印象还挺深,每隔一阵子,这人就会过来吃早点,来的很早,永远是店里的第一个客人,甚至有时候早点还没做好就来了。索性对方也不着急,就拿个凳子坐在路边,静静地等着。
沈晖刚来宁安的时候总是失眠,即使是睡着了,睡的也不踏实,总是怕有人找来,于是经常早醒。
父亲小时候总是嘱咐他和沈时:“无论以后遇到什么天大的事情,都要记得,吃好饭,睡好觉。”
睡觉自己做的不好,那就强迫自己把饭吃好。
果然,父亲的话还是有道理,吃过早饭过后,整个身体都变的暖和,胃变得踏实,心也跟着安定。
沈晖同那日一样,又和老板要了几份早点,一部分让秦康带走,剩下的自己拎在手里。
陈夕唐一早睁开眼睛,看到沈晖二十分钟之前发的信息:开门,在你家门口。他一下子就清醒了,以最快的速度起了床。
当他急匆匆地跑到院子里将门打开,看到的是眼前一猫一人的场景。
那只猫大片的白色当中带着点黄,看起来像是流浪猫。尾巴竖直翘的老高,在沈晖的裤腿处左蹭一下,右蹭一下,蹭完便抬头,一边眼巴巴的望着沈晖,一边喵喵的叫唤着。
沈晖半蹲下身来,先是看了小猫一会,一人一猫,四目相对。接着沈晖将手里的牛肉馅的小笼包捏出来一个,放到地上。
那只猫也不着急吃,仍旧是像刚才一样,绕着沈晖蹭了两圈,蹭完之后,叼起小笼包没有半分留恋的转头跑了。
沈晖顿时觉得自己像是完成了一次跨物种的交易,用自己手里的小笼包,换了小猫慷慨的两次撒娇。
他抬头,晨光下站着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陈夕唐。他看了看陈夕唐还没来得及整理的有点乱的头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拎着的一袋子小笼包。。。。
两人进屋后陈夕唐去洗漱,沈晖将拿来的早点放在桌子上,自己则是坐在椅子上,默默的数着小笼包的数量。
早知道多买一些了。
这时候陈夕唐的姥姥起来了,沈晖连忙站起身来同老人家打招呼,但由于很长时间没有和长辈相处过,莫名的感觉有点紧张,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坐姿,拘束的将双手老老实实的放在膝盖上。
沈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将自己刚刚数到一半的小笼包往前面一推,说:“姥姥,吃早餐。”
“哎呦,真是太麻烦你了,大早上的,还带了早饭过来。你吃过了没有?”她是知道沈晖帮了家里多少忙,又对陈夕唐很是照顾,如今大早上又送了早饭过来,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来。
“我吃过了。没事,今天起的早,顺便就带来了,不麻烦的。”沈晖规规整整的回答道。
两人相顾无言,一下子氛围有些尴尬。
陈夕唐,你那张脸是要洗出花来吗?沈晖心里想。
“姥姥,我去看看陈夕唐洗花了吗,不对,是洗好了吗。”沈晖站起身想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你等一下。”老人叫住了他,“我有些话一直想对你说来着,但没机会,你看今天,有没有时间听我这个老婆子念叨几句?”
沈晖看着老人慈蔼的脸,没有理由拒绝,又乖乖的坐回到椅子上。
“您说。”沈晖回答的镇定,但其实心里早就打起鼓来。
“你别紧张。”老人看沈晖那一脸严肃的样子笑了,“我就是想谢谢你。遇到你之后,夕唐他。。。变了很多。”
老人收敛了笑意,变换了神色:“自从夕唐父亲去世后,夕唐的性格就和从前不一样了,接着他妈妈又生了病,一下子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他身上。人家都说,夕唐那孩子,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变成大人了,其实哪有什么一夜之间长大,硬挺罢了,不挺起来又能怎么办呢?”
她眼角泛起泪来,接着说:“但夕唐他从来不说有多苦,无论发生什么都说没事,在外人看起来似乎很坚强,但我知道,他只是逼自己罢了,他把所有的情绪,痛苦、悲伤、快乐都封在一个大箱子里,不敢撕开一点。”
沈晖突然想起来刚认识陈夕唐那会,说的最多的话应该就是没事、习惯了。即使是在疲惫的时候,也能忍着不流露出分毫。他一直以为,陈夕唐是擅长忍耐,但原来,那不是擅长,是不敢。
他不敢有半分的松懈,不敢有丝毫的软弱,生怕自己的痛苦稍微露出一个口子,就会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他尽可能的将自己包裹,让自己麻木。
“但他自从遇见你之后,表情变多了,笑也多了。”老人将眼角的泪拿手擦了擦,“尤其是春节那几天,他每次发完消息后都能开心很久。所以,沈晖,谢谢你啊。”
老人诚挚的道谢让沈晖有些不知所措。“您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况且夕唐他。。也经常会令我开心很久。”
那份开心,不仅仅对陈夕唐来说久违的情绪,对沈晖来说,又何尝不是这样。
陈夕唐并不知晓外面两人的对话。
他站在洗手池的镜子前面,用凉水洗了洗脸。他一直以来无论春夏秋冬都习惯了用凉水洗脸,这样能使自己清醒地快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对于沈晖一大清早就给他来送早饭的这件事觉得奇怪,心想这是怎么了。
想着想着,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书架间的那个吻,想到那个吻的温度和触感,刚刚洗过的脸又重新热起来,他只能又用凉水洗了一遍。
吃过早饭,沈晖和陈夕唐一同向学校的方向走去。“你和我姥姥刚刚都聊了些什么啊?”陈夕唐问沈晖,总觉得自己从洗手间出来后,沈晖和姥姥之间的氛围有点奇怪。
“没什么,就随便聊聊。”沈晖看起来心情不错,路过一颗柳树时,还蹦起来抬手拍打了一下垂下的树枝。
陈夕唐狐疑的看着沈晖,怎么都觉得他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你再不快点,你上学迟到了我可不管啊。”沈晖在前面对着陈夕唐喊。
陈夕唐还是歪着头朝着沈晖看,沈晖觉得那神情貌似有些熟悉,和今天蹭自己的小黄猫有点像,于是他踱步过去,用手捏住陈夕唐的脸,左右晃晃,笑着说:“你别说,你这张脸,还真是能洗出花来啊。”
陈夕唐坚定了,今天的沈晖,确实不太正常。
两人一直走到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快步向学校里走去。
陈夕唐忽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每次母亲都会将他送到校门口,将书包递给他,嘱咐他好好上课,听老师的话,然后笑望着陈夕唐背着书包走进教学楼。
“好好上课,放学了来晚霞给你做好吃的。”耳边响起来沈晖的声音。
沈晖的脸渐渐和多年前母亲的面庞重叠,都带着令陈夕唐觉得安心的笑容。他回以笑,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