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晨光里的解剖刀】
停尸房的清晨被冷光灯切割成惨白的方块,不锈钢器械在墙边的消毒柜里泛着幽光。
苏晚棠将死者的头颅CT片钉在观片灯上,光影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纹路,眼尾那道极细的疤痕在灯光下若隐若现——那是三年前在慕尼黑解剖中心,因助手操作失误,骨锯险些划到她面部留下的印记,如今成了她专业履历上一道沉默的勋章。
「这里,枕骨大孔边缘,有针尖状高密度影。」她的指尖划过CT片上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阴影,「周围伴有点状出血灶,符合颅内注射损伤。」
林深雪站在她身侧,警服还带着昨夜雨水的潮气。她盯着CT片,眉心紧锁:「针尖直径小于0.5毫米,更像是注射药物的针孔。
十年前歌剧院案的所有死者,尸检报告里都没有颅内损伤记录,现在突然开颅,万一破坏了其他潜在证据……」
「潜在证据?」苏晚棠转过身,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观片灯的光,「林副组长,死者口腔黏膜有对称性灼伤,符合经口腔注射镇静剂时药物外溢的特征。如果凶手先用药物迷晕死者,再将她按入浴缸伪造溺亡,那么颅内出血可能是药物过敏反应,或是注射时刺破了微小血管。」
她的声音冷静得像停尸房的温度,却在提到「注射」二字时,指节无意识地叩了叩CT片边缘。
林深雪注意到她这个细微的动作,想起父亲笔记里那句「死者指甲缝的皮肤组织DNA比对失败」——如果凶手戴了手套,那么颅内的针孔,很可能是唯一能直接指向凶手操作习惯的证据。
「十年前的尸检技术有限,」苏晚棠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我在德国参与过一起『胰岛素谋杀案』,凶手同样伪造低血糖猝死,最后是在死者颅内找到了注射针孔才定案。有些凶手,喜欢在最不可能的地方留下印记。」
两人的影子在冰冷的瓷砖墙上交叠,又因立场不同而微微错开。
十年前歌剧院后台那场意外,像一道无形的分界线,将她们的人生切割成两条平行线,如今因这具尸体,再次被迫相交。
【贰·疤痕与针孔的对话】
林深雪沉默了。
她看着苏晚棠眼尾的疤痕,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自己手腕被碎玻璃划开时,苏晚棠蹲在她身边,用干净的纱布按住伤口,指尖也是这样冰凉。
那时她们还是无话不谈的少女,谁也没料到后来会隔着一具具尸体,用专业术语互相试探。
「开颅可以。」林深雪终于让开位置,解剖刀在她掌心留下一道压痕,「但必须由你主刀,全程录像,确保每一步都符合证据标准。」
「当然。」苏晚棠戴上灭菌帽和口罩,只露出那双冷静的眼睛。她拿起颅骨锯,马达的嗡鸣声在停尸房里响起,像某种不祥的前奏。
林深雪退到观察窗后,看着那道银亮的锯片切入颅骨,白色的骨屑飞溅,忽然想起父亲卷宗里夹着的一张旧照片——那是十年前第一位死者的解剖现场,父亲站在解剖台旁,眉头紧锁,照片角落里,似乎也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身影。
锯声停止时,苏晚棠用骨撬轻轻掀开颅骨盖,露出苍白的脑组织。她戴着放大镜,镊子在脑中精准游走,像在破译一封古老的密信。片刻后,她的镊子顿住了,小心翼翼地夹起一根东西。
那是一根细如牛毛的金属针头,长度不超过5毫米,针尖上还残留着极少量淡黄色结晶。
「找到了。」苏晚棠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针头上有编号,针尖残留药物……初步判断是□□,强效镇静剂,注射剂量足以让成年女性迅速失去意识。」
她将针头放入透明证物袋,标签打印机吐出新的编号:「2025-06-26-001」。
而林深雪透过观察窗,目光落在证物袋旁的旧卷宗复印件上——十年前歌剧院案第三位死者的凶器编号,赫然是「2015-07-14-003」。
同样的严谨编号格式,同样隐藏在人体深处的凶器,像凶手跨越十年的精准模仿,又像某种挑衅的签名。
【叁·结晶与袖口的呼应】
「死者不是死于溺水,」苏晚棠脱下染血的手套,扔进医疗废物桶,「肺部硅藻检验结果出来了,血液与肺组织中的硅藻数量接近,且种类与她家浴缸水中的硅藻完全不符。凶手在别处杀死她,再移尸到浴缸布置现场,伪造溺亡和模仿作案的假象。」
林深雪看着证物袋里的细小针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如果这不是简单的模仿作案,那凶手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混淆视线,还是想通过「复刻」十年前的场景,掩盖某种更深层的动机?
「针头材质特殊,是医用微量注射针,但针尖经过打磨,边缘有细微的锯齿状磨损。」苏晚棠将证物袋递给林深雪,「这种磨损不是正常使用造成的,更像是反复刺入某种坚硬物体留下的痕迹。」
林深雪接过证物袋,指尖隔着塑料触到那冰冷的金属,忽然想起父亲笔记里的「袖口樱花刺绣」
——如果凶手习惯戴手套作案,那十年前死者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从何而来?难道凶手在某次作案时曾摘下手套?
「还有这个。」苏晚棠走到实验台边,拿起一个装着绿色纤维的证物袋,「昨天在死者指甲缝里发现的园艺手套纤维,检测出少量三氯杀螨醇残留,这是一种禁用的农药,常用于家庭园艺。」
三氯杀螨醇?林深雪猛地想起什么,翻开手机里的现场照片——死者家阳台上确实摆着几盆修剪整齐的月季,土壤表面还撒着白色的除虫药粉。
「凶手可能是在死者家中行凶,」林深雪迅速梳理思路,「用掺了□□的东西让死者失去意识,注射药物时出了点意外导致颅内出血,然后戴上园艺手套,将她搬到浴缸,放入那半枚胸针,伪造溺亡现场。」
「很可能。」苏晚棠表示认同,「但有一点很奇怪——如果是为了模仿歌剧院案,为什么要用颅内注射这种十年前案子里没有的手法?这太画蛇添足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虑。这起案子,比表面看起来更加复杂。
【肆·心理学会的阴影】
就在这时,林深雪的手机响了,是技术科的小张。
「林组!死者手机里的未发送短信查到了!」小张的声音带着兴奋,「 Draft 箱里有一条编辑到一半的短信,收件人号码归属地是南城心理学会,机主信息……」
林深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机主是陈默,」小张的声音顿了顿,带着难以置信,「就是十年前给歌剧院案做心理侧写的那个陈默教授!」
「陈默……」林深雪喃喃自语,父亲笔记里的字迹仿佛浮现在眼前——「陈默教授的心理侧写报告与现场血迹走向矛盾,他坚持凶手有『表演型人格』……」
十年前,父亲就对陈默的侧写存疑。而现在,新案的死者在临死前,竟然试图给陈默发短信?
她抬起头,望向停尸房的窗外。雨还在下,院子里的樱花树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几片残花贴在玻璃上,像凝固的血点。
苏晚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大褂口袋里那个小小的银质袖扣——那是母亲遗物里掉出来的,内侧刻着樱花。
而陈默这个名字,似乎在她模糊的童年记忆里也出现过,好像是母亲提起过的、给芭蕾舞团做心理辅导的学者。
停尸房里的冷光灯忽然闪烁了一下,在明暗交替的瞬间,林深雪看到苏晚棠眼尾的疤痕似乎扭曲了一下,像一条即将游走的细蛇。
颅骨下的细针,袖口的樱花刺绣,心理学会的教授,十年前的旧案编号……所有线索像一张密网,正在她们头顶缓缓收紧。而网的中心,那个戴着园艺手套、熟悉药物注射、甚至可能了解十年前案件细节的凶手,此刻是否正躲在某个角落,看着她们一步步踏入精心布置的陷阱?
林深雪握紧了手机,屏幕上陈默的名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将十年前的迷雾与今日的凶案,紧紧缠绕在一起。
她知道,接下来要找的人,就是这位坚持凶手有「表演型人格」的心理学教授。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离开停尸房的那一刻,苏晚棠悄悄拿出手机,给那个未知号码发送了一条新的短信:
「针头上有□□,编号001。他在模仿,但留了后手。」
发送成功的提示亮起,苏晚棠迅速删除了短信记录,将手机放回口袋。窗外的樱花残瓣被雨水冲刷着,缓缓滑落到地面,像一滴无人看见的泪。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