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漏声刚过，孤悬峰便下起了雪。
云初雪将谢无尘留下的三枚冰魄丹贴身收好，指尖残留的寒气在桌面上凝出一层薄霜。自从寒潭筑基后，她的灵力愈发不受控制，稍有不慎就会冻伤物品。
"谢师叔闭关前嘱咐过，每日需练《清心咒》三百遍。"药童放下食盒，好奇地打量她蓝灰色的眼睛，"师姐的眼睛...颜色变深了？"
铜镜里，云初雪的瞳孔边缘确实多了一圈金线。她想起寒潭底那面诡异的青铜镜，以及自己脱口而出的"焚天镜"三字——这个词就像钥匙，每次想起都会在脑海中激起陌生的记忆碎片。
药童走后，她取出偷藏的《神器志异》残卷。这本应记载上古五神器的典籍，偏偏缺失了最关键的三页。指尖抚过被撕毁的断面时，眼瞳突然刺痛——
"以焚天镜为引，聚日月星三光..."
残存的半句咒文在脑海中炸响，云初雪猛地合上书卷。窗外风雪骤急，一片雪花穿过窗缝，竟在她掌心凝成微型阵图。
"这是..."她凝视着雪花中闪烁的纹路，突然听到院门被撞开的声响。
"云师妹！救命！"
浑身是血的外门弟子跌进院子。云初雪冲出去扶住他，天机瞳自动运转，立刻看出伤口萦绕着黑气——与林霄死前散发的同源。
"幽冥教攻破了山门大阵！"弟子咳着血抓住她手腕，"楚师兄让我通知各峰...咳咳...药堂已经..."
话音戛然而止。云初雪看着自己按在他伤口上的手，那里正凝结出冰蓝色的霜纹，竟将黑气一点点吞噬。垂死的弟子突然睁大眼睛："你的眼睛...在发光..."
尸体在怀中僵硬。云初雪轻轻合上他的眼皮，突然听见峰下传来连绵不断的爆炸声。她抓起谢无尘留下的冰晶小剑（他闭关前将此剑插在她门前石阶中），剑柄入手刹那，整座孤悬峰的阵法纹路尽收眼底。
"原来如此..."
护山大阵的破损处在她眼中清晰可见，而那些涌动的黑气正从缺口源源不断涌入。最密集的一股直奔剑阁——天机碑所在之处。
云初雪刚冲出院子，一道黑影拦在面前。来人身着内门弟子服饰，腰间却挂着血色莲花玉佩。
"楚临川师兄？"她警觉后退。
"云师妹这是要去哪？"楚临川笑容温和，右手却按在剑柄上，"谢师叔闭关前特意嘱托我照顾你。"
风雪中，云初雪的天机瞳清晰看见他袖中藏着的符咒——与那日林霄使用的如出一辙。
"师兄袖子里有东西。"她突然说。
楚临川脸色微变，随即轻笑："不愧是玄冰魄。"他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血色符纸，"既然看出来了..."
符纸燃起的瞬间，云初雪挥剑斩向地面。冰晶小剑激起的气浪将积雪掀成雾墙，十二道冰棱从雾中激射而出！楚临川仓皇闪避，左肩仍被擦出血痕。
"谢无尘连《玄冰剑诀》都教你了？"他抹去血迹，笑容扭曲，"那老东西当年发誓不再收徒的..."
云初雪突然前冲，剑尖直指他咽喉。楚临川捏碎玉佩，黑雾中伸出无数鬼手抓向她双眼！
"啊——！"
惨叫声划破夜空。楚临川跪在雪地里，双手捂着眼睛。云初雪站在三步外，蓝灰眼瞳完全化作金色，瞳孔中浮现出微型的天机碑虚影。
"你...你竟然能反噬幽冥鬼眼..."楚临川指缝间渗出黑血，"难道真是..."
风雪中传来诡异的铃铛声。楚临川突然暴起，将一张符咒拍在自己天灵盖！他的身体迅速膨胀成球状，云初雪本能地挥剑斩去——
爆炸的冲击波将她掀飞十余丈。落地时，她看见漫天飘落的不是雪，而是燃烧的符纸碎片。每张碎片上都画着半朵血莲，此刻正自动拼合成完整的图案。
"找到...天机瞳..."
沙哑的低语从四面八方传来。云初雪强忍眩晕爬起，发现整座孤悬峰已被血色阵法笼罩。最浓郁的黑气正从谢无尘闭关的洞府溢出。
"师尊！"
她不顾一切冲向洞府。阵法边缘突然伸出无数触须般的光带，其中一条缠住她脚踝，皮肤立刻传来腐蚀的剧痛。云初雪挥剑自斩，被切断的光带竟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洞府石门近在咫尺，上面结满诡异的冰晶。云初雪将冰魄丹含在舌下，一掌拍向石门——
"砰！"
石门炸裂的瞬间，她看见谢无尘悬坐在冰棺之上，七窍流血，白发如活物般舞动。更可怕的是，他心口插着半截断剑，剑柄刻着朵凋谢的梅花。
"不要过来！"谢无尘突然睁眼，左眼已完全变成冰蓝色，"阵法反噬..."
话未说完，洞府穹顶轰然塌陷！幽冥教主黑袍猎猎，从虚空缓步走下。他每踏一步，云初雪眼中的金芒就黯淡一分。
"终于见面了，天机瞳的继承者。"教主掀开兜帽，露出与谢无尘有七分相似的面容，"我是来终结这个轮回的。"
云初雪突然想起寒潭幻境中看到的画面：燃烧的星空下，两个白衣剑修持剑相向...
"师...兄？"谢无尘咳着血问道。
幽冥教主抬手凝出黑色冰剑："百年不见，无尘。这次我会亲手毁掉天机瞳。"
云初雪想要上前，却发现双脚不知何时已被冻在地上。她眼睁睁看着黑剑刺向谢无尘，天机瞳不受控制地疯狂运转——
"铮！"
冰晶小剑自行飞起格挡，却在接触黑剑的瞬间寸寸断裂。最后一块碎片划过云初雪脸颊，血珠溅在谢无尘眉心。
时间仿佛静止了。
谢无尘突然抓住坠落的剑尖，反手刺入自己心口！鲜血喷涌而出，却在空中化作漫天红莲。幽冥教主首次露出惊恐之色："你竟然修成了..."
"滚出玄天宗。"谢无尘的声音忽然变成双重音调，其中混着清冷的女声。
红莲绽放，黑阵崩解。幽冥教主在消失前死死盯着云初雪："你以为同心契是枷锁？那是他给自己套上的...赎罪..."
风雪骤停。云初雪踉跄着接住坠落的谢无尘，他心口的断剑正在融化，伤口处凝结出冰蓝色的霜花。
"焚天镜在...寒潭底..."谢无尘气若游丝，"下次...别随便补全...阵法..."
他的手无力垂下，腕间最后一道金链应声而断。
黎明前的寒髓渊泛起幽蓝微光。
云初雪背着谢无尘跌跌撞撞走下冰阶，每走一步都在冰面上留下血脚印。谢无尘的白发垂在她颈侧，结满细小的冰晶，心口那朵冰蓝霜花已经蔓延至半边胸膛。
"撑住..."她将最后一颗冰魄丹咬碎渡入他口中，丹药却直接从嘴角滑落，"师尊！"
谢无尘的睫毛颤了颤，霜花随之裂开细纹。云初雪突然想起药堂长老说过，玄天宗历代执剑长老陨落后，尸身都会化作冰雕永镇寒髓渊。
"我不会让你变成那样..."
潭水在触及她脚尖时自动分开。云初雪抱着谢无尘沉入水中，天机瞳在幽暗中亮如金灯。这次没有漩涡吸力，她直接向着潭底那片青铜微光游去。
焚天镜比她记忆中更大。残缺的镜面足有三丈宽，边缘缠绕着九条断裂的玄铁锁链。当云初雪落在镜面上时，镜中竟映不出他们的倒影，只有一片燃烧的星海。
"我知道你能救他。"她将谢无尘的手按在镜面上，"用我的血也好，眼睛也罢——"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一只苍白的手从镜中伸出，猛地扣住云初雪手腕！
"终于来了。"镜中人有着与她相同的蓝灰眼瞳，却满头霜发，"我等你很久了。"
......
谢无尘在剧痛中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悬浮在星空里。
不，不是星空——每颗"星辰"都是一面镜子碎片，碎片中闪烁着不同时空的画面。最近的那块碎片里，他看见十六岁的自己正在练剑，身后站着个戴面纱的蓝眸女子。
"师姐...？"
"你总是这样。"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明明最擅长斩断因果，却总被情丝所困。"
谢无尘猛然回头。白衣女子立在镜面交界处，眉心一点朱砂痣鲜艳如血。那是他穷尽百年也忘不掉的容颜——玄天宗上一代执剑长老，他的道侣兼师姐，苏映雪。
"不对..."谢无尘按住心口伤痕，"师姐的神魂明明已经..."
"焚天镜能倒映所有时空的''可能性''。"苏映雪指向远处一面镜子，里面赫然是正在与镜灵对峙的云初雪，"包括本该死去的人，和...即将发生的事。"
镜中的云初雪突然转头，天机瞳穿透无数镜面直视谢无尘："师尊别信！那是心魔幻象！"
谢无尘的冰晶小剑瞬间在手，却见"苏映雪"的面容开始融化，露出幽冥教主的脸："你舍得对这张脸挥剑吗？百年前你没能救她，现在又要看着小徒弟重蹈覆辙..."
剑光斩碎幻象的刹那，整个镜中世界剧烈震动。谢无尘听见云初雪的呼喊从无数镜面同时传来：
"焚天镜要醒了！"
......
现实中的寒潭正在沸腾。
云初雪单手抱着昏迷的谢无尘，另一只手死死抓着青铜镜边缘。镜面下伸出无数苍白手臂，试图将她拖入镜中世界。
"你体内流着我的血。"镜灵的声音从水下传来，"成为焚天镜的器灵，就能救他..."
云初雪的天机瞳看穿谎言——那些手臂末端都连着血色锁链，锁链另一端缠绕在潭底无数尸骨上。这面镜子在吞噬所有触碰者！
"休想！"
她全力催动玄冰魄，寒气顺着镜面蔓延。当冰层覆盖镜面三分之二时，一道裂痕突然出现在镜灵眉心。
"你...竟然能伤我？"镜灵摸到裂痕，表情从蛊惑变成惊恐，"除非是..."
云初雪眼中金芒暴涨。她无意识念出一段晦涩咒文，焚天镜顿时剧烈震颤，那些苍白手臂纷纷缩回。镜面中央浮现出五个光点，彼此以金线相连，构成残缺的星图。
"五神器...方位..."
画面一闪而逝。云初雪突然被抛出水面，重重摔在冰面上。焚天镜沉入潭底前，最后传出一道神念：
【下一个...轮回盘在...】
"云初雪！"
谢无尘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不知何时醒了，正用染血的手指画着某种禁制。寒潭上空浮现出巨大阵图，将沸腾的潭水重新压回平静。
"师尊你的伤..."
"闭嘴。"谢无尘咳着血把她拽到身后，"谁准你碰焚天镜的？"
他语气凶狠，手指却在微微发抖。云初雪突然发现，谢无尘心口的霜花消退了大半，而自己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道与他一模一样的旧伤——就像被同样的剑所伤。
回孤悬峰的路上，谢无尘始终沉默。直到看见峰顶的断壁残垣，他才突然开口："楚临川死了？"
"嗯。"云初雪低头看着掌心，"我杀的。"
她等着责骂，却听见一声轻笑。谢无尘摘下半块梅花玉佩挂在她腰间："做得不错。"
玉佩触体生温，云初雪眼前突然闪过陌生画面：百年前的玄天宗大殿，苏映雪跪在殿中央，而年轻些的谢无尘被剑气钉在柱子上...
"这是..."
"记忆共鸣。"谢无尘按住她天灵盖，"玄冰魄持有者之间会传递碎片记忆。"他顿了顿，"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幽冥教主要毁掉天机瞳了。"
云初雪怔怔望着他颈侧剑疤。那些记忆碎片中，这道伤是苏映雪留下的——在她被宗门判处魂飞魄散的那天。
"师姐用天机瞳看到了未来。"谢无尘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混沌蚀会吞噬整个修真界，而唯一能阻止它的钥匙..."
"是五神器。"云初雪接话，"焚天镜刚才显示了方位。"
谢无尘猛地转身："你看见了？"
"很模糊..."云初雪按住太阳穴，"但下一个好像是叫轮回盘..."
话未说完，她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谢无尘接住她瘫软的身体，发现她后颈浮现出与焚天镜边缘相同的符文——那是神器认主的标记。
"麻烦了。"他望着泛起鱼肚白的天际，"天机阁的人最迟正午就会到。"
新文求收藏[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焚天镜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