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 我收到了通知,进了女足队。
比起开心更多是恐惧。或许来的人都选上了,或许选拔根本只是一个噱头而已,但我顺理成章的每周五开始了训练。
我这时候才想起来,柳真这个名字我其实很早就听说过。
她是老师嘴里的三好学生,年级语文成绩前三里总会出现她的名字。不认识她时我从没留意过隔壁班这个个子不高,剪着短发的她,但现在似乎到处都是她的影子。
教室里挂的画是她画的,语文课上陈老师朗读范文是她写的,我看着墙上她的照片和名字格外羡慕。
妈妈说世界是公平的,有些事情你做的好,有些事情别人做得好,但我有时看到柳真这样的人会觉得似乎厉害的人做什么都做得好,学习也好,画画也好,还会踢球,而我却什么都一般。
我却说不清我对她是嫉妒还是羡慕,是喜欢还是讨厌。我嫉妒她比我强,她比我更闪耀,但我又忍不住去想她。
“柳真?” 做操的时候,我和何沐婷唠嗑上,“你之前不认识吗,她就是那个去年结业典礼替我们届讲话的那个女生啊。”
我边做扩胸运动边摇了摇头。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我们届是有一个模糊的长发女生讲话来着的。那时候她看起来还乖乖的,和现在在球场上剪着短发踢着球的样子截然不同。
“侬,七班第二排那个就是她吧。” 何沐婷用头给我指了一下,我定睛一看,还真是。七班和我们班正好并排,柳真就站在许泽边上,认真的做着操。
“你果然脸盲。” 何沐婷嫌弃的说道,“我听刘若安说,柳真她可叛逆了。 ”
“怎么讲?” 我八卦的凑了过去。叛逆在我们这个年级可是大罪,‘乖孩子’的称号是给学习好的孩子的桂冠,而叛逆是让这些学生从神坛跌落的罪魁祸首。
“听说柳真和刘若安在一个美术课外班,本身柳真和另一个学生被选上参赛,结果老师动用关系让一个新来的富二代上了,把另外那个学生替掉了。”
我听了后气不打一出来:“这太不公平了吧。”
“柳真听到后直接把颜料掀了,直接掀自己画上,拿着画从教室就走了。刘若安说她都吓坏了,颜料撒了一地,老师被气的脸通红,柳真都走了后老师还在班上大骂了柳真一节课,什么都没做。”
小时候很难说我那时喜欢和不喜欢的人都有什么特点,但现在回想,我发现我容易被有态度的女孩吸引。
何沐婷撇了撇嘴:“家长交了学费让她去画,她就这么把钱浪费了,不知道她后续的学费怎么样,有没有退掉。”
我看了眼何沐婷,没接她话。
我对柳真这个人更感兴趣了。我回家后打开电脑百度了下柳真的名字,顺着她的画顺藤摸瓜摸到了她的微博。她微博上东西很少,都是一些画画和看番的分享,还有一首一个叫vae的人唱的灰色头像。我点开了这首歌,在kkbox里听了几遍。我顺着这首歌又去听了几首别的vae的歌,还挺好听的。
后来才知道他和许嵩居然是同一个人。
很多年后看到他重新回到舞台唱素颜有种恍惚感,明明像是昨天的事情,怎么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如果再看你一眼,是否还会有感觉」
很多年后我再想起这首歌居然是日内瓦的那个夏天,我走在夜晚的路上突然哼了起来,他在我旁边,自然的接过了我没唱完的句子,□□音乐里再次响起时仿佛就回到了那个网络歌手云集的秋天,那个“素面朝天要多纯洁就有多纯洁”的那些年。
不知不觉,我开始留意柳真每一次走过我们班级的窗口。
她有时候一个人拿着水杯去打水,有时候拿着厚厚的一叠练习册去老师办公室,有时候和刘若安在一起谈笑风生。她明媚的是我想成为的样子,我想成为她的朋友,但又不知道从何下手。她已经有了她的圈子,而我也有我的。我们的班级隔着一堵墙,而我和她唯一的交集,却只有足球。
…
“快快快出门去看!七班的人和九班的人吵起来了!” 不知道是谁在门口大声的通风报信,我闻声和何沐婷赶出了门时,一圈人已经站在那里开始吃瓜了。看出来吃瓜的大家都努力的看起来不经意的路过,有些人装着在栏杆吹风,有些人装着在打水路过,但大家都不自觉地眼神瞟向主角。
我一眼就看到了柳真和她身后抽泣的周语,面前还有两个比她高一头的男生,其中一个男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叫陈瑞,是叶子琦的好兄弟,另一个也似乎有点眼熟但不多。
陈瑞先开口了:“柳真你怎么这么多管闲事呢?我们就是开个玩笑。”
柳真站在陈瑞面前,像一个小鸡仔在老鹰前,可她头却抬得高高的:“开玩笑?” 她轻哼一声:“那你把你裤子脱了我扯你内裤带我就算你这是在开玩笑。”
我憋笑脸都憋红了,周围围观的观众窸窸窣窣的笑声传到陈瑞耳朵里,他脸一下红了。
我连忙问身边的人怎么回事,站我旁边的一个女生小声说:“陈瑞和周语开玩笑呢,拉了下人家肩带,周语本身眼泪都忍住了,结果这个女的不长眼的插到中间偏要给那个女孩讨公道。”
这个女的指的就是柳真了。何沐婷在我耳边给我说:“感觉陈瑞的就是喜欢周语才老捉弄她,柳真看到了就冲上去骂那个男的。现在好了,事情搞大了。”
可周语明明,都哭了啊?
陈瑞的兄弟假装开玩笑的和陈瑞调侃道:“多小的事情啊,女的就是容易激动,chill。”
他又笑道:“柳真你不会是因为没有...那个啥...才嫉妒有的人吧?”
柳真翻了个白眼:“你不会是没有雕才去舔陈瑞的吧?”
这句话出来后,大家真的忍不住了,放声大笑。陈瑞兄弟感觉真生气了,憋红了脸走到柳真面前:“柳真你注意点,你要是男的的话,我打烂你的嘴。”
柳真笑:“你是怕输给我吧?”
他听到后,一把抓住柳真的衣领,柳真用手把他手一把打开。没想到这个举动彻底触怒了他,他一脚踢到柳真肚子上,把柳真踢到地上,摔了个底朝天。男的的力气还是大。他的以为这脚够了,摆了摆手说:“别看热闹了,散了散了。” 没想到柳真爬起来追上他锁喉,他们俩都摔倒了地上:“臭婊子。”那个男的大叫道,又一拳打到柳真脸上,柳真脸一下肿了。
大家这时候才开始慌,老师也立马赶来,赶快疏散了人群:“都给我起开!给我站起来!” 老师大吼道。这时人群才散开,柳真和那个男的才站起来。
“谁还在看热闹,通通记名!”
我们这才散开,老师揪着他们三个就要去办公室记名。
后来听说他们三个因为这件事都被停学了一周,写了检讨,叫了家长,但教导主任为了柳真网开了一面,没有把这件事情记他们三个的档案。听说老师一见到柳真柳真就卖惨的哭了,
“毕竟柳真成绩太好了,她万一出什么事,我们学校就少一个清北苗子了。” 别人这么说。
我心情很复杂,原来清北苗子是她最好的保护色,原来因为她优秀她做什么都不需要付出代价。
十年后我才知道她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是老师眼里的‘清北苗子’才去打架的:“With poweres responsibility,” 她说,“我有着老师的偏爱,所以我一定要去多管闲事,去保护那些没有她这层保护伞的女孩子。”
她的格局还是太大了。
…
第二周上课时,许泽突然来到我的桌子前,给我扔来了一个透明塑料袋。
“柳真叫我把这个东西给你。”
我吓得一惊。
许泽这个人和我同班三年了,我和他说过的话屈指可数。自从他转来澎成后,我和他就没怎么见过。他也带着黑框眼镜,眼睛大大的,脸瘦瘦的,头发留着中分刘海。
“柳真?” 我惊讶,没想到柳真和我们班的许泽认识。
“对。”
我打开塑料袋一看,里面有止痛药,还有多出来的一盒多出来的pocky巧克力。
那天打架后,我路过她的桌子时,鬼使神差的把妈妈给我治痛经的止痛药和我带的冰糖雪梨留给她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可似乎冥冥间我希望她知道,有人看到她了,有人在心疼她。
我看到她重重的跌倒在地上那一下了。一定很疼吧?
“诶?她怎么知道是我的东西?” 我问许泽。
他耸肩:“我哪知道。”
后来我才得知柳真课间时来找过我,但是作为英语课代表的我刚好被叫登成绩,没在班里。听说柳真在门口等了很久,直到快开始上课,才交给许泽。
与其说交给,不如说是许泽自己抢过来送给我的。
柳真本身打算让刘凌宇帮忙的,结果刘凌宇不知道犯什么病,偏要让柳真叫他爸爸才送。柳真死也不叫,他们就在班门口拉扯了起来,被许泽看到了。
“我帮你给沈言风吧。” 许泽说。
柳真看了眼他,撇了撇嘴:“你肯定给我整什么幺蛾子。”
许泽低头看她:“你这么不信我?”
柳真点了点头。许泽把手收了回来,但靠在门框上没走。
“你真不让我帮你?”
柳真犹豫了。
“柳真,我在你这信誉这么差吗?”
柳真耸肩笑了:“确实挺差的,我的发卡你到现在都没还我。”
许泽把手插了起来靠在门框边笑了:“忘了嘛这不是。”
他俩靠在门框上,明明是寒冬但仿佛春天的温暖。许泽盯着她的脸,没有移开眼睛:“听说你和人打架了?”
柳真没说话,但她脸上的青了一大块,任谁看都是被打过。
许泽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问:“很疼吧?”
她耸肩:“还好。”
“下次别这么冲动了。”
“要你管。”
上课铃要响了,许泽最后还是把柳真的袋子还是抢了过来:“上课了,你快回去吧。”
柳真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一定要原封不动交给沈言风,不许把袋子里零食吃掉。”
“那我一定会先吃掉的。”
“滚。”
没想到许泽真的乖乖的把袋子给我了,并且也没把袋子里的东西吃掉。
许泽看到袋子里的pocky调侃道:“果然送的都是pocky。”
“果然?”
许泽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作为答谢,我把Pocky给许泽了一半。许泽拿着pocky叼到了自己嘴里。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那些东西我的,但从此以后,我与柳真擦肩而过时也开始打招呼,开展了一段异班若有若无的友谊。
很多年后我学到了一个词,叫“friend crush”,是一种沦陷,一种一见钟情,但无关风花雪月,无关爱情,只为友谊。看到这个词时,脑袋里浮现的第一个就是柳真的脸。友谊何尝不是一种crush呢?
…
“怎么,你暗恋我啊?” 十年后的柳真站在厨房边给我炒番茄肥牛,边无语的骂我。油水滋啦滋啦的,出租屋里全是番茄的香味。
我瘫在沙发上刷着手机,光着脚搭在沙发上面:“才没有。要早知道我俩关系会这么暧昧就不和你做朋友了。”
她拿着铲子佯装要打我:“分手吧。”
我笑了,她也笑了。
她老威胁要和我分手,但她分手了这么多男朋友却依然没轮到我。我躺在沙发上,茶几上还放着一个月前她给我寄来的感冒药。
“我俩关系也太暧昧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番茄肥牛倒到盘子里递给我。我瘫软的从沙发上下来。
“确实,太暧昧了,” 我附和到,“咱俩还当过情敌呢,你记得吗。”
她给我夹菜在半空中,僵住了。
是啊,我们还喜欢过同一个人。
她调皮的把我盘子抽走:“坏女人,不给你吃了。”
我和她笑着在出租屋里边吃饭边并排看着太阳落山,肚子笑的生疼。
那时的谁也都想不到,隔着一个班的我们两个,喜欢过同一个人的我们两个,甚至曾友谊差点决裂过的我们两个,却在毕业后变成彼此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人。
…
“你和柳真还有联系吗?” 十年后在日内瓦的街道上,晚风吹在脸上,天气刚刚好,他转过头来低声问我。我和他并肩走着,在我多年前幻想中出现了无数次的场景没想到在欧洲大陆实现了。
我笑了:“当然。她来N大了。你猜猜她读什么系了?”
他挠了挠头:“很难猜吗?”
我想了下:“算留子比较冷门的专业吧。”
“英语文学?” 他一下就猜对了,把我吓一跳。
我惊了一下:“你怎么猜这么准?”
他笑了,骄傲的扬起了头:“怎么,这么小瞧我?”
我打了一下他的胳膊,顺手的如此自然。
彩色的巴士从身边驶过,矮矮的方块建筑挡不住正在落山的夕阳。每一片夕阳是否都有点相像?只要并肩看过的夕阳似乎都在我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而今天的夕阳我或许也会在很多年后想起。
“那你呢,你在学什么?” 他问我。
“你猜。”
“英语。”
错了。看来他前一个也是瞎猜的了。
夏日的微风再次吹起我们的头发,我回头看到他的背影,却发现我们早已离开彼此很久很久,久到曾经对对方的了解早已磨灭在了时间里。曾经那么了解彼此的两个人,就这样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