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发世界末日后我死遁了》 第1章 恶果 “早安,佛茨老师,您来得真早。”走入研究所明亮的大厅,迎面便撞上了熬了一宿夜的文森。 佛茨用指节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那副银边眼镜,微微一笑,嗓音温润:“研究所的项目要进入收尾工作了,大家都废了不少心思,我作为组长更得好好努力呀。” “难道是那个项目...?”文森一脸神秘地凑上前,刻意压低了嗓音。 佛茨不留痕迹地后退了两步,依旧保持着不达眼底的微笑,语气隐含警告的意味:“文森,你应该知道所里的规矩吧。” 文森听后促狭地笑了笑:“当然,当然。那么我先回去休息了,希望您有一个美丽的早晨。”他离开时连脚步都变得有些慌乱。 “蠢货,好脏。”佛茨暗骂了句,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酒精往身上喷,近乎执拗地想去除那个人存在过的气息。 佛茨抬起眼,望向中央那巨大的LED屏。 ——xx年4月13日,将成为人类历史上最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一天。 佛茨仔细做完所有的消毒工作,穿戴整齐地踏入空无一人的实验室,他凝视着培养箱里的小鼠,心里想着,如果实验体是灵长动物就更好了。 他将培养箱的温度调至三十五摄氏度,刹那间,原本活跃的小鼠僵直了身体,接着开始狂颤,以极其扭曲的姿势在翻滚,不出三分钟,大量的鲜血从五官源源不断涌出,随着小鼠的躁动而把整个培养箱染成鲜红。 五分钟后,它不再躁动了,在培养箱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双眼空洞地仿佛失去了灵魂。 佛茨记下数据收集装置上的各项指标,接着用指节敲动超净工作台面,观察小鼠的反应。 “咚!” 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小鼠发了疯似地冲向声源处,一遍又一遍撞击钢化玻璃,即使血肉模糊、脑浆迸裂也不停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 除了这次的变异时间比想象中快一点之外,感染后的表现与前几次的实验几乎没有差别。 再降温至五摄氏度,小鼠竟然不再发狂,心电图重新出现波动,不过很快,恢复部分的生理指标开始急剧下降,严重的伤势加速着生命的流逝。 “五摄氏度就丧失对宿主的控制权了吗?”只听佛茨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因为物种受限吗?” 不过没关系,实验马上就要进入新的阶段了。 到那时,实验室会扩大到世界范围内,研究对象也会从无知的动物变为高高在上的人类。 对此,佛茨无比期待着。 “啊,早安,佛茨组长,您工作辛苦了....”消毒室里,组员之一的艾拉睡眼惺忪,哈欠连天。 自从加入研究所以来,面对佛茨时,艾拉总是因为自己既没有天才的天赋,又没有天才的努力而深感惭愧。 “早安,艾拉。”佛茨边说边脱下身上的防护服。 “诶?您要回去休息了吗?”平日能熬走两波值班人员的工作狂魔,今天只待了不到三个小时就要离开了吗?艾拉感到奇怪。 佛茨将脱下的防护服丢进黄色的医疗废物桶,接着一遍又一遍地冲洗那双指腹已经发白发皱的双手:“嗯,我要休假了,接下来的工作就要拜托你了。” “休——假?” 的确,佛茨每年有三个月的休假时间,不过都固定在十二月份那样的严冬,期间没有人能找得到他。待气候转暖,佛茨才会同春回大地一般,重新投入忙碌的科研工作中。 因此,研究所里一直有风言风语称佛茨有严重心理疾病,非常恐惧寒冷,所以才固定在严寒期间休假,每年接受三个月的心理治疗。 不过这些全都是空穴来风,没有实质的证据,本人也不屑于澄清。 “再见了,艾拉。”佛茨的声音把陷入沉思的艾拉拉回现实,回过神来的艾拉慌乱抬头,正巧撞上了佛茨的眼睛。 翡翠般深沉的双眼,波澜不惊地好似一潭死水,虚伪的笑意浮于水面,让人猜不透他内心所想。 不可否认,那双眼睛是罕见的漂亮,却让艾拉有一种被拖入水中的窒息感:“路上小心,组长....” 永别了,我的得力助手。 强烈的窒息感在佛茨离开房间之后條然消失,艾拉死里逃生般的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缓了好一会儿,才进入实验室开始准备工作。 按照惯例,任何实验开始前都必须检查所有的器具和材料,但由于上一个使用实验室的人是佛茨,艾拉的检查工作便草草了结,以致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冷藏柜中,那唯一一支病毒血清的标签,上面的墨迹新鲜得还未干透。 —— 人类为了自身的存在而舍弃自然,总有一天会迎来自然的报复。 或许是全球变暖的缘故,四月份的气温轻松突破能够激活病毒的最低温度。 当接二连三的暴力伤人事件在市区发生时,州政府的高层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的秘密武器似乎泄露了。 州政府大楼下,新闻媒体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镁光灯将夜晚照亮得犹如白昼,他们势必要向州政府讨个说法。 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政客们更是因此忙得焦头烂额。 “佛茨呢?那个疯子去哪了!”州长质问刚走进来的秘书。 “州长先生,您也知道的,佛茨博士只会在想出现的时候给我们留下线索.....”秘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州长丢来的文件夹砸了脑袋。 州议院的议员冷哼一声:“我当初就警告过你的,不要启动这个计划妄想推翻中央,你却还是一意孤行,选择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州长无法反驳,他悄悄掀开窗帘的一角,看向了大门口州警努力维护秩序的场面:“你现在指责我又有什么用呢?快想想解决办法吧!消息都已经压不住了,那群该死的媒体跟见了肉的豺狼一样穷追不舍....” “你也在实验室见过这玩意的威力,我们根本无法控制它的传播,沃克斯州很快就会沦陷的。”为科研所提供经费的财阀提议道,“逃吧,州长先生,不如带上军队离开这个鬼地方。” “那市民呢?”一向自私的州长竟然问道。 财阀摊了摊手,笑着说:“现在我们不需要他们了。”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丝毫剩余价值可压榨了。 “铃铃铃。”办公室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这个电话号码只有内部人员知晓。 会是谁?难不成中央来问责了吗? 州长连忙咳嗽两声,示意各位安静,小心翼翼地接起了电话:“这里是州长办公室,请问您是哪位?” “是我呀,州长先生。”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居然是佛茨! 州长立刻收起那份小心翼翼,趾高气昂地质问道:“你在哪里?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命令你赶紧解决这个事情!不然政府不会再支持你的任何研究!” 电话那头传来轻笑,仿佛在嘲笑州长的无知:“哦?没关系,这场研究即使没有政府的支持,也能够持续下去。” 州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心里的不安正在被无限放大:“你到底什么意思.....?喂!佛茨!喂!” 电话那头传来了忙音。 此时的佛茨走出路边的电话亭,望向不远处热闹非凡的街道,笑出了声。 人类,诚惶诚恐地食下恶果吧。 第2章 任务 “市民们,请待在屋内,关紧门窗,耐心等待政府的救援.....”与广播里不断重复的通知截然相反的现实,让人感到无比绝望。 病毒在全国范围内爆发后,中央政府曾试图挽救城市,却在军队节节败退之后,首相和议员们眼看无法控制事态发展,最终还是选择了逃离陆地,以极快的速度转移到了位于汪洋之上的海军基地里,至于象征性的总统大人,或许早已成为行尸走肉中的一员了。 海洋的宁静与陆地的惨烈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 湛蓝的天空仿佛要融进海洋,柔软洁白的云朵正在被大海蚕食,海风轻柔,阳光下的波浪闪闪发光,瘦骨嶙峋的海鸥们在甲板盘旋,祈祷着军舰上人类的投喂——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与军舰格格不入的沙发布置在甲板上,西装革履的政客们摇晃着高脚杯中的香槟,大肆谈论着灾后重建的预算。 而不与他们为伍的,是站在围栏边眺望海景的中年人,他背着手,胸前数不清的勋章在阳光下闪耀着。 一阵急促却又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军靴踩在甲板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身穿灰色作战服的士兵们被士官拦住了去路:“科尔斯特上校,麻烦您稍微等待一下,议员先生们正在开会。” 被称为“科尔斯特上校”的男人身高大约有6英尺,作战服包裹着他紧实的肌肉,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士官即使手持真枪实弹,面对他时心里也有点发怵。 “原来在开会吗?我还以为是下午茶呢。”道捷戏谑地笑道,然后拍了拍士官的肩,留下士兵们原地等待,一个人径直向那里走去。 “将军,我来迟了。”道捷先是看向围栏边的中年人,接着面向政客们,“先生们,香槟和鱼子酱更配哦。” 听到这话的将军嘴角抽动了一下,转过了身,面向他最得力的手下,并未言语。 明眼人从打招呼的优先级顺序就能看出道捷对政客们的态度。 但他们现在可不在乎这个,因为道捷还有更重要的使命要完成,准确来说,他还有非常大的利用价值,不能因小失大。 “科尔斯特上校,你想拯救这个国家吗?”坐在沙发中心位置的首相率先开口,他并未直接下达任务,脸上的表情严肃又崇高,仿佛自己是救世主。 政客讲话总是喜欢绕圈子,道捷十分讨厌他们这幅虚伪的嘴脸。 “当然,福纳先生,我知道那也是您心中所期盼的,毕竟海上的资源没有陆地丰富,想必您也很难习惯吧。”道捷特意加重了一些单词的发音。 所有的不敬与挑衅在利益面前都化为乌有,福纳听罢并未生气,而是自顾自地往下说:“幸运的是,我们已经找到了方法,不过只有上校才有能力担此重任。” “福纳先生,别绕弯子了,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有话请直说吧。”无论福纳提出多么不切实际的方法,只要有一线希望,道捷都很愿意尝试。虽然这个国家的权力系统是肉眼可见的**糜烂,但无法否认,这是他所忠于的国家,国家里有他想要拼尽全力守护的人民。 “哈哈,我很喜欢上校的直爽。”福纳没想到道捷原来这么好说话,他立刻拿出了平板,推到了道捷面前。 平板里是一份个人资料,上面的字数寥寥无几。 姓名:佛茨·维德 性别:男 除此之外,没有出生日期,没有国籍,没有照片,也没有教育背景,说这是一份空白资料表都丝毫不为过。 “他是谁?”道捷皱了皱眉,这份近乎空白的资料莫名让他感到不安。 “他是沃克斯州研究所的研究员,是沃克斯州政府重点保护的对象。”一个议员解释道,“他与这场危机紧密关联,只要能找到佛茨,相信我们很快就能恢复国家秩序,拯救国民。” “找人?去哪找?你们为什么确定他还活着?”指尖继续往下滑,道捷发现还有其他研究员的资料,但无一例外,都没有显示照片。 议员无奈地摊了摊手:“这当然是无法确定的,不过....你觉得他们不会给自己留条后路吗?事已至此,哪怕希望渺茫,都不该轻易放弃,毕竟国民正在水深火热之中啊,上校。” 抛弃陆地逃到海上的政客们,享受着稀缺的物资,依旧西装革履、谈笑风生,却满嘴都是为了国家和人民,简直可笑。 道捷心里很清楚,政客们正在利用他对国家和人民的忠诚,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但是他没办法对人民的苦难熟视无睹,这次的任务他必须接受,也必须完成。 “其他研究员不行吗?为什么这么执着找到佛茨?”道捷有些不解。 “因为他就是研究资料本身,除了他的大脑,没有留存任何纸质或电子资料。”其实福纳也感到不可思议,他觉得这个名叫“佛茨”的家伙,已经超越了自然的法则。 每一场实验,各项复杂的数据、仪器精确的指标,都已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之中吗? 太夸张了吧,人类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记忆能力? 为什么这样的人才会掌握在沃克斯州的那群蠢货手里?如果佛茨能为中央政府效力的话,离M国称霸全球的梦想还会远吗?福纳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危机过后的霸权之梦了。 “详细说说吧,需要我怎么做。”道捷看向政客们丑陋的嘴脸,不禁对国家的未来感到担忧。 即使找到了佛茨、即使危机结束,那又如何呢?难道国家、民众,会在他们的治理下井井有条、衣食温饱吗?政客们的眼里只有利益,哪容得下国家和人民。 议员心中暗喜:“很简单。前往沃克斯州政府的档案室,那里存有研究员们的纸质个人资料,它可比电子数据详细多了。如果能找到研究所就更好了,说不定有实验残留。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找到佛茨。” 嘴上说着容易,可哪有这么简单? 沃克斯州是最初病毒的爆发地,那里更是危机四伏,别提任务能否圆满完成了,人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 “上校,你放心,我们会提供最前沿的武器装备,况且你们都是国家的王牌,任务肯定能圆满完成的。”福纳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仿佛在提前庆祝任务的成功。 “如果在路上碰到了幸存者.....”道捷欲言又止。 议员们立刻皱紧了眉头,连忙说道:“科尔斯特上校,你要以任务为重啊,怎么能够因小失大呢?基地已经无法容纳更多的人了。” “你们难道要我视而不见吗?”道捷嘲讽一笑,上前一步逼近议员。 他本就身形高大,加上长年累月的健身习惯,给人的压迫感不是一般的强。 议员一惊,后背紧紧贴住了沙发,语气放软:“不....当然不是这样的,上校,我们可以商量。” 福纳选择让步:“让幸存者们到海丝港口,我会安排军队接应,你看如何?” 道捷深深的看了福纳一眼:“福纳先生,我希望你说到做到。”他直起身子的同时碰到了高脚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杯子砸在了甲板上,发出了清脆的破裂声,这或许是一种警告。 “道捷。”将军终于开口了。 “到!”道捷迅速站直了身体,看得出来他很敬重这位上级。 将军沉吟了好久,却只说了一句:“活着回来吧。” 他军服上金灿灿的勋章,在瞬间刺痛了道捷的眼睛。 第3章 加油站 接到任务的道捷一行人立即收拾行李,离开了安全的海军基地,动身前往未知的危险之地。经过两周的日夜兼程,他们终于来到了M国的边陲——沃克斯州的入口处。 沃克斯州,是五十七个州中占国土面积最大的州,它距离中央最远,不仅濒临霍姆克海峡,还占据着“至今人类都未完全探索的危险区域”——法拉丛林。 正因如此,沃克斯州才有资本敢与中央叫板吧,更是不顾中央脸色建立起科研院,秘密地研究着试图推翻中央、甚至称霸全球的病毒,不料引火焚身,带来了全人类的灾难。 沃克斯州入口处的景象比这一路上走来所见到的场景都更为惨烈,或者说,他们迄今为止所经历的任何一场战争都没有这般地狱。 怎么形容这里呢?很空荡,却又满满当当。 鲜血粉刷了油柏公路,随处散落着不知主人的身体零件,就连还算完整的身体,也分不清是人还是怪物,这里就像巨大的垃圾场,散发出强烈的恶臭,连食腐的鸟类都不愿涉足。 看不见怪物,更看不见人,完全失去了生的气息,宛如一座死城。 不远处,停着几辆废弃已久的军车,依稀能从生锈的车牌辨认出来自哪个部队。 恶臭的风在耳旁猎猎作响,夹杂着过去发生于此的尖叫与哀嚎,死城仿佛狞笑着,对着即将踏入这里的道捷小队,张开了血盆大口。 看到这副景象,所有人心里都顿感凄凉,当然,也有人除外。 “场面比索姆河地狱还震撼吧。”那个家伙居然还用略带戏谑的语气问道,“各位,都害怕了吗?” “说不害怕的是在撒谎吧!我们面临的敌人可不是人....”队伍中唯一的女性医疗兵芙蕾雅垂下眼眸,捏紧了拳头,双肩也因为害怕微微颤抖着。 代号“铁锤”的士兵用手包裹住了芙蕾雅颤抖的拳头,试图安抚她的情绪:“芙蕾雅,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们一定会活着回去,让随军牧师见证我们的婚姻。” 听了这话的芙蕾雅缓缓抬起头,两道坚定的目光交错,犹如初冬的骄阳,照亮了生的希望:“你说得对,亲爱的,一切都会顺利的。” “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代号“工兵”的爆破专家酸溜溜地说道,侧过头继续望向车窗外那不适合欣赏的风景。 铁锤的表情变得认真:“工兵,等你有了对象就会知道这是多么美妙的感觉了。责任感交织着对她的爱,感觉与世界分离.....” “够了!快闭嘴吧废铁!没有人想知道你的爱情故事!”工兵烦躁地大喊,整张脸都埋进了窗外。 其实,他曾经也有过一个女朋友,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他眼睁睁看着她倒在了面前,为他们所热爱的国家,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看到车内气氛活跃起来的道捷微微勾唇,拿出平板打开了沃克斯州的地图,将目的地锁定在了一千六公里外的州政府:“开车吧,蝎子,还会是一段很长的旅程呢。大家要充满信心啊,失去希望,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难得听见吊儿郎当的队长说出这样鼓励人心的话,众人深感意外的同时,再次意识到了任务的危险程度。 “我们可是中央的王牌,不过是找个人的任务,怎么会难倒我们。”铁锤的声音铿锵有力,他的信心满满在不知不觉中鼓舞着其他人。 “对,我们一定会像之前那样,圆满完成任务,安然无恙地归队。”芙蕾雅扬起笑容,拍了拍工兵的肩膀,“工兵,亚兰上士也在注视着你呢。” 听到“亚兰”这个名字的工兵愣愣转过了脸,半饷才点了点头。 一向沉默寡言的蝎子也开口了:“不管人还是怪物,打穿脑袋就好了,没有谁能在金属和火花面前叫嚣。” “听到了吧各位,我希望你们也能在短时间内调整好心态,接下来,要出发咯!”原来道捷一直使用着对讲机,他们的对话原封不动地传到了另外两辆车上的队员的耳朵里。 车队整齐的出发,扬起地上的尘土,向着未知全速前进。 与此同时,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处加油站里,躲藏于此的幸存者们正在上演一出好戏。 “后来者就应该去找食物!” “我们收留你们,你们这时候就应该展现价值啊!” “孩子?那又怎么样!在这样的环境下,连法律道德都成了云烟,年龄小就应该得到庇护吗?” “可是我的丈夫还没回来.....” “那家伙估计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如果你不想出去也可以,和我们玩玩吧?” “不....不要....” “不要碰我妈妈!” 场面闹哄哄的,简直乱成一锅粥,大多数人只是冷眼旁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佛茨独自坐在角落欣赏着闹剧,很快他的视线被加油站外一个黑点所吸引,伴随着吼叫与求救声,黑点不断放大,出现的正是女人的丈夫,他浑身是血,撒腿狂奔,身后紧跟着四五只怪物。 众人在看清是怪物后顿时禁张了起来,开始指责起女人和孩子,此时的女人,神色晦暗不明,似乎也在心里指责着丈夫,为什么将怪物带了回来。 加油站的门已经从内部被锁上了,但是很难保证单薄的玻璃门能承受住四五只怪物的进攻。 很快,他们来到了玻璃门前。男人疯狂地拍打着玻璃门,大声喊着妻儿的名字,恳求着人们放他进去,血手印布满玻璃门,场面令人心惊。 所有人都无动于衷,就连女人也沉默着,搂紧了怀里的孩子。 怪物们飞扑上前,一瞬间,他的身体被撕碎,血液飞溅,大量的温热液体顺着门缝渗入,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那些家伙的视力不好,只要不发出声音,不被发现的可能性就很大。 但是,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爸爸!”孩子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冲向了被啃得只剩下半截身子的男人。 男人倒在血泊中,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发不出任何声音,闭上了双眼,不过,很快,他将会以另外一种方式迎来“复活”。 “爸爸!”孩子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别叫了!小鬼!你疯了吗!”几个人急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捂住小孩的嘴,不料一抬头,和那一双双空洞浑浊的眼珠对上了视线,那里,充满了贪婪和对鲜血的渴望。 他们之间的距离仅隔了一道玻璃门,近得甚至能看清怪物那青灰色皮肤下,诡异蠕动的藤蔓状血管。 怪物狞笑着,发出兴奋的嘶吼,接着开始合力撞击玻璃门,本就单薄的玻璃门瞬间变得岌岌可危,微小的裂痕在不断蔓延,此时,扩大的不仅是裂痕,还夹杂着人类的恐惧。 佛茨站在人群之后,饶有兴味地默默观察着一切。 有人在向虚无缥缈的神求救,有人在指责女人一家,当然也有少数人拿起了武器,为了生存下去,做着与怪物战斗的心理建设。 “主啊!救救我们吧!”女人们在向耶稣祈祷。 “都怪你们!早知道不该让你们进来的!”中年人对女人拳打脚踢,发泄着怒火。 “老太婆,你也该活够了吧?反正你对大家没什么用,不然为了我们主动献身吧,我们还年轻啊,不能就这么死了!”年轻人则是逮住了老人,将他们往前面推。 多么讽刺啊,没有人性的怪物尚能合力捕食,拥有人性的人类却在互相指责,试图借同类换取一线生机。 千钧一发之际,几声枪响让处于极端恐惧中的人们停下了动作,撞击玻璃门的怪物应声齐齐倒下,粘稠的荧光色液体源源不断从脑袋涌出,怪物抽搐着,很快就没了动静。 狙击枪,而且几乎是同一时间开枪,精准击穿怪物的薄弱部位。 肯定是国家的军队,民间组织不可能这样训练有素。 佛茨微微皱眉,咬起了指甲。很显然,这并非他想看到的剧情。 据他所知,沃克斯州政府的议员们,在病毒爆发后,第一时间抛下所有市民,带领全体政府军逃跑了,遗憾的是,飞机意外失事,坠毁在了霍姆克海峡,当时的火光冲天,照亮了整片夜空,连月亮都逊色三分。发生这样的事故,几乎不可能有人生还,更别提回到沃克斯州拯救市民了。 这支军队,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主啊!您真的听见我的祈祷了!” “是军队?政府来救我们了!” “救救我们吧!” 三辆经过特别改装的军车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从车上下来的士兵,装备精良,身穿灰绿色的作战服,金色的臂章上,赫然刻着“HS”两个字母,那是中央政府的缩写,他们,竟然是中央政府军。 一个猜测在佛茨脑中渐渐形成——中央,难不成在找他吗?如果真的是那样,游戏变得有趣起来了呢。 “准吧?蝉联五年欧洲狙击挑战赛冠军的我可不是浪得虚名。”道捷把手里的Barrett MRAD拆解成零件,仔细地收纳进箱中,嬉皮笑脸地问道,“没人捧个场吗?” 这与刚才冷静果断下令射击的队长简直判若两人,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患有双重人格障碍。 “疯子。”代号“犀牛”的壮汉丢下一句话,习惯性开始警戒四周,确认方圆几里内没有怪物的身影后,才面向了加油站里的幸存者们。 工兵摩挲着下巴:“没想到居然还有幸存者,也不全然是座死城嘛。” 幸存者们连忙从内部解开了锁链,迎接拯救他们的士兵。 留下部分队员在加油站外站岗,道捷等人进入了加油站内部。 这是聚集了差不多二十个幸存者,有老有少,年轻人占大多数,所有人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不过更多的是对军队的到来感到欣喜若狂。 道捷在观察他们的同时,自然也有人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 那个人就是蹲在角落里的年轻人,道捷一眼就被他吸引了,或许是他的长相过于惹眼,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一头富有光泽的金色卷发,银边的眼镜,白净的皮肤,虽然穿着简单的灰色卫衣和牛仔裤,但身上的气质与周围的逃难者格格不入,最特别的是那双祖母绿的眼眸,看似清澈,实则一眼望不到尽头,让人猜不透他的真心。 ——他不是普通人。 第4章 同行 “终于得救了!” “士兵先生,你会带我们去安全的地方对吧?” 他们很敏锐,一眼就看出来了谁是群龙之首,立即聚到了道捷身边。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啦。”道捷手上弹着硬币,抛起又抓住,发出清脆的响声,伴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很抱歉,我们有任务在身,不能带上各位。” “什么?” “我们纳税人每年交的这么多钱供养你们这些士兵,你们就这样对待我们?”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感到愤怒和绝望。 “只要各位能到达海丝港口,那里会有国家的军队保护各位,而且我们会留下一点物资。”对于这个决定,没有队员对此感到不满,他们100%信任着道捷,反观市民们,道捷的决定非但没有安抚到他们,反而让他们更感到愤怒。 “就凭我们这些普通人?怎么能到达那里!” “军队不应该保护我们吗?保护我们就是你们的任务啊。” 突然,佛茨看到道捷身后,有一个东西正在僵硬的蠕动着,对着道捷的脚后跟露出了獠牙——那是小孩的父亲,就算只剩下半截身子,也成为了吃人的怪物。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救世主正在陷入多么危险的境地,仍然在七嘴八舌的和军队讨价还价。 太棒了,这才是他想看到的剧情! 佛茨站起了身,不想错过这一幕,这一刻他才感觉到鲜血在他的血管里涌流、沸腾。 “队长!小——!” 太迟了,就算有人注意到也太迟了,佛茨在心中窃笑。 怪物扑上来的电光火石之间,道捷迅速抬起了腿,仿佛身后长了眼睛,竟然躲过了怪物的偷袭。然后狠狠地踩住了怪物的头,让它动弹不得,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绑在小腿上的军用匕首,终结了他短暂的怪物生涯。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直接震慑住了人们,一时间,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加油站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佛茨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居然被道捷捕捉到了。 “你们这群人不要得寸进尺,拿到物资赶紧滚。”蝎子上前一步挡在了道捷的面前,举起了手中的M416,冷声对人们说道,“如果连活着逃到港口的能力都没有,在这种环境下,你们凭什么认为国家会救你们?” 蝎子看起来与好说话的道捷不同,浑身上下散发出生人勿进的气息。 方才还态度强硬的人们后退了一步,不敢再多说什么。 “有伤员吗?我是医生,我能为大家进行简单的包扎。”芙蕾雅出声,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芙蕾雅为市民进行包扎的同时,士兵们也在分配物资。 道捷站在加油站外,点起一支极细的烟,吐出的烟雾渐渐模糊他的侧颜:“这是我的个人决定,物资从我的那份里扣。” “队长无论做出怎样的决定,我们都会支持,物资什么的,再找就好了。”工兵毫不在意地说道。 铁锤也表示赞同:“没错,我们的最强战斗力可不能成天饿着肚子呀!” “士兵先生们,我能加入谈话吗?”一个温和有礼的声音从身后传了出来,来人正是佛茨。 他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他们居然毫无察觉! 直觉告诉他们,这个年轻人很危险! 工兵和铁锤同时戒备地举起了手中的枪,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准了佛茨。 面对枪口,佛茨神色未变,依旧保持着礼貌的浅笑:“别激动嘛,我只是想和队长谈谈,请问方便吗?” “放下枪吧,我们应该对纳税人礼貌点。”道捷笑吟吟地熄灭了烟头,走向佛茨。他的身高有很强的压迫感,大概六英尺,佛茨整整比他矮了一个头。 即便如此,佛茨的气势也丝毫不输对方,他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是在找谁吗?” 此话一出,工兵和铁锤更加警惕,握紧了手里的家伙,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你是谁?”道捷不答反问,此时谁先回答谁的问题,谁就会失去对话的主导权。 “我是州研究所的研究员,我叫文森。”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全部大吃一惊,包括道捷在内。 其实,这次任务的艰难性不在于与怪物搏斗,而是他们不知道州研究院的准确位置,也没有佛茨的照片,更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想找到佛茨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如果这个自称是研究员的人能够帮助他们,任务的成功率将大大提高。 文森?道捷确实在资料中看到过这个名字,但至于是不是本人,很难求证。 不,还有一个办法。 道捷让工兵去车上拿来平板,调出病毒爆发前中央从州政府网络窃取的资料。 州研究所的研究员中,的确有文森这个人存在,他进入研究所的时间并不长,只有三个月,遗憾的是,依旧没有照片,好在他的资料比佛茨详细很多,道捷挑了些应该只有本人知道的信息询问。 “年轻人,我不希望被欺骗,凡事想清楚后果。”道捷的话中隐含警告。 “就算我说谎又怎么样呢?队长不可能对平民百姓下手吧。”佛茨微微抬头,平静地与道捷对视。 他看见那双深红的眼睛之下,暗流涌动。 四目相对,迸溅出火花。 道捷眯起眼睛,反而笑出了声:“小子,你可以试试。” 佛茨曾经看过文森的资料,仅一眼就记住了文森记录在案的所有人生经历,这样的询问环节对于他来说,就是简单机械的背诵而已。 “你的员工编号后三位是什么?” 佛茨毫不犹豫地回答:“996。”表情还略显苦恼,“因为这个ID,我曾经被艾拉姐嘲笑了好一段时间呢。” 艾拉,也是州研究所一名女性研究员的名字。 谁只道捷的下一个问题更加刁钻:“食堂每周三特供菜是什么?” “如果没记错的话,周三固定是难吃的合成肉排,研究员们总是私下说那叫‘橡胶盛宴’,印象中我几乎不会在食堂见到佛茨老师,他那样挑剔的人是绝不会吃食堂提供的食物的。” 他居然提到了佛茨,这是在向道捷展现自己的价值吗? “最后一个问题,莱克是怎么死的。” 佛茨意外的沉默了。 道捷步步紧逼:“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是我....用刀捅死的,但是他死有余辜。”佛茨露出的表情,是目前为止道捷没见过的哀伤,“该死,所长不是说会抹掉那段记录吗?” 是真实的情感流露吗?还是装出来的哀伤? 虽然三个问题他都回答的完美无缺,但是道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直觉告诉他,不能完全信任这个人,但很明显,他对于寻找佛茨的任务有极大的帮助。 “你为什么愿意协助我们?”铁锤依旧在怀疑他。 佛茨挽起袖子,露出并不强壮的手臂:“如你所见,凭我的力量是无法到达港口的,我能活到现在,纯属是运气使然,而且,我也想找到佛茨老师,只要找到他,就能结束这场噩梦。” ——瞧瞧这没有丝毫破绽的理由。 “报告,物资分配已完毕!等待队长指示!”团队之中年龄最小的士兵“蜂鸟”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铿锵有力,他眼中对道捷的敬佩之情简直要溢出眼眶。 芙蕾雅此时也背上了医疗箱,跟在蜂鸟身后。 “收队!工兵你去二号车挤一挤,这小子我放在身边才放心。”道捷笑眯眯地揽住了佛茨的肩膀,将他往车上带。 他的小臂微微收紧,抵在了佛茨的喉咙上,让人有些难受又不至于喘不上气。 道捷压低了嗓音凑近佛茨的耳朵:“想被保护就好好表现,别耍花招,不然我会让你死的比相片还难看。”混合着薄荷西瓜烟草味的温热气息撒在耳廓上,痒得连神经都在颤栗。 “队长,其实我是同性恋。”佛茨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你不要做会让我误会的动作。 “诶?”这次轮到道捷愣住了,他蓦地松了手,耳垂上的红宝石耳钉,也似主人一般不知所措,胡乱闪着猩红的光。 只见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一瓶透明液体往身上喷了好几下,浓烈刺鼻的酒精味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如果条件允许,他甚至连衣服都想换了吧。 道捷忽然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他仔细看着佛茨那堪比纳西索斯的精致脸庞,才发现他的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宛若黑钻般璀璨。 他一时不由得被迷了心窍,竟鬼使神差地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佛茨喷酒精的动作一顿,继续面不改色地扯着谎:“当然是队长你这样的。” “真的吗?那太荣幸了。”他断裂的眉梢染上笑意,哼起不成调的小曲大步向车走去,见佛茨没有跟上来,还贴心地替他开了车门,“喂,小子,怎么还不过来,是和我同乘一辆车让你感到心跳加速了吗?” 第5章 自卫军 目的地并没有变更,车队继续向州政府前进,因为有些东西,总得自己亲手确认才能够安心。 根据确切情报,佛茨等一众研究员的个人资料必定有一份存放在州政府的档案室中。 病毒爆发前,档案室安排了重兵把守,想要入侵简直难如登天。但今时不同往日,病毒爆发后,地方军队连自身都难保了,又有谁会坚守使命,守着一堆废纸不放呢? 此时的车内,道捷的问答游戏并没有因为启程而结束。 他就像一个好奇宝宝,不断地提出疑问,要求佛茨老师耐心解答:“研究所在法拉丛林深处吗?” “是的,在地下。”佛茨已经闭上了眼睛养神,漫不经心地回答着道捷的问题。 好奇宝宝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然连卫星都找不到,州政府的议员们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吧。” “铁锤!”道捷停顿了两秒,就在众人以为问答游戏要结束之时,他突然喊道。 “到?!”铁锤在即将陷入梦境时被道捷一句话吓醒了。 没想到道捷只是换了一个人继续游戏:“接下来就由你对文森先生提问吧!” 这个人是神经病吗?不只铁锤一个人心里这么想,全车人恐怕都是如此。 但是道捷让他来提问也不是毫无根据的。 铁锤丝毫没有刚从睡眠中被叫醒的茫然,而是直击要害地问出了整个小队最关心的问题:“.....佛茨是个什么样的人?” 此问一出,佛茨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漂亮眼睛突然睁开了。 他再度和道捷对上视线,只见那双赤色的眼睛肆无忌惮的,想要侵略佛茨心里的高地。 “佛茨老师啊.....”佛茨缓缓开口,“他很聪明,是那种聪明到让人害怕的人。他对科研抱有狂热的痴迷,甚至超过了关注自身,极端的利己和极度的理性磨灭了他的情感,使他超脱于人性之外。他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欺骗了我们所有人,如今的世界不过是病毒实验的延伸,恐怕连我们现在脚下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他的话听起来似乎有些夸张,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压上了一块巨石。 他们寻找的任务目标,竟然是这样可怕的家伙吗? “短短三个月,你就能这么了解他啊。”道捷意味深长地笑着说。 佛茨耸了耸肩:“或许这也在他的算计之中吧?” 夜月渐渐爬上树梢,薄薄的云层挡住了些许皎洁,散发出迷蒙的光亮,指引未知的方向。 四周的一切都归于沉寂,不见虫鸣,没有嘶吼,仿佛暴雨前的宁静,晦涩的人心和嗜血的怪物隐藏在月光不及之处,窥视着,伺机而动。 一直闭着眼睛假寐的佛茨突然好心提醒道:“队长,晚上就别赶路了,好好休整一下吧。再往前开就是‘自卫军’的领地了,他们极度厌恶军方,是群难缠的家伙。” 实际上,道捷在来沃克斯州执行任务之前,也得到过一些关于“自卫军”的情报。 根据情报显示,在沃克斯州政府高层集体逃跑后,家中存有枪械的市民自发组成武装团体,与怪物展开殊死搏斗的同时搜救其他市民,渐渐发展壮大,成为了一支不容小觑的武装力量。 至于更详尽的信息,例如组织人数、武器装备等等,在全国沦陷后便无从得知了,这也是本次任务的难点之一。 道捷通过对讲机给后面的车队下达了停止前进的命令,决定就地休整。 铁锤不屑地说:“真是的,拿着几条破金属管就敢自称军队了。” 芙蕾雅瞪了铁锤一眼,苦口婆心地劝道:“亲爱的,你会被盲目自大害惨的!当一个组织能够发展为割据一方的势力,它的实力是可不能用几支枪就能衡量的。” 铁锤即使被芙蕾雅说教也倍感幸福:“你说得对,我的甜心,将来我们的孩子绝不能像我一样鲁莽.....” “文森先生看起来对自卫军很了解嘛,不如好人做到底吧?”道捷将矛头对准了佛茨。 “我的情报应该会颠覆你们之前的认知。”佛茨竟然大方地分享了情报。 原来,自卫军的所作所为早已与初衷背道而驰,如今的他们,为了获取物资,竟不惜抓捕幸存者作为**诱饵。 更不幸的是,通往州政府的道路已全面被自卫军所控制,如果想要到达目的地,方法只有两个——谈判或者交火,基于自卫军对军方的排斥,前者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难道只能交火了吗?这是最坏的打算了。 自卫军目前有七十人左右,而他们不过十六个人,即便道捷小队的装备武器再精良、人员作战经验再丰富,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极有可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诱饵?他们这群疯子!”芙蕾雅义愤填膺。 “这样的行径和怪物有什么区别....杂种。”蝎子骂道。 铁锤愤愤地说:“既然如此,我们岂能坐视不管?队长,你说呢?” 一时间,车内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领导者的身上,夹杂着信任、敬仰和期许,等待着道捷的决策,当然,佛茨除外,他的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逞的笑,静待事态的发展。 道捷,你的心里明明很清楚吧,无论你做出怎样选择,人类在世界末日之下自相残杀的戏码永远都不会停止。 自卫军的“生命”是永恒的,只要有生存压力的存在,人人都可以成为自卫军。 道捷表面看上去没有丝毫犹豫,果断地作出了判断:“各位,不言而喻,这场冲突是不可避免的,我们必须拯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幸存者们。”他又话锋一转,“但是别忘了,主要任务当前,我们必须以尽可能少的物资消耗完成这个行动。” 自古以来就有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一说,道捷的一番分析又让大家的理智回笼。 自卫军的优势不仅仅在于人数的领先,还在于对地形的熟悉程度和困兽扰斗般不计后果的反击,所以,正面强攻是最愚蠢的方法。 即使是潜入救援,大量幸存者的逃跑也会很快被他们发觉,结局同样容易陷入激烈的战斗,而且还要时刻提防怪物的偷袭,任务难度和风险大大增加。 如何是好呢?众人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们对自卫军的了解太少了,以至于很难制定周密的计划。 道捷再度看向佛茨,只见那个金发青年呈现出一种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放松,他交叠着长腿,脚尖有节奏地晃着,纤长的手支着尖削的下巴,抬眸望向迷蒙的月亮,置身事外,仿佛洞若观火的智者。 ——他肯定还掌握着别的情报,而这些情报恰恰是这个任务的突破口。 正当道捷思考如何能撬开佛茨的嘴时,佛茨再次出乎他的意料,主动说道:“或许,我们并不需要耗费一兵一卒。” 说到擅长的领域,佛茨侃侃而谈:“大学时我曾受邀参加过一个社会心理学的研究,项目名称叫作‘群体冲突理论’。简单来说就是当团体目标或资源存在竞争时,冲突是不可避免的。如今处在这样资源匮乏的环境里,人数过载的自卫军更是如此,只要我们能够找到并扩大他们的矛盾,不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吗?” “真的吗?你是认真的吗?”铁锤急忙追问道。 与铁锤相反,芙蕾雅则是一脸狐疑,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或许是女人的直觉,她觉得这个看起来温尔尔雅的年轻人,作为任务成败的关键人物,正在一步一步掌控他们的行动。 的确,佛茨的一番分析不无道理,他的提议也是目前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听起来不错,队长,你觉得——”铁锤话说到一半就被芙蕾雅打断了。 她轻轻按住了铁锤的手,一脸严肃的看向佛茨,语气算不上咄咄逼人,但一针见血:“抱歉,文森先生,恕我无礼,请问你为什么一直诱导我们与自卫军打交道呢?” 此话一出,车内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佛茨微微一笑,并没有感到冒犯,他先是慢条斯理地问道:“芙蕾雅小姐是吧?稍等,可以让我先喝一口水吗?” 这一招反倒打的芙蕾雅有些措手不及:“.....请自便。” 话音刚落,一个军用水壶便递到了佛茨眼前,但更惹眼的是拿着水壶的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或许是常年戴战术手套的缘故,手指和手背有明显的色差,中指和食指的指甲有些泛黄,大概是常年抽烟留下的痕迹。 “放心吧,这个水壶目前只有我一个人喝过哦。”道捷居然在这样紧张的氛围里笑着说道。 见佛茨难得露出迟疑的表情,他又把水壶晃了晃,低沉的声音伴随着悦耳的水声落下:“文森先生,你不是说想喝水吗?这样艰苦的环境里,稍微忍耐一下吧?” 佛茨当然知道这是在特指他的洁癖。 在道捷期许的目光下,他最终还是接过了水壶,仰起头,想尽量让嘴唇不碰到壶口。 水很清凉,有一股淡淡的西瓜薄荷味。 那凸起的喉结随着喝水的动势起伏,道捷的目光也紧紧跟随着,渐渐变得幽深。 “水壶就放你那边吧,想喝随时喝,不过要省着点哦,它可是很宝贵的资源。”道捷边说着边钻回了副驾驶室。 芙蕾雅很清楚,这是道捷对文森的变相接纳,也是在告诉她点到为止。 佛茨用手帕擦了一下嘴角的水渍,略显嫌弃地把水壶收了起来。 “芙蕾雅小姐,我明白你的顾虑,毕竟我是一个外来人,你怀疑我合情合理。”佛茨的口吻温和极了,条理也十分清晰,“不过首先我希望你先明白,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存在共同的利益,我没有必要让你们置于危险之中,那等于是在切断我自己的后路。而且我只是在提供一个建议,至于采不采纳,那是你们的自由,我没有权利干涉。” 佛茨的话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但是芙蕾雅对他的怀疑仍然没有打消,只不过谈到这份上,芙蕾雅如果再继续这场逼问,就显得有点无理取闹了。 “文森先生,我希望你说的是实话。那么队长,你的想法是什么?”芙蕾雅看向副驾驶室。 兜兜转转,又到了道捷表态的时候。 “啊,这个嘛。”道捷沉吟良久,反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吃晚饭了?” 第6章 怀疑 此时,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了一个激动的男声:“天呐,我听到了吃晚饭的命令!” 那是队伍里唯一一个做饭达人的声音,众人早就不记得他原本的代号了,现在都用“厨子”来称呼他。 “既然今天有新成员的加入,今天晚上我们就好好吃一顿吧?”道捷按着对讲机提议道。 果不其然,迎来了全队上下一致的赞同。 在末世的环境里,是什么样的厨艺能让他们如此兴奋? 众人下车,就地搭起了简易的临时营地。 这里靠近自卫军的地盘,周边的怪物差不多被他们清理完了,只要不发出过大的动静,就不会陷入危险的境地,但保险起见,道捷还是安排了几个队员轮流站岗。 军队里的人好像都很自来熟,无需道捷多言,队员们便纷纷上前向佛茨做自我介绍,兴奋得仿佛一群许久未见主人的巨犬。 队伍里的每一张脸,都与佛茨记忆中的名字一一对上了号。其实早在六年前,他就从某人口中认识他们了。 “滋啦——”轻微的煎烤声立马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佛茨也循声望去,只见那个被称为“厨子”的士兵正在用军粮和现成的工具烹制美食。 那是很奇特的一幕,他居然在用烧热的枪管煎烤碾碎的压缩饼干和雨水混合的糊状液体,并且撒上碾碎了的生理盐水浓缩块,用来充当盐调味。 这是什么鬼?但不得不承认,飘来的味道很香,连佛茨这样对食物极为挑剔的人也不禁咽了咽口水。 晚餐除了厨子独创的煎饼料理外,还有军粮里常见的自热炖牛肉和意面,虽然都是预制菜,但已经算是末世里难得的美食了。 想要在末世里吃上一口热食是非常奢侈的事情,对于时刻面临死亡威胁的人们来说,美食是最大的慰藉,更是提振士气的有效手段。 士兵们围成一圈,边品尝食物,边小声聊着天,不过,佛茨注意到,即使是休息时间,他们的警惕性也很高,无论做什么,总会腾出一只手按在腰间的配枪上,以便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文森文森,你是哪里人啊?” “你长这么帅应该很受欢迎吧?有女朋友吗?” “你几岁了?看上去超级年轻啊。” “小子,当过兵吗?”......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士兵们就像培养皿里围着糖分的细菌一样兴奋。 佛茨继续扮演文森的角色,漫不经心地应付着他们。 等话题转移到他们的队长道捷时,佛茨才发现,那个嚷嚷着想吃晚餐的家伙,和蝎子一同,早已不见了踪影。 —— 他们目前离城市还有一段距离,暂时停留的地方,不过是沃克斯州的一片郊区。 虽说是郊区,但居住环境十分宜人,这里绿化覆盖率极高,宽敞街道的两侧,是带有前院后院的独栋房屋,远远望去,院里的绿植依旧生生不息。若抛开腥臭的风和四周散落的肢体不谈,这里一定是世外桃源。 “你难道相信他?那个家伙一看就是骗子!”蝎子只有和道捷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话才会变多。 “当然不,可是我们现在必须利用好他,不管他是谁,至少我们能够确定他知道佛茨这个人。”道捷调试着手中的微型无人机。 这是福纳允诺的装备之一,它的体积只有巴掌那么大,运转时如蜜蜂振翅,不仅声音小,而且转速快,是极为隐蔽的侦察利器。 无人机调试完毕升空,道捷从蝎子手中接过了平板,实时查看无人机传输过来的画面。 无人机配备双模热成像系统,通过体温辨认生物的同时,也能够精准捕捉怪物的踪影。 方圆几以内都安静的可怕,实时传输过来的灰色画面里,不仅没有任何温度的轮廓,就连怪物也没有露出马脚。 难道自卫军将这一片都清空了吗?果然,民间组织的战斗力也不容小觑,他们即将要面对的敌人,的确是群棘手的家伙。 无人机继续向南飞行了10分钟左右,道捷终于在一片灰暗中发现了大量的橙红色轮廓——那是独属于人类的体温。 俯视的角度让自卫军的大本营完全暴露在道捷的眼皮子下,那里曾经是社区里最大的一座商场,毫不夸张的讲,经过自卫军的改造,已经成为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军事要塞。 ——在地形的选择上,优先占领制高点,确保视野覆盖和火力控制范围;在防御工程上,分层布置外围警戒线、主防线,梯次纵深展开,形成最有效阻止敌人进攻的防御布局...... 明明是军事课本上的理论,此时却完美复刻在了道捷的眼前。 如果自卫军里有退役军人,任务的难度又进一步加大了。 这恰恰证实了,文森并没有在骗他们。 痴迷于军事防御工程学的蝎子看到这一幕,瞪大了小眼睛,满脸不可置信:“见鬼!这怎么可能是一群市民搞出来的东西?过度标准化,就像是拿着理论教材复刻出来的!” 道捷捏了捏眉心,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打火机的火焰在瞬间照亮了他的脸庞:“.....这的确很不可思议。” “没辙了,是吗?我们难道要被那个家伙牵着鼻子走吗?”平板的蓝光在蝎子的脸上浮动,他死死盯着屏幕,有气无力的问道。 很显然,他口中的“那个家伙”指的正是文森。 道捷吐出一口烟雾,并没有否认:“你还记得刚才铁锤问他关于佛茨的事吗?” “当然,他看起来十分了解佛茨。”蝎子回答,对道捷突然问起这件事感到不解,“怎么了?有什么异常?” “我仔细观察过他说话时的表情。”道捷回忆起车上那一幕,仿佛在自言自语,“不是虔诚,也不是敬仰——而是自恋,评价他人时,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呢?” 他,到底是谁? 道捷手中燃烧着的烟,落下的火星与灰烬,指向营地的方向,飘散。 第7章 起誓 “还合胃口吗?文森先生。”晚餐期间突然消失的道捷又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佛茨身后。 只是闻着香,煎饼的口感其实一言难尽,粗糙的颗粒感刺激着喉咙,咽下时堪比吞刀片的酷刑。 谈及食物味道时,佛茨略有停顿:“相当.....别致,队长手底下真是人才济济。”他用塑料叉叉起自己盘里被仔细切割成等比例方块的煎饼,递到了道捷嘴边,只见那双祖母绿的眸里,带了些许狡黠,“与其问我,不如自己亲口尝尝,毕竟实践出真知,队长应该很明白这个道理才对。” 一语双关,道捷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果然猜到他去干什么了。 道捷回以微笑,他轻轻握住了那只纤长的手,叼走叉子上食物的同时,注视着他的眼睛,嗓音低哑:“关于本次行动,我希望听听文森先生的高见。” 就好像喂狗一般,给佛茨一种处于掌控者地位的优越感。 他的手有些糙,满是伤疤和茧子,滑过佛茨光洁的皮肤,所过之处留下奇怪的触感。不过,佛茨并不讨厌道捷的触碰,生理的抗拒与心理的愉悦,不由地让人身心颤栗。 佛茨下意识将手伸向口袋里的酒精喷雾,却在看到自己手背的瞬间,眸色忽暗,停下了动作。 “不如转换思路,成为他们的一员,如何?”此话一出,连周围的空气都冻结了起来,士兵们纷纷按住了腰间的枪套,齐齐看向佛茨。 芙蕾雅和道捷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即反问道:“文森先生,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认为他们会接纳我们?” “人多力量大,抱团取暖不是群居动物的天性吗?面对怪物和外来入侵者,战斗减员是不可避免的,他们为了生存下去,必然会源源不断的扩充自己的力量,吸纳战斗力。”佛茨的分析不无道理,也得到了在场大多数士兵的认可。 道捷微微颔首,示意佛茨继续说下去。 工兵却抢先一步:“我明白了!我们必须向他们展现出利用价值,比如在紧要关头救他们一命。” 犀牛嗤笑一声:“紧要关头?纸上谈兵的家伙!机会可不是说来就来的。”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人为制造意外对各位来说很难吗?”佛茨反问,挑衅般的看向犀牛。 佛茨的眼神让犀牛感到不爽,明明是个享用他们的物资又受他们庇佑的家伙,不心存感激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挑衅他。 犀牛皱着眉,语气有些冲:“难道你是先知吗?能够预知他们的动向?况且这一片的怪物都被他们打扫干净了,请问你还有什么方法能让他们陷入危险?” 佛茨毫不示弱,脸上露出嘲弄的神情:“你是在长期潮湿的环境里待久了吗?” 潮湿环境里的水和氧气会加速铁的生锈,佛茨是在嘲讽犀牛脑袋生锈了,不会动脑筋。 “哈哈。”道捷的笑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氛围,主导者总是充当调停者的身份,他忍俊不禁,“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不过,再吵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团队里的每个人都是彼此的后背,千万不要因为一件小事就伤了和气。” 犀牛气鼓鼓地把脸别到一边去,不再说话了。 蝎子出声提议道:“其实没必要利用怪物,只需在必经之路撒上金属尖锐物让他们爆胎,我们假装路过,适时出手相助不就得了。” “好主意,蝎子。”道捷拿出平板查看地图,手指划到标注净水站的位置,放大周围的路线,“水资源作为生活必需品,自卫军肯定会安排人员每天固定时间取水,我们可以在这条路上设下陷阱。” 重新找到任务的方向,让铁锤兴奋起来,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赞同!不过我们需要把军装脱下来,再找一辆普通的载具,这样才像幸存者嘛。” 工兵提醒道:“可是如果他们有备用轮胎.....” “无论怎样,行动总比止步不前好。”道捷的话好似一剂强心针。 他抬腕看表,接着布置任务:“铁锤带A组去找载具,B组和我一同去布置陷阱,注意低调行事,尽量在两个小时内完成。其余队员原地待命,有情况无线电联系。现在离天亮不到7个小时,各位抓紧时间行动起来吧!” 估计是考虑到所处的环境,队员们并没有大声应答,而是比了“ok”的手势之后分组散去,各自执行道捷下达的任务。 不得不说,道捷的确训练出了一群好兵,虽然这个团队不乏莽夫,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群士兵具有强大的战斗力和执行力,彼此间绝对的忠诚和信任,是牢固的纽带,将所有人紧紧捆绑在一起,如同斯提克斯河水的黑曜石堤岸,连赫尔墨斯的狡诈也无法渗透,铸成牢不可破的高墙。 “至于文森先生——我想,我已经离不开你了。”道捷别过头看向佛茨,只见他的唇角微勾,说出的暧昧话语,连耳垂上的红宝石耳钉也听不下去,疯狂闪动着表示抗议。 为了监视而把他带在身边,居然能把借口说的这么甜蜜。 佛茨微微仰起头,望向了道捷那双赤色的眼睛,顺着他的话,徐徐开口:“这样啊......那队长发个誓吧,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丢下我,好吗?” 又是一次目光纠缠,这次对视比往常都要长些,不知是谁的眼睛里先染上别样的情愫,在心脏的某个角落扎根,继而疯狂生长起来。 “文森先生听过乌尔德之泉吗?那么我以乌尔德之泉的名义起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丢下文森先生,如此,你满意吗?”道捷不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看起来十分认真,说着北欧神话中不可违抗的宿命和誓言。 他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道捷的承诺并不在他的计划当中,佛茨微微有些诧异,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那么,希望队长永远不会有违背誓言的那一天。” 看到佛茨的反应,道捷知道自己终于扳回了一城。 没错,他的发誓是真的,但发誓的对象,可能是假的啊,况且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道捷怎会恐惧那古老神话中命运的反噬。 第8章 说谎 清晨的天空阴恻恻的,仿佛蒙了层厚重的灰,沉甸甸地压在人们的心头,不远处飞过几只乌鸦,扯着的嘶哑嗓音,仿佛凯尔特传说里班西的哭嚎,让人心生不祥之感。 窗外是飞快倒退的废墟,马珀斯坐在副驾驶室,望着手里褪色的合照怔怔出神。 温柔贤惠的妻子、乖巧可爱的女儿、幸福美满的家庭、安稳平淡的生活,一切的一切,都因为灾难的降临戛然而止。 他灰蓝色的眼睛里,涌出的绝望与痛苦,最终被无奈所取代。 “老大,快到了。”手下的声音把他从思绪中拉回。 是啊,他正在执行任务,怎能轻易分心?《战场应激障碍应对手册》里怎么说来着? 他退伍好多年,竟连那些曾经奉为圭臬的条款也记不清了,连同记忆一同模糊的,或许还有身为军人的信仰吧。 想到那些惨死在怪物口中的“诱饵”们,他不忍去看、去听、去出手相救,却又不得不心安理得的,接受通过牺牲他人而得来的资源。 通过牺牲少数去换取多数人的性命,这真的是对的吗?马珀斯不敢再深想下去,可幸存者们那一双双仇恨的、绝望的、不解的眼睛,每每出现在他的梦中,不断指责着他心中崩塌的信仰,诅咒他将会失去最重要的一切。 马珀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默默将妻女的合照收进了上衣最贴近心口的口袋里。 淡水是末世之中最宝贵的资源,去净水站取水自然是份危险的苦差事,那里并没有被自卫军完全控制,仍然危机四伏。 不过,比起游荡的怪物,更可怕的是人。 倘若碰到为了资源不择手段的亡命之徒,又免不了一场恶战。 他在心底默默祈祷着,希望能够一切顺利地带回水源,回到基地。 他可不相信他死后,自私的泰尔会帮助照顾他的女儿。 透过清晨的迷雾,远处隐约浮现出净水站水塔的轮廓。 马珀斯是第二次执行取水任务,说实话,他并不熟悉那里,越是不熟悉,就越是恐惧,越恐惧,就越害怕出错。 “砰砰!”脚下突然传来的两声爆裂声,让本就精神处于高度紧绷状态的人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接着,马珀斯感觉汽车颠簸了一下,因为轮胎的塌陷,汽车开始失控。 “约翰!慢慢踩刹车!”或许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马珀斯见驾驶员已经完全慌了神,他只得抢过方向盘,尽量稳住,防止汽车因偏移出公路而侧翻。 听见马珀斯的怒吼,约翰才反应过来,他连忙按照马珀斯的指示缓慢踩下刹车,车子终于缓缓停了下来,幸亏没有酿成大祸。 跟在后面的货车见情况不对,也连忙踩下了刹车。 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哀嚎,在一片寂静之中显得尤为刺耳,这恐怕会成为怪物开饭的摇铃。 马珀斯当机立断下令:“全员下车警戒!” 他无法确定这究竟是意外事件还是人的手笔。 如果基地的那群家伙想要借这次机会除掉自己..... 马珀斯不敢再耽搁,他行动起来,推开车门迅速下车,以车门为掩体蹲下,左手持枪警戒,右手快速触摸轮胎断面——原来是玻璃碎片扎破了无钢丝层的轮胎侧,这是无法修补的损伤,必须更换轮胎。 最不希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更坏的消息是他们并没有准备备用轮胎,准确来说,是基地高层不愿意提供。 实际上,马珀斯所领导的第三分队一直不受基地高层的待见,他们的车辆、武器、装备,通通都是其他分队看不上的垃圾,每日所分配的基础物资,甚至比不上初期被诱骗进来的幸存者。 怎么办?如果三个小时内没有取到淡水并返回基地,高层肯定会以此为借口,再度克扣他们本就不果腹的口粮。 如果不是为了妻女——但是他实在不想再忍受下去了! 社会秩序都碎成玻璃渣了,可为什么还存在那该死的压迫? “老大!2点钟方向500m处发现情况,是一辆福特轿车——车上有4个男人....”通过狙击步枪装配的四倍镜,庞德率先发现了从不远处向他们驶来的汽车。 马珀斯的心一沉,他夺过庞德的枪,把仅剩的左眼怼在倍镜上。 那辆车的破旧程度令人难以置信,车身□□涸的血液和灰尘覆盖,车前引擎盖半敞着,行驶速度也很慢,仿佛上世纪的老古董,只需一个小小的颠簸,就足以让零件四散,迎来它载具生涯的终结。 ——是幸存者吗?很难想象他们是靠这种破车在沃克斯州存活到现在的。 不,如果真的是那样,恰恰证明了车上的人具备与怪物搏斗的手段和能力,马珀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不要轻易开枪,保持警戒!”马珀斯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他们会有备用轮胎吗?即使有,一般人也不会轻易交出吧?倘若用武力逼迫呢?不,那样说不定会两败俱伤。交易呢?可是他们并没有拿得出手的物资..... 如果——吸纳他们呢? 马珀斯不知想到了什么,心渐渐热了起来。 —— 道捷一行四人早在千米开外就通过卫星系统发现了自卫军的踪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道捷的眼皮子底下,可谓是毫无保留,连底裤都被看光了。 猎人总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他们就这样慢悠悠地开车兜风,努力扮演好幸存者的角色,边欣赏着沿途丛生的杂草与废墟,边享受着大自然沉闷的腥风,其悠闲程度说是度假也丝毫不为过。 “队长——”坐在副驾驶上的铁锤强忍着笑,连忙改口,“哦不对,是康曼 man先生,这实在太逗了,你简直是当代的赫尔墨斯——” 古希腊神话中的“命名者”——赫尔墨斯。 为了伪装成幸存者混入自卫军内部,道捷特意给参与行动的三人起了假的名字、制定新的身份,当然包括他自己。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每个人的假名字无一例外,实际含义全都暗暗指向“骗子”和“说谎者”。 倘若自卫军能理解这层深意,或许就不会上当了。 蝎子手握方向盘,冷硬地打断铁锤的话:“嬉皮笑脸的,有幸存者的样子吗?别忘了我们即将要面对的是谁。” “喂,菲克·尤尔!别担心,他们的破装备还没精细到能在五百米外看清我们脸上的表情.....”铁锤虽然嘴上毫不在意,但也迅速地调整好了表情,那是长年训练出的肌肉记忆。 蝎子在团队里也算是半个领袖人物,道捷不在的时候全靠他一人管理,其手段和能力大家也有目共睹,因此在队伍里颇有威信。 佛茨和道捷两人坐在后座。 少有的,道捷姿态懒散,抱臂倚着因为开裂而蹦出海绵的座椅,正在闭目养神,并未对此发表任何评价。 一时间,佛茨竟有些不适应道捷这般安静。 他不由得多看了道捷几眼。 脱下军装的他,换上了黑色背心,露出手臂上线条流畅的肌肉,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新伤重叠旧伤,几乎布满了他裸露的肌肤,肩膀上子弹造成的贯穿伤疤更是令人触目惊心。 这个疤,又是为了拯救谁而受的伤呢? 记得六年前,他的肩膀上还是无数的针眼。 佛茨觉得道捷并不适合穿军装,军装于他而言,好似束缚野兽的枷锁,容易被困于规则的牢笼。 他应当是荒原上肆意的野狼,而非驯化的军犬、政客的走狗。 “怪不然这么热——原来是文森先生的目光灼热。”道捷蓦地睁开双眼,嘴角扯出戏弄的弧度,犬齿微露,“之前的视若无睹,全部都是欲擒故纵吗?”明明是反问,他的语气却和肯定没什么区别。 佛茨将脸别向窗外,镜片反射出破碎的光,只听他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讥:“队长的想象力还是一如既往的丰富,不去写两本小说出版真是可惜了。” 不等道捷开口,蝎子先低声提醒道:“队长,接近目标了。” “注意些,不要露出马脚了哦,特别是初次参加行动的文森先生。”道捷简短的说道,似乎话中有话,赤色的眸子犹如幽夜里的鬼火,闪烁着。 第9章 目光 马珀斯希望自己看起来友善一些。 他让货车横停在道路中间,留出的空间不足以一辆轿车通行,接着又命令手下们藏起武器,只留几个面善的家伙站在路边,静静等待着福特车的到来。 果不其然,对方停下了车。 铁锤率先从窗户探出头,一眼就锁定了队伍中的领导者,他出言询问:“嘿,哥们儿,遇上什么困难了吗?” 马珀斯就等着铁锤这句话,他露出苦恼的表情,重重叹了一口气:“是的,伙计,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轮胎被扎爆啦。” 不过他并未掉以轻心,而是上前一步,不留痕迹地快速扫了一眼车内的四人,在看到那一头金发的青年后,他的表情略有停顿。 佛茨也在看着他,那双祖母绿的瞳孔里,笑意森然。 铁锤无奈地摊手:“很遗憾,我们也没有备用轮胎.....” 这是马珀斯意料之中的回答。 末世之下,怎么可能有人会轻易交出手里的物资?况且是这种稀缺的汽车零件。 能活到现在的人,可不会是救世的圣母。 “喂,杜普,怎么会没有轮胎呢?”坐在后座的道捷蓦地开口,正巧对上了马珀斯停顿的视线,“来做交换吧,看看你有什么条件能让我心动。” ——他是军人,至少曾经是。 绝对不会错的,那种被军队调教出来的眼神、气质甚至刻意控制的呼吸频率,纵使粉身碎骨,规训也会在骨灰盒里颤动。 强烈的军队熟悉感让马珀斯热血翻涌,仿佛要点燃心中已熄灭的信仰之火,他几乎迫不及待地向道捷他们抛出橄榄枝:“坚不可摧的基地和准时的食物供应,这样的条件你满意吗?” 道捷表现出兴趣:“哦?我该如何相信你?” 事实上,无论得到怎样的回答,道捷都会双手献上轮胎,马珀斯也将掉进他的圈套。 “你不得不相信我。”马珀斯指了指他们那滴了一路的破油箱,连眼睛上的刀疤也挤出笑容,“老兄,它的寿命快到头了吧?” 道捷故作思考状,推开车门下车,姿态懒散地倚着车门,半饷才缓缓开口:“好,我接受你的条件,如果你敢欺骗我,我会第一时间杀了你。那么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康曼,开车的是菲克·尤尔,他是一名优秀的汽车修理工。” 铁锤也下了车,对马珀斯伸出手:“还有我——老大,怎么不先介绍我呢?嘿,我叫杜普,很高兴认识你。” “至于最后一位——”道捷将目光转向佛茨,想要介绍时却被马珀斯率先打断了。 “不用介绍了,我认识他——他曾救过我的女儿。”马珀斯再次看向金发青年,目光里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文森先生,那日一别,没想到还能再见面。” 救过她的女儿?怪不然文森对自卫军有一定的了解,但对他的怀疑,道捷仍不敢轻易打消。 佛茨嫌弃地瞥了眼布满灰尘的车门把手,没有丝毫想下车的意思,还是道捷注意到了这一点,特意走过去帮他打开了车门。 双手碰不得灰尘,又吃不惯应急食品,道捷很难想象佛茨在遇见他们之前是怎样生存的。 佛茨露出满意的笑,起身时特意压低了声音说道:“队长和狗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机灵。” 道捷挑起断裂的眉梢,不怒反笑:“那要看文森先生能否驾驭好烈犬了。” 佛茨不再搭理看似乐在其中的道捷,而是转向马珀斯:“好久不见,马珀斯先生,海薇儿还好吗?” 谈及女儿,马珀斯那灰蓝色的眼睛更加黯淡:“不......事实上,自从您离开后,她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 “这样吗?别担心,马珀斯先生,我会再和她谈谈。”佛茨温和的笑总是让人安心。 “那就麻烦您了。”马珀斯道谢后迅速查看时间,他的表情变得凝重,“康曼先生,我想,我们没剩多少时间了,能麻烦你把备用轮胎拿出来吗?” “哪有什么备用轮胎。”他勾唇一笑,指了指福特车下沾满尘土和血迹的轮胎,“我们只有现成的!尤尔,快来干活吧。” 马珀斯不禁担忧起轮胎的耐久,但事到如今,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忽然,佛茨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仿佛要烧穿衣物薄薄的布料,又好似节肢的爬虫,肆意在身上游走,极致的渴望与痴迷,混杂着极度的思念,引起生理上的不适。 佛茨皱起眉,想去探寻不适感的来源,抬眸,锁定马珀斯其中一个手下,却未想到对方并没有躲闪他的目光,仍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犹如盯上猎物的狼。 那是一个瘦弱的亚洲青年,头发乱蓬蓬的,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呈现出淡黄色,皮肤惨白,透明得仿佛能看见骨骼,疲惫的眼睛下,是淡淡的乌青,一副没睡够的病态模样。 佛茨确信自己的记忆里没有出现过这个人,他一定是在自己离开自卫军之后才加入的家伙。 佛茨强压下心里的不适感,依旧温和地笑着:“马珀斯先生的队伍里出现了新面孔呢。” 马珀斯的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您说的是庞德吗?他是个机灵的孩子,就在您离开的那天晚上,我们遇见了他。”不过失望迅速覆盖了他的骄傲,“据说他是为了寻找母亲,说不定,很快就会离开了吧。” ——寻找母亲吗? 那炽热而迷恋的目光,在佛茨的心底种下了不安种子,好似盘旋在暗处的眼镜蛇,随时会发出起致命的进攻。 他讨厌局面脱离控制的感觉。 此时,阳光正巧突破了迷蒙的乌云,照亮荒芜的大地,远处净水塔的轮廓越发清晰,金属在发烫,地面在燃烧,太阳似要融化一切。 其实末世最恐怖的,不是嗜血的怪物,也不是晦涩的人心,而是变幻莫测、不断攀升的气温,昼夜极大的温差似乎在诉说长久以来自然的不满,它发泄着、报复着,想要毁灭人类一切的希望。 蝎子或许不是一名好士兵,但一定是一名优秀的汽车修理工,他手脚麻利,不出半个小时就换好了轮胎。 于是,道捷一行人坐上了自卫军的车,尘土飞扬,马不停蹄地赶往净水站,而那辆破旧的福特车,渐渐成为一个黑点,直至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第10章 合作 在其他自卫军成员看来,马珀斯未对他们进行安全筛查,便轻易接纳了来路不明的幸存者,并执意将道捷和佛茨安排进他所在的汽车内。 这件事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不过,佛茨知道,马珀斯这样做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他想再度看到女儿的笑颜,他想守护住军人的最后一丝底线,他还想反抗高层的压迫,让自卫军找回成立之初的信念,继而帮助更多的幸存者,一同抵抗怪物,在废土之下建立起理想的乌托邦。 马珀斯深知这一切计划的实施,都需要更多的力量支持,而道捷一行人便是极佳的人选。 “康曼先生,我知道您曾经是一名军人。”马珀斯开门见山地说,“我也知道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此话一出,道捷顿时心里一紧,表面风平浪静,可手指已悄悄攀上别在腰间的手枪。 这样的反转让正在开车的约翰措手不及,这个白人小年轻惊恐的看向了后座的道捷,方向盘险些打滑。 “喂!约翰,好好开车!”马珀斯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接着连忙解释,“别紧张,请先把手从枪套上移开,你的两个伙伴也没有任何危险,这件事只有我们4个人知道。我并没有恶意,恰恰相反,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道捷沉声问道:“你想说什么?”他撇了一眼佛茨,这个家伙居然在看窗外的风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旁观者模样,仿佛预知未来的先知。 “关于自卫军内部的情况,想必文森先生已经告诉过你了。”马珀斯灰蓝色的眼睛重新焕发光亮,点点星光,仿佛汇聚成信仰星河,“幸存者不该从地狱逃向另一座魔窟,我们必须了结这个荒诞的局面,康曼先生,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道捷垂眸沉思,心中的不安正在被无限放大。 太顺利了,小到打入自卫军内部,大到寻找佛茨的任务,迄今为止的每一步,都顺利的让人不可置信,仿佛暴雨前的宁静,那是达摩克利斯之剑,人们不知闪雷何时落下,恐惧塔纳托斯垂下斩断头颅的镰刀。 太奇怪了,在末世,希望居然比绝望更令人感到恐惧。 可是没有回头之路,坦然接受、积极应对,似乎是当下的最优解。 道捷几乎在瞬间整理好思绪,重新坐上谈判桌:“马珀斯先生,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我有条件。” 佛茨几乎是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回过头,祖母绿的瞳孔里似乎暗暗流淌出欣赏之色。 马珀斯惊讶于道捷的反应之快,心想果然没看错人,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如果您的条件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内,完全没有问题。” “首先我们应当是平等的合作关系,你无权命令我的人做任何事,当然——也包括文森先生。”道捷特意看向佛茨的眼睛,好像一只护食的猎犬。 “其次,事成之后我需要一笔物资报酬,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狮子大开口。”见马珀斯没有反对的意思,道捷继续说道,“最后,我希望在紧要关头,马珀斯先生能够服从我的调遣。” “什么?”马珀斯脸色微变,“抱歉,我需要一些考虑的时间。” 他的一字一句都好像在堆砌通往地狱的台阶,马珀斯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颤。 他想要掌握组织权、生存权和指挥权,这对于马珀斯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狮子大开口?马珀斯意识到康曼并非容易掌控的家伙,他开始怀疑自己拉对方入伙的做法是否正确。 “有我担保,还不足以让马珀斯先生相信吗?”佛茨总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候说出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就连道捷也有些诧异,他看向佛茨的神色更加复杂,赤色的眸子里晦暗不明。 佛茨就如同宇宙中的暗物质,任何精密的仪器都无法预测他的下一步动势,这样的人是比怪物更加可怕的存在。 妻女的笑容和幸存者的惨状在马珀斯的脑海中疯狂闪回,上位者的压迫与下位者的愤懑不断挤压他的灵魂。 “......”在驶入净水站区域的一瞬,马珀斯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对道捷伸出手,眼神愈发坚定,“如果康曼先生的指挥得当,我会服从调遣。” 道捷唇角微勾,握上了马珀斯那只失去一截手指的右手:“那么合作愉快,马珀斯先生。” “贯通法拉丛林的内陆河流已经被污染了,我们猜测那里是污染的源头,这场灾难绝不是天灾,而是故意而为之的**!”马珀斯给初来乍到的道捷介绍状况,“这里的净水站主要靠太阳能运行,地下河流和雨水是我们当前主要的淡水来源,取水的操作并不复杂,我们担心的是幸存者——他们会阻止我们取水。” 道捷抿了抿唇,明知故问:“........你会杀死他们吗?” 道捷是来救人的,救世主的双手怎么能沾上幸存者的鲜血呢? 马珀斯露出讽刺的笑,他反问道:“康曼先生会留下想杀死你的人的性命吗?”他闭住眼睛,握紧了挂在颈部的早已生锈的军队铭牌,“如果是那样,我认为您太仁慈了。这已经不是之前的世界了,失去了秩序的人类社会,弱肉强食才是真理。我要守护的是我的家人,而不是那群幸存的疯狗。” 马珀斯看出了道捷的为难,他很理解道捷的心情,因为现在的道捷像极了之前的自己:“我知道,信仰之火在您的胸腔里熊熊燃烧,您对幸存者下不去手。那就由我们来阻止幸存者的进攻,取水的任务就麻烦您了,别担心,文森先生会告诉您该做什么。” “全员进入警戒状态,小心敌人偷袭!”马珀斯通过对讲机提醒货车上的队员们。 道捷从腰间抽出一把□□92B,望向一旁泰然自若的金发青年,忽地问道:“文森先生会用枪吗?” “如果相信我,你大可把枪给我。”佛茨回避了他的问题,这位天才似乎讨厌与他人谈及自己不擅长的领域。 道捷把手枪放在了佛茨的掌心,只听他含情脉脉地说:“我不希望你死,毕竟,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文森先生了。” 他的这句话倾注了真情实意,是啊,任务成败的关键,怎么能够死在这种地方。 佛茨把玩着手枪,蓦地上膛,对准了道捷的眉心,他眼下的那颗黑色小痣闪着狡黠的光亮:“那就烦请康曼先生不要忘记乌尔德之泉的誓言啊。” 他上膛的动作很生涩,看得出来没有经受过专业的训练。 道捷再度承诺道:“当然,我会遵守誓言,永远都不会抛下你。不过,握枪可不是这个姿势哦,我来教文森先生用枪吧,在关键时刻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他的手从容地握上枪管,将黑洞洞的枪口从自己的脸上移开。 随后,道捷那双满是枪茧的手试探性地轻轻抚上佛茨的手指,不断调整他手指位置的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虎口要尽量贴近枪身套筒后部,同时,掌根贴合握把底部,手指自然环绕握把,中指、无名指和小指施加均匀压力.....”他的语气就像教育孩子那样温柔又耐心。 佛茨就这样任道捷摆弄他的手指,心中并未升起反感,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享受学习新事物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