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越盈所说的遛鸟,确实只是字面意义上的,只不过,她的鸟其实还有大用呢。
采蘩眼睁睁看着这位公主将黑布下的笼子打开,两只头颈为黑,通身青蓝色羽毛,红嘴红脚的鸟儿振翅飞了出来,在天上盘旋两圈后,稳稳落到了公主的肩膀上。
楚昭王府极大,分为府邸和花园两个部分。江越盈带着一行人在王府里慢慢走着,两只鸟儿叽叽喳喳在江越盈不远处飞来飞去,时不时落到她的肩头亲昵地蹭蹭主人。
楚昭王府已经有些年月了,作为主人的谢铮长年在外带兵打仗,因此府里有些地方显得十分陈旧。
这座宅邸的风格像他的主人一样,坚硬冰冷,处处都能见到身着盔甲的护卫。
他们见到这位公主,只沉默着微微低下头。
江越盈无声叹息,严防死守成这样,看来现在还来不了硬的,自己趁机潜入的计划怕是不成了。
果然还是绕不开从谢铮下手这步么?
坦白来说,她真的有点不想跟谢铮交锋,谢铮给她的感觉很危险,一招不慎,可能就会被他揪出破绽。
一旁的采蘩轻声提醒:“公主可要去祠堂上香?”
谢铮的父母早亡,江越盈理应与谢铮在第二日到祠堂上一炷香。
江越盈看了一眼祠堂禁闭的大门,牌子已经看起来十分陈旧,上面的字都有些蒙尘了,她收回视线:“先不必了。我去找王爷。”
可惜,江越盈没能找到谢铮。
传话的宫婢告诉江越盈,管事说谢铮方才已经离开王府到军营去了。
江越盈便耐心等着。
没想到接下来的七天,江越盈都没能见到谢铮,他像是将这位公主视作空气一般,整个人昼出夜伏,全然见不到人影。
江越盈坐在梳妆镜前,身后的采蘩正在梳理她如瀑般的青丝,她的住处采光极好,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到她细腻无瑕的脸上,像是薄而清透的白瓷。
采蘩咬唇,看着镜中的女子,犹豫半晌:“……公主,明日便是回宫的日子了……”
江越盈淡淡“嗯”了一声,拿起茶盏抿了口茶。
见公主没了下音,采蘩不再说什么,但眼中闪过一丝焦灼。
江越盈并非破罐子破摔,只是这谢铮真真是狡猾的很,他是明摆着避而不见。
这确实也棘手,连他人都见不到的话,更别提完成任务了。
江越盈一伸手,鸟儿落在她的胳膊上,她照常去花园遛鸟,边走边脑子里想着该如何解决。
明日谢铮要跟她一起进宫,要不趁那个时候伏低做小示好一下?
她还苦苦思索着,穿过一道垂花门,绕进了一座小院里,脚下的小道窄窄的,旁边种了各式的花草,江越盈漫不经心抬眼,人却猛地愣在原地。
日头高照,谢铮光着结实的背肌站在前面的一小片花圃中,虎背蜂腰,每一寸线条都蕴含着力量,他肩上扛着一把锄头,脖领流下的汗顺着线条清晰的胸肌一路延伸到小麦色腹肌上。
更抢眼的是他身上错落着长短不一的伤疤。
谢铮双脚一前一后站立,手臂肌肉微微隆起,高举锄头,用力挖着脚下的土。
他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抬起头看了一眼,便看到了呆站着的江越盈。
江越盈今日穿了一身霜色的衣裙,头上只挽了简单的发髻,如同清晨的露水一般沁人心脾。只不过,她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古怪。
谢铮没什么表情,冲江越盈身后行礼的宫婢们抬了抬手,紧接着埋头苦干手里的活,对江越盈视若无睹。
江越盈目瞪口呆,甚至来不及计较谢铮视她为空气的举动。
她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楚昭王,燕西的大将军谢铮,居然是在……
种花。
若不是看到地上横着的花苗,江越盈险些以为他大清早就在杀人埋尸。
这时,采蘩突然轻轻咳了一声,江越盈短暂的神游被打断,她略一沉吟,提着裙子慢吞吞向谢铮那边挪步。
院中的青石板上落了许多新鲜的泥土,空气中都是草木和泥土的香气,江越盈走到谢铮面前,还未说话,余光一瞟,这才看到那边的树荫下竟然还站着一个扎着马尾、身材清瘦的少年。
那少年见江越盈注意到自己,冲她露齿一笑,行了个礼。
江越盈飞速打量他一眼,冲他微微一笑,转头对谢铮开口:“王爷。”
谢铮终于停下动作,将锄头插在地里,他身量比江越盈高出许多,江越盈平视只能看到他**的胸膛,江越盈默念了两句非礼勿视,不得不抬头看他。
谢铮低头看着她,胳膊支在锄头的木杆上,淡淡开口:“公主找我什么事?”
江越盈顿了顿,她其实想提醒一下谢铮明日要跟她一起进宫,但又想着这几天谢铮明显不待见她,她见面第一句就是提回宫的事会不会让他更厌烦。
在她犹豫之时,身后的采蘩突然出声,细声细气喊了一声公主。
谢铮却是注意到了这声动静,瞥了一眼她身旁的采蘩,像是随口问道:“这是你的婢女?”
江越盈憋了半天说:“…………嗯。她叫采蘩。”
谢铮冷冷嗤笑一声。
江越盈:“…………”
很显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不是得罪你就是得罪皇帝,我也很难啊。江越盈无语凝噎。
谢铮扫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问:“公主想说什么?”
江越盈还是决定放弃兜圈子,简短道:“明日,王爷要跟我一同回宫。”
谢铮微微一笑,了然道:“这是自然。今日一大早赵公公便来提醒本王了。”
江越盈一愣,皇上身边那个老太监来了?
她看了一眼谢铮,这人斜睨她一眼便不再继续说了,又开始用力锄着脚下的泥土,这土甚至溅到了江越盈的鞋面上。
……这赵道明,应当是替皇帝试探谢铮的态度来的,她不知道赵道明同谢铮说了什么,总归明日就能从皇帝那里知道了。
看谢铮这爱答不理的样子,江越盈想着怕是也问不出他什么。
思及此,江越盈便十分客气地告辞离开了。
伍十三看着那公主离去的身影,蹲在旁边的石板路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这公主好生漂亮!若看样貌气质,真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谢铮俯下身,将花苗栽种到土里,不冷不热地说:“可见皇帝真是费了心。”
伍十三转转眼珠,若有所思:“那个宫女怎么回事?皇帝派来使美人计的?”
谢铮眼皮子都没撩一下,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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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宫墙一重又一重,江越盈穿着一件绛紫色宫装,看起来颇为庄重典雅。
身旁是身着石青色官袍的谢铮,他顷身树立,风姿肃烨,一改昨日的粗犷。
他们路过了几座宫殿,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这里便已物是人非,换了光景。
江越盈从早上与他坐一辆马车就微妙感受到,身边人的心情很不好。
像是压抑着一座不断翻涌、随时迸发的火山。
江越盈同样糟心,今日亦有她不想见到的人,她还要按捺住心中的恶心,装一朵小白花。
两个人眼中都死气沉沉的,沉默着向宫殿走去。
时隔数日,江越盈再次见到了皇帝。这位新帝身材消瘦,年纪不过三十多岁,头上却已经有了几缕白发。
新帝看起来十分高兴,他消瘦的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温声嘱咐这一对新婚夫妻。
“从前朕亏待了这个女儿,如今嫁与你,你可千万要待她好啊!”
谢铮含笑看了江越盈一眼,眼中满是缠绵柔情,完全就是一副新婚丈夫的作态,他微笑道:“皇上愿意将金枝玉叶的公主嫁给臣,臣一定尊重珍爱公主。”
江越盈稍稍抬眼看向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看到他审视的目光轻轻扫了过来。
江越盈心神一动,低下头装作娇羞的样子,耳边听到皇帝哈哈大笑几声,紧接着道:“今日永宁公主和驸马也来了,正好一道吃顿家宴。你们先去见见永宁公主吧,朕片刻便去。”
江越盈呼吸一顿,轻轻闭了闭眼。
永宁公主是皇帝与先帝最小的妹妹,从小含着金汤勺长大,其身份尊贵不言而喻,因此她的性格自然也是十分娇纵,京中权贵谁也不想招惹上这尊大佛,永宁公主的婚事因此一直耽搁,直到几年前才赐婚给了那年的探花郎,如今的驸马。
江越盈温顺低头道了声是,长睫遮住眼中闪过的一丝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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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越盈挽着谢铮出了殿门,方才在殿中的郎情妾意荡然无存,两个看似亲密的人各怀心事,沉默着走向永熙殿。
二人刚踏入永熙殿,便听到一个女子开心的笑声,江越盈抬眼望去,殿内侧的屏风前,坐在太师椅上的华服女子正笑着与身边的男子嬉闹。
江越盈直直盯着那边,眼中一片幽幽的寒意,浓墨般的眉眼沉沉,衬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从刚才谢铮便觉得江越盈的表情很差,他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江越盈。江越盈的眉眼如水墨描摹般隽美清秀,眉薄而窄,显得有些英气。此刻她眉眼阴郁,像是结了一层霜。
谢铮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永宁公主和她的驸马。
谢铮嘴角玩味勾起。
许是他们二人的目光太**,永宁公主注意到了二人,她收敛了笑容,转过头来看着殿门口的谢铮江越盈,身边的驸马不知怎的,看清二人后脸上竟流露出了一丝迟疑的神色。
谢铮眼睁睁看着江越盈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她快步走上前去,含笑向永宁公主行礼。
永宁公主年纪也不过二十多岁,柳眉凤眼,眉宇间一股矜贵傲气。她起身笑着扶起江越盈,十分亲昵拉着她的手,问她身体可好,俨然一副长辈的做派。
来不及过多寒暄,门外的太监突然纷纷行礼。
“二皇子殿下驾到——”
一个穿着杏黄色蟒袍的小男童蹦蹦跳跳进了殿门,他的到来瞬间吸引了殿中众人的注意力,永宁公主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松开抓着江越盈的手,赶忙过去牵二皇子的白嫩的小手,低声问道:“慢些跑呀允琰,皇后娘娘和你皇兄呢?”
二皇子眨巴着滴溜溜的大眼睛,乖巧道:“母后今日凤体抱恙,说不便见父皇、姑姑和姐姐了,父皇叫皇兄侍疾,所以今日我先来啦。”
“我们允琰真乖。”
二皇子被人众星拱月般簇拥着,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是那和善,像是看一个宝贝一样。
江越盈远远的静立在屏风前,鬼使神差般看了一眼安静退到一边的谢铮。
阳光倾照入殿,划分阴阳两面。太子和永宁公主牵着手沐浴在阳光下,谢铮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阴影中长身茕立。
他凌厉的侧脸陷在阴影中,显得十分漠然疏离,漆黑的眸子此刻正安静的看着人群中央的二皇子。
……若是前太子还在,应当与大皇子差不多的年纪。
江越盈无端蹦出这个念头,她手指蜷缩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该站到他的身边去,好让他的冷漠看起来不那么突兀。
她刚抬起脚,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略带犹豫的声音——
“清和公主,臣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您?”
作者还是想多嘴提示一下:男女主身心都洁哈,也没有什么重生魂穿的情节。[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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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