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珀斯希望自己看起来友善一些。
他让货车横停在道路中间,留出的空间不足以一辆轿车通行,接着又命令手下们藏起武器,只留几个面善的家伙站在路边,静静等待着福特车的到来。
果不其然,对方停下了车。
铁锤率先从窗户探出头,一眼就锁定了队伍中的领导者,他出言询问:“嘿,哥们儿,遇上什么困难了吗?”
马珀斯就等着铁锤这句话,他露出苦恼的表情,重重叹了一口气:“是的,伙计,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轮胎被扎爆啦。”
不过他并未掉以轻心,而是上前一步,不留痕迹地快速扫了一眼车内的四人,在看到那一头金发的青年后,他的表情略有停顿。
佛茨也在看着他,那双祖母绿的瞳孔里,笑意森然。
铁锤无奈地摊手:“很遗憾,我们也没有备用轮胎.....”
这是马珀斯意料之中的回答。
末世之下,怎么可能有人会轻易交出手里的物资?况且是这种稀缺的汽车零件。
能活到现在的人,可不会是救世的圣母。
“喂,杜普,怎么会没有轮胎呢?”坐在后座的道捷蓦地开口,正巧对上了马珀斯停顿的视线,“来做交换吧,看看你有什么条件能让我心动。”
——他是军人,至少曾经是。
绝对不会错的,那种被军队调教出来的眼神、气质甚至刻意控制的呼吸频率,纵使粉身碎骨,规训也会在骨灰盒里颤动。
强烈的军队熟悉感让马珀斯热血翻涌,仿佛要点燃心中已熄灭的信仰之火,他几乎迫不及待地向道捷他们抛出橄榄枝:“坚不可摧的基地和准时的食物供应,这样的条件你满意吗?”
道捷表现出兴趣:“哦?我该如何相信你?”
事实上,无论得到怎样的回答,道捷都会双手献上轮胎,马珀斯也将掉进他的圈套。
“你不得不相信我。”马珀斯指了指他们那滴了一路的破油箱,连眼睛上的刀疤也挤出笑容,“老兄,它的寿命快到头了吧?”
道捷故作思考状,推开车门下车,姿态懒散地倚着车门,半饷才缓缓开口:“好,我接受你的条件,如果你敢欺骗我,我会第一时间杀了你。那么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康曼,开车的是菲克·尤尔,他是一名优秀的汽车修理工。”
铁锤也下了车,对马珀斯伸出手:“还有我——老大,怎么不先介绍我呢?嘿,我叫杜普,很高兴认识你。”
“至于最后一位——”道捷将目光转向佛茨,想要介绍时却被马珀斯率先打断了。
“不用介绍了,我认识他——他曾救过我的女儿。”马珀斯再次看向金发青年,目光里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文森先生,那日一别,没想到还能再见面。”
救过她的女儿?怪不然文森对自卫军有一定的了解,但对他的怀疑,道捷仍不敢轻易打消。
佛茨嫌弃地瞥了眼布满灰尘的车门把手,没有丝毫想下车的意思,还是道捷注意到了这一点,特意走过去帮他打开了车门。
双手碰不得灰尘,又吃不惯应急食品,道捷很难想象佛茨在遇见他们之前是怎样生存的。
佛茨露出满意的笑,起身时特意压低了声音说道:“队长和狗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机灵。”
道捷挑起断裂的眉梢,不怒反笑:“那要看文森先生能否驾驭好烈犬了。”
佛茨不再搭理看似乐在其中的道捷,而是转向马珀斯:“好久不见,马珀斯先生,海薇儿还好吗?”
谈及女儿,马珀斯那灰蓝色的眼睛更加黯淡:“不......事实上,自从您离开后,她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
“这样吗?别担心,马珀斯先生,我会再和她谈谈。”佛茨温和的笑总是让人安心。
“那就麻烦您了。”马珀斯道谢后迅速查看时间,他的表情变得凝重,“康曼先生,我想,我们没剩多少时间了,能麻烦你把备用轮胎拿出来吗?”
“哪有什么备用轮胎。”他勾唇一笑,指了指福特车下沾满尘土和血迹的轮胎,“我们只有现成的!尤尔,快来干活吧。”
马珀斯不禁担忧起轮胎的耐久,但事到如今,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忽然,佛茨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仿佛要烧穿衣物薄薄的布料,又好似节肢的爬虫,肆意在身上游走,极致的渴望与痴迷,混杂着极度的思念,引起生理上的不适。
佛茨皱起眉,想去探寻不适感的来源,抬眸,锁定马珀斯其中一个手下,却未想到对方并没有躲闪他的目光,仍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犹如盯上猎物的狼。
那是一个瘦弱的亚洲青年,头发乱蓬蓬的,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呈现出淡黄色,皮肤惨白,透明得仿佛能看见骨骼,疲惫的眼睛下,是淡淡的乌青,一副没睡够的病态模样。
佛茨确信自己的记忆里没有出现过这个人,他一定是在自己离开自卫军之后才加入的家伙。
佛茨强压下心里的不适感,依旧温和地笑着:“马珀斯先生的队伍里出现了新面孔呢。”
马珀斯的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您说的是庞德吗?他是个机灵的孩子,就在您离开的那天晚上,我们遇见了他。”不过失望迅速覆盖了他的骄傲,“据说他是为了寻找母亲,说不定,很快就会离开了吧。”
——寻找母亲吗?
那炽热而迷恋的目光,在佛茨的心底种下了不安种子,好似盘旋在暗处的眼镜蛇,随时会发出起致命的进攻。
他讨厌局面脱离控制的感觉。
此时,阳光正巧突破了迷蒙的乌云,照亮荒芜的大地,远处净水塔的轮廓越发清晰,金属在发烫,地面在燃烧,太阳似要融化一切。
其实末世最恐怖的,不是嗜血的怪物,也不是晦涩的人心,而是变幻莫测、不断攀升的气温,昼夜极大的温差似乎在诉说长久以来自然的不满,它发泄着、报复着,想要毁灭人类一切的希望。
蝎子或许不是一名好士兵,但一定是一名优秀的汽车修理工,他手脚麻利,不出半个小时就换好了轮胎。
于是,道捷一行人坐上了自卫军的车,尘土飞扬,马不停蹄地赶往净水站,而那辆破旧的福特车,渐渐成为一个黑点,直至消失在视野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