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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守巢

作者:鲈鱼小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十章守巢


    五月的社区飘着枇杷香,程溯蹲在老槐树下修秦月婆的糖罐——罐口的红布被阿橘抓出了毛边,老人非说“得用阿树当年的线补,线头要打三个结”。


    “小程!”顾昭举着手机从楼道里跑出来,“社区群炸了!说咱们这片要旧改,老房子要拆了建新楼!”


    程溯的手一抖,缝衣针戳到了指尖。他接过手机,屏幕上的通知刺眼:“为提升居住环境,XX社区拟于三季度启动老旧小区改造工程,保留历史建筑,拆除危旧民房……”


    “危旧民房?”秦月婆拄着拐杖凑过来,指甲盖叩了叩老墙,“这墙阿树砌的,能挡台风;这窗棂我和月婆雕的,能看二十年槐花——怎么就危了?”


    林爷爷摸了摸老槐树的新木痂:“树都修好了,房子也该修修……可这院里的砖,哪块没沾过咱们的故事?”


    当晚,社区活动室挤得水泄不通。王奶奶抱着装“记忆银行”的玻璃罐,陈雨举着去年挂的彩虹彩灯,周强翻出二十年前贴的歪春联——最上面那张,是程溯十二岁时贴的,“福”字倒得能滚下坡。


    “要拆可以,”秦月婆拍着桌子,“但得把咱们的‘记忆’留下!”


    “对!”林爷爷举起槐花枕头,“我的枕头要进展示厅!”


    “我的春联纸!”王奶奶把纸箱推到中间,“从1982到2025,一张都不能少!”


    程母站在窗边,望着老槐树在月光下的影子。她转身时,手里多了本泛黄的日记本——是程溯小时候的,扉页写着“妈妈的手是温的”。


    “我有个提议。”她翻开日记本,“咱们办个‘记忆展’,把这些年的故事、物件、照片都放进去。改造不是拆,是给记忆找个更结实的‘巢’。”


    接下来的半个月,社区成了记忆的海洋。程溯和顾昭架起相机,给每面墙、每扇窗、每个角落拍照;小满带着孩子们画“我的社区记忆”,水彩笔画满了老槐树的树干;林爷爷翻出压箱底的老照片,程母用红笔在背面标上“1965年阿树砌的第一块砖”“1983年秦月婆的糖罐第一次装满糖”。


    最热闹的是秦月婆的“老物件征集”。王奶奶捐了三十张春联纸,周强翻出当年挂彩灯的旧梯子,陈雨贡献了钟楼的雨——她用蓝晶碎片封了瓶雨水,里面沉着当年等周强时掉的发夹。


    “程医生,”小满拽了拽程溯的衣角,举着张皱巴巴的画,“这是我去年给阿橘写的信,能放进展柜吗?”


    程溯蹲下来,接过画——歪歪扭扭的猫旁边,写着“阿橘要陪我到老”。他喉咙发紧,摸了摸小女孩的羊角辫:“当然能。这是咱们社区最珍贵的‘未来记忆’。”


    七月的改造动员会上,社区主任举着“记忆展”的设计图,眼睛发亮:“你们收集的三百件物件、两百个故事、一百张照片,比任何评估报告都有说服力!新楼会保留老槐树,一楼做‘记忆展厅’,连墙基都用老房子的砖——”他指向设计图,“看,这里是秦奶奶的糖罐展柜,这里是林爷爷的槐花枕头区,王奶奶的春联要做成琉璃窗,透光时能看见每一年的‘平安是福’。”


    秦月婆抹了把泪,攥着程母的手:“阿树要是活着,肯定说‘咱们这巢,越修越暖’。”


    拆旧墙那天,社区的老人们搬着小马扎坐在槐树下。程溯握着电钻,却迟迟没按下开关。


    “小程,”秦月婆递来颗橘子糖,“阿树说过,旧砖拆了能铺路,旧瓦拆了能盖房——记忆不会碎,是换个地方接着活。”


    程溯咬开糖,甜香漫开。他按下电钻,砖屑纷飞中,他看见墙缝里掉出个布包——是阿树当年给秦月婆缝沙包时掉的线团,红绳上还沾着当年的棉絮。


    “月婆!”他捡起布包,“您的线!”


    老人接过去,手抖得厉害:“这是阿树用半颗糖跟我换的红线……没想到它在墙里藏了六十年。”


    程母走过来,把线团放进“记忆展”的玻璃罐:“现在,它要去新巢了。”


    深秋,新楼落成。“记忆展厅”的玻璃柜里,秦月婆的糖罐闪着光,林爷爷的槐花枕头飘着香,王奶奶的春联在琉璃窗上投下红色的影。最显眼的展柜里,摆着阿树的线团、小满的“阿橘信”、程溯十二岁贴的歪春联,还有程母的日记本——最新一页写着:


    “记忆从不是住在老房子里的房客,


    是长在泥土里的根。


    拆了旧墙,根更深;


    盖了新楼,根更壮。


    它会从砖缝里钻出来,


    从玻璃罐里透出来,


    从每个推开新窗的人眼睛里,


    开出花来。”


    冬至夜,程溯家的客厅飘着酒酿圆子香。顾昭举着桂花酿:“敬老房子!”


    “敬新巢!”程母碰了碰杯子。


    “敬永远的记忆!”秦月婆把橘子糖塞进每个人手里。


    阿橘叼着槐籽项圈跑进来,身后跟着小满——她举着张新画,上面是新楼、老槐树,还有树下的一群人,标题写着“我们的记忆巢”。


    程溯望着窗外的新楼,月光把“记忆展厅”的灯照得透亮。他突然明白,母亲说的“传递记忆”,从来不是守着旧物掉眼泪,而是让记忆长出脚,跟着人走到新的地方,再在那里,生下新的记忆。


    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兜里的日记本——他悄悄添了一句:


    “记忆的巢,


    从来不在房子里,


    在每一颗


    愿意记住的心,


    和每一双


    愿意传递的手。”


    阿橘“喵”地叫了一声,跳上窗台。月光下,它项圈上的槐籽闪着暖光,像极了记忆锁里流动的金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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