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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蓝泪

作者:鲈鱼小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一章蓝泪


    蝉鸣裹着暑气漫进老社区,程溯蹲在3单元楼下的梧桐树下,帮秦月婆捡散落的药瓶。老人颤巍巍的手抓着塑料袋,袋口露出半盒降压药,瓶身贴着他手写的标签——“早饭后一粒,晚饭后一粒”。


    “小程啊,我又忘了……”秦月婆的白发被风掀起,眼角的皱纹里浮着歉意,“昨儿夜里做了个梦,梦见阿树在弄堂口等我,手里攥着颗橘子糖。”


    程溯把药瓶放进她掌心,触到老人冰凉的皮肤。阿树是秦月婆的初恋,七十年代在巷口分糖时被流弹击中,这是他整理老人旧物时从一本褪色的日记本里翻到的。可最近半个月,老人总说“阿树没死,昨儿还来给我送药”,连社区医生都叹气:“阿尔茨海默症又重了。”


    “您记着按时吃药,阿树肯定盼着您健健康康的。”程溯站起身,衬衫后背被汗水浸出一片深色。二楼突然传来摔东西的动静,玻璃碎裂声混着女人的尖叫——是302的陈姐家又闹起来了。


    他揉了揉眉心。这对夫妻他调解过三次:丈夫周强是物流公司司机,总说“跑长途累得要命”;妻子陈雨在超市当收银员,抱怨“他连结婚纪念日都能忘”。上周陈雨翻到周强手机里的暧昧聊天记录,今天怕是要爆发。


    “小程!快来劝劝!”陈雨的哭腔从楼道飘下来,“他要烧我的东西!”


    程溯小跑上楼,302的门大敞着。客厅茶几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浮着十几颗淡蓝色的晶体,像被揉碎的星空。陈雨扑在沙发上哭,周强举着打火机,火苗舔着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两人的结婚照,背景是外滩的钟楼。


    “你还要闹多久?”周强红着眼,“不就跟客户多聊了几句?至于把这破罐子当命?”他指了指玻璃罐,“什么‘结婚记忆碎片’,骗鬼呢!”


    程溯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最近三个月,新闻里总在说“记忆棱镜”现象:有人在极端情绪下会流出蓝泪,凝成碎片,能重现记忆。但大部分人当都市传说听,他却在整理秦月婆旧物时,见过类似的晶体——夹在老人泛黄的信纸上,指甲盖大小,泛着温柔的光。


    “周哥,有话好好说。”程溯按住周强举打火机的手,“陈姐在乎的不是罐子,是你们一起走过的日子。”


    “日子?”周强甩开他的手,“她上周拿这破碎片砸我!说什么‘你看,当年你在钟楼说要爱我一辈子’——可我根本不记得!”他突然凑近程溯,压低声音,“兄弟,你说怪不怪?我明明记得结婚那天暴雨,钟楼都没去成……”


    程溯的呼吸一滞。他见过陈雨的结婚照,背景确实是晴空下的钟楼。


    “骗子!”陈雨突然尖叫着扑过来,撞翻了玻璃罐。蓝晶碎片哗啦啦滚了一地,其中一颗擦过程溯的脚背。他下意识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碎片,一阵刺痛从太阳穴炸开——


    “2018年5月20日,晴。”


    陈雨穿着白纱站在钟楼前,周强举着相机跑过来,T恤后背全是汗:“等等!我买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笨蛋,仪式要开始了!”陈雨笑着推他,发间的头纱被风掀起,“你说过要拍一百张我笑的照片……”


    周强突然单膝跪地:“拍一万张都行——但先答应我,别嫁给那个总送你咖啡的经理!”


    陈雨愣住:“你怎么知道……”


    “我跟踪你三天了!”周强掏出手机,翻出二十多张偷拍的照片,“他碰你肩膀三次,递文件时手指勾你小拇指两次……”


    陈雨破涕为笑:“所以你今天租了钟楼,找了婚庆,就是为了截胡?”


    周强掏出戒指:“我怕再晚,你就被抢走了。”


    陈雨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那你要说话算话——爱我一辈子。”


    程溯猛地松手,碎片“当”地掉在地上。他扶着墙喘气,耳中嗡嗡作响。陈雨的记忆里,周强确实在钟楼求的婚,可周强说“记得暴雨”——难道他的记忆被篡改了?


    “小程?你怎么了?”陈雨扶住他的胳膊。


    程溯抬头,正撞进周强惊恐的眼神里。那男人后退两步,撞翻了旁边的椅子:“你、你刚才……眼睛在发光!”


    程溯摸向自己的脸,掌心一片湿润。他凑到窗边,借着玻璃反光——瞳孔里竟浮着细碎的蓝光,像有星子在流动。


    楼道里突然传来脚步声。


    “程先生,需要帮忙吗?”


    清甜的女声让程溯猛地转身。穿白衬衫的女孩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黑色公文包,锁骨处挂着枚银色挂坠,形状像缩小的棱镜。她的眼睛很亮,像是能看透所有秘密。


    “我是市心理咨询师协会的顾昭,来做社区调研。”她冲程溯笑了笑,又转向周强,“这位先生,根据《精神卫生法》,故意损毁他人具有特殊情感价值的物品,可能需要承担民事责任。”


    周强的脸瞬间煞白。陈雨已经蹲在地上捡碎片,抬头时眼睛发亮:“顾小姐,您也知道‘记忆碎片’?”


    顾昭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陈雨掌心的蓝晶。程溯注意到她的拇指内侧有道淡粉色的疤痕,像被什么尖锐物品长期压迫过。


    “我听说过。”她的声音很轻,“但最好别总碰这些东西——频繁接触他人记忆,对心理不好。”


    程溯的后颈泛起凉意。顾昭的目光扫过他时,停了两秒。他突然想起上周在社区公告栏看到的“心理危机干预中心”宣传单,落款正是“顾昭”。


    ——那是“净忆局”的伪装身份。


    秦月婆的声音从楼下飘上来:“小程!我家收音机又不响了!”


    程溯借机下楼,顾昭跟在他身后。梧桐叶筛下的光斑落在她的银色挂坠上,折射出淡蓝色的影子,正好落在程溯刚才碰过碎片的手背上。


    “程先生平时总帮老人修东西?”顾昭问。


    “他们子女都在外地,能搭把手就搭把手。”程溯把秦月婆的收音机抱在怀里,“顾小姐呢?调研要很久吗?”


    “看情况。”顾昭停住脚步,“比如刚才那位陈女士的碎片,您最好提醒她收好。最近……不太太平。”


    她转身要走,程溯鬼使神差地开口:“顾小姐,您相信‘记忆棱镜’吗?”


    顾昭侧过脸,发梢扫过锁骨的挂坠:“我信——但更信,有些记忆,不该被随便看见。”


    她走后,程溯蹲在秦月婆家门口修收音机。老人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旁边,絮絮叨叨:“小程啊,昨儿夜里阿树真的来了,他说……”


    “说什么?”程溯拧紧最后一颗螺丝。


    “他说,让我把糖罐里的东西收好了。”秦月婆从裤兜里摸出个红布包,打开是颗指甲盖大小的金色碎片,“他走的时候,眼睛也跟你刚才似的,泛着蓝光。”


    程溯的手一抖,螺丝刀掉在地上。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金色碎片”。


    ——也是他第一次,听见命运的齿轮转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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