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来之后,立刻有小厮迎上去:“奴才恭迎殿下,殿下万福金安,我家老爷已经恭候多时了。”
“带路。”
钱府的大门就有四个立柱支撑。前面还摆了一对威风凛凛的汉白玉狮子,青灰色的墙上雕刻着花草。
踏入庭院,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精致的园林。假池中荷花开得正盛,那一抹粉色,看得让人直泛起春意,红柱绿瓦的凉亭阁造型别致,依在清泉旁。
连地上的地砖都极其讲究。青砖拼花嵌入螺钿,摆出花草绘制的造型。
“金砖绿瓦嵌官宅,云雾缭绕宛仙宫,行人破布扯成丝,见之宛如入地府。老天开眼观人间,下世砸锅也当官。”
“下世砸锅也当官呦!”
门外有个叫花子绕着钱府门口说打油诗,这词意简直是要往钱才脸上骂。
“又是你!”刚才在门口迎接陈霁川二人的小厮上前驱赶。叫花子看着瘦得像个竹竿儿,动作却麻溜着呢,小厮怎么抓也抓不到,气得一蹦三高。
“狗急跳墙!哈哈哈哈!”
说罢,叫花子不知道窜到哪个巷子里,一溜烟儿的不见了。
小厮气得满脸通红,悻悻回来。
陈霁川收回视线,心中感叹,这天下可算是乱了。
钱府的配置比陈霁川府上好了不知多少倍,都可以比肩皇宫。
府中的下人皆穿白色丧服,凄凄惨惨戚戚。连妆容都有几分憔悴之色。
进门领路的是个丫鬟,这府中的绿植上都挂着一缕白布,树下撒满了白色纸钱。
看似威严华丽的府邸变得十分凄凉。
按照规矩,逝者必须得停七天才能下葬,这是第六天。一路来到正厅。
白幡挂在墙角随风轻摇,灵堂跪了两排人,一身素白,声音呜呜咽咽,低沉又悲切。
供桌上的蜡烛摇曳,上面摆着几个盘干果,再后面是一个硕大的棺椁——从棺椁来看,钱才的爱女心切。
陈霁川上了香拜了拜,被下人认出也摆了摆手,没让他们行跪拜之礼。
“皇子殿下您来了。”钱才并没有在灵堂处,而是从侧边过来。他同样穿了一身素白。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他面上十分憔悴,嘴唇发白,眼睛红肿,鬓间又多了几分白发。
“节哀,节哀。”陈霁川拉住他的手,两人唏嘘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做法祈福之事。钱才上下打量季秋韵,干笑一声:“不知法师需要在下做何事?”
季秋韵摆了摆手,说道:“还请尚书将贵女是如何去世的详细讲讲。”
既然系统发布了任务,而且奖励丰厚,连破案时间都延长了不少,那么此案必定重大。
必须要知晓所有细节才行,钱才的脸微微僵了一瞬,随后沉浸在伤心的氛围内:“斯人已逝,莫要再提这些伤心事了,还是让小女早日魂归黄土安息吧。”
季秋韵与陈霁川对视一眼,陈霁川道:“那是自然,盈悦自小聪慧,发生此事难免让人心寒,放心吧,此人名叫秋韵,拜高人为师,一定能让盈悦在地府安息。”
“让人魂归安息,必须要找依山傍水之地,起法事引之,我看那处凉亭旁的空地不错,就在那里吧。”她装模作样地说道。
等钱才连连点头,过去随便比划两下,口中神神叨叨地念几句便成了。
他们这些人,不懂也得装懂,还得再奉承几句。季秋韵对这种事游刃有余,毕竟就算知道她是装神弄鬼,那又如何,陈霁川在这儿他们才不敢动她。
“我一会儿画一张灵符你贴在棺椁上,灵符需要钱财来供养,投的越多,心则越诚,钱尚书拿个一百两银子即可。”她搓搓手,眼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都这么有钱了,少了一百两也穷不了他。
钱才听见一百两,眼睛瞪得浑圆,跟个铃铛一样,最后咬咬牙还是应了声好。
季秋韵取笔墨来,将一张准备烧的黄色纸钱刺啦一声撕成两半,在其中一半上飘飘扬扬,潇洒写上四个大字。她不会用毛笔,写得歪歪扭扭,却故作飘逸神异。
“煞笔?这二字一看就能镇杀邪祟,秋韵师父果真是神人也!”钱才呵呵笑道,阿谀奉承的本事倒是不错。
她在这里忙前忙后,陈霁川跟个没事人一样,让下人拿了把椅子,坐椅子上悠闲喝茶。
等一切事毕,出钱府大门时,一行穿着官兵制服的人过来,为首的是张楷何。
几日不见,张楷何竟摇上枝头变凤凰,衣着青色官袍,看起来好不威风。
张楷何在一队官兵簇拥下昂首踏入。
步履沉稳,官靴叩地有声,锐目一扫,精准锁住素服的钱才。干脆抱拳,腰杆笔挺:“钱尚书,节哀。下官奉上命彻查令千金一案,职责所在,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查?”钱才猛的一震,眼中悲戚瞬间掺入惊怒,还有不屑。
他用力一拂素白袖袍,声音低沉含威:“小女新丧,魂灵未安!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是扰她清净,还是嫌老夫不够痛?”他向前一步,威压直逼张楷何。
张楷何不退不让,目光如炬迎上,抬手虚按:“大人爱女之心可鉴。然事出蹊跷,若不查明,必然有更多人受其苦难,望大人体谅。”
“哼,你有召令吗就敢来查我,一次不够还两次,真以为我钱某是好惹的?”钱才怒目斜视很显然根本不害怕张楷何,他惧皇子可不惧这个六品小官。
“无事的话,我们就先离去了。”陈霁川倒是没什么心情听闲话,拉着她就走。
他和张楷何一丘之貉,想必在做这事的时候已经有了打算,看来钱盈悦之死可真是蹊跷啊。
本来她还想寻问一二钱府的事,陈霁川坐在轿子上却嗤笑一声:“回府再说。”
两人萧然回府,一路上并没意外。一到府中,陈霁川就神秘兮兮地拉着她进后厨,她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之事,结果陈霁川从案板上将一盘用碗盖着的吃食打开。
是一碗豌豆馅,跟沾了一层蜂蜜的琥珀似的,看起来十分可口,一股子甜味。
陈霁川迫不及待,修长的手指拿勺子咬上一口,摇头细品。
“你别告诉我,你拉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吃这一碗豌豆馅?”季秋韵无奈,手贴着额头,生无可恋。
“很好吃的,你尝尝。”陈霁川说完,就把勺子递到季秋韵身前。
她实在无法看这个嘴上吃得都是,还在嚼个不停的“傻子”。
当今的局势,她算是已经明了。皇帝有三子一女,其中大皇子、先太子因为起了谋逆之心,被削去职位成为一个废人,皇女是陈霁川的同母胞姐,也于三年前外嫁藩国时远走他国和亲。
所以皇城之内,只剩下二皇子和陈霁川。陈霁川因为帮其姐说话不受待见,搬出宫中。
所以皇位看似是有陈霁川和二皇子相争,实则二皇子独大。
朝堂内,各官员盘根错节,错综复杂,陈霁川要是想从这里下手,难上加难,只能挑新起之秀来从中周旋。
不过他这一个刚成长的小狼崽到底能不能与二皇子抗衡,还真不好说。
“我小时想吃一点甜的,都要乞求皇兄们的施舍,我母妃不受待见,连带着我和皇姐也让人看着烦心,母妃死后我和皇姐过的更苦,瘦得像竹子一样,唉,连我这个院子还是皇姐和亲时的赏赐。”陈霁川边吃,直接坐在桌子上,眼神飘向上方,语调低沉有些失落。
她听着陈霁川讲述的比较凄惨的故事,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或许确实他过的不好,一个皇子过得如此之差,那这个国家的百姓一定过成了一地稀泥。
她是个小角色,代入的也是小角色,她体会不了上位者的痛苦,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经耗费了所有力气。
苦谁不苦,若倘若换成别人可能听完陈霁川的话后,对他心疼一二,可能会坚定跟着他的信念。
陈霁川的媚眼儿啊算是抛错人了。
季秋韵不一样,她有自己的目标,她要回家,若有一天,陈霁川阻挡了她的目标,她会直接向陈霁川挥剑。
“那殿下就多吃些。”季秋韵识趣地说了句。
陈霁川看着季秋韵波澜不惊,宛若一潭死水的眼睛,好半晌:“我可真是看不透你。”
我吗,谁知道呢…
等陈霁川吃罢喝好,两人才从后厨出来。
陈霁川又引季秋韵来书房,打开门,窗边侧放着黄花梨树案,上面随意放了几本书,砚台上有几丝干墨,狼毫笔倒在纸上,笔尖还残留余墨。他的书房配置并不多,看起来倒也有几分清新。
“坐。”陈霁川摊手让她坐下,没事儿干,又随心地替她倒了一杯茶:“小心烫。”
“钱府之事你知道多少?”茶杯轻抵嘴唇,她柔柔地吹口气,热茶气向上飘,整个人处于朦朦胧胧之中,似画。
陈霁川看了看门外,两指轻轻扣着桌案:“应当是快了。”他这话说完,一个小丫鬟就过来禀报:“慎行司张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陈霁川手指停止动作,嘴角上扬,对季秋韵道:“来了。”
“明目张胆地过来?”季秋韵不解,这不挑明了要和陈霁川站在一起。
“偷偷摸摸的,不更像贼?”陈霁川反问。
季秋韵一时说不出话来,此时穿着官府的张楷何映入二人眼帘,关上门一卷厚厚的宗案扔在桌上,激起一声厚重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