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万纪很郁闷。
他本来是准备到吉州去,继续给庐陵王当王府长史的。
虽然远离京师会很快被边缘化,但到地方上去也能积累资历,等自己把庐陵王府经营好,在庐陵做出一点成绩,金也就镀地差不多了。
到时候再给皇帝上几份劝谏奏疏,以自己在皇帝心里的位置,再回来时,不说能执掌一部,至少进入三省是没问题的。
从皇帝改封齐王为庐陵王之后,他就主动要求去吉州继续教导五皇子。
皇帝还赞许了他,说他乃是良师益友,赏赐给他三十匹绸缎呢!
他早早安排好长安家中之事,准备随时启程前往吉州,甚至连规劝庐陵王的腹稿都改了好几遍,力求快速让庐陵王适应藩王的角色。
可是左等右等,他的职位都从从五品治书御史升到正五品御史中丞了,也不见皇帝下旨,让他带王府班底前往庐陵。
就在他等不及,再次上书皇帝,要求南下的时候,回到长安便不露面的长孙无忌和刚刚归来的魏征便联手弹劾了他。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为何弹劾自己,弹劾的又是什么罪名。
反正皇帝震怒,把他召进宫一顿骂,然后他就稀里糊涂地被贬出长安,到吉州担任司兵参军和吉州巡检了。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皇帝甚至都没有给他申辩的机会,召见结束,便直接让千牛卫把他送到了灞桥边,家都没让他回。
他很郁闷,很迷糊,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他想回去找皇帝问清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在他骑上千牛卫留下的马准备回城的时候,迎面遇到了同样被千牛卫扭送过来的阴弘智。
二人站在车马如流的灞桥桥头四目相对。
最后还是权万纪先开口了,“阴尚乘,你这是……”
“皇帝恩典,让我外放丰城为官。”
阴弘智正是郁闷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并不好。
没想和他多说,毕竟被贬江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便随口答了一句,之后便牵着马到一旁等着家中随从过来。
权万纪见他如此,自然不会舔着脸继续追问,上马便要继续往城里去。
这时候,一个吏部的吏员勒马停在他前面。
吏员拱手道,“权中丞,这是要回城?”
权万纪摆摆手,“某现在不在御史台了。”
吏员再次拱手,“您见谅,吏部签了您的官牒文书,皇帝命我送来。”
把文书官牒交给权万纪,他站直身子道,“皇帝御,权万纪即刻启程,无御旨不得回长安。”
权万纪闻言,如遭雷击。
“皇帝也太绝情了吧!”
他心里腹诽,身体却很诚实,躬身道,“罪臣领旨!”
说是罪臣,可他犯了什么罪自己都不知道……
他失落的拿着官牒文书,牵马呆呆站在原地,有些心灰意冷。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啊!”
他心里正感慨着,听得不远处的阴弘智跟人吵起来了。
他回头,见阴弘智正跟方才的吏部吏员相互拉扯着。
“为何不让我带随从!”
“我要回城,我要进宫,我要见阴妃!”
“一定是你这等小人落井下石,皇帝怎会如此铁石心肠!”
那吏员奋力甩开他的手,一脸无奈道,“阴尚乘,你也别为难我个小吏,圣人的口谕我哪敢擅自乱传?”
“你要是想找人撒气,还是去找长孙司空和魏侍中的好,我可没这本事拿捏人。”
“时间不早了,你还是赶紧启程,别耽误了宿头,更糟罪呢!”
吏员说罢,翻身上马,又朝看着自己的权万纪抱抱拳,打马而去。
阴弘智见权万纪手里也拿着官牒文书,收起方才撒泼打滚的样子,问道,“万纪兄,你也被贬官了?”
权万纪本不想搭理他,可一想他要去丰城,两人正好顺路,兴许要搭伴南下,便点了点头,“洪州司兵参军兼洪州巡检。”
“不知你去丰城任何职位?”
“河道巡检,芝麻大的小官。”
阴弘智有些奇怪道,“某是被长孙无忌和魏玄成弹劾了才贬官外放,兄本就是御史台中丞,怎得也被贬了,谁能弹劾你?”
“长孙司空和魏侍中。”权万纪苦笑道,“圣人还是更信任肱骨之臣啊!”
二人正相互诉苦呢,一辆豪华马车停在了他们身边。
他们不约而同的转身看向这辆有些眼熟的马车。
“二位上来吧,我送二位一程。”
窗帘掀开,露出一张笑脸。
二人见状,忙俯身见礼,“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招招手,“上来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臣不敢!”
二人赶忙拒绝。
开玩笑,太子的车驾哪里是他们能坐的?
“也罢。”李承乾没有强求,让二人进前低声道,“没人针对你们,我阿耶让你们去江南是让你们做事的,到了地头,你们联系五郎便可,一应行动听五郎的。”
“稍后有人护送你等南下,此去路途遥远,你们每到一地宿休,尽可抱怨牢骚,一定要让人知道你们是因为受了排挤,才被贬出长安的。”
“你等可记住了?”
李承乾几句话,二人心中郁结顿时消散大半。
合着不是皇帝无情,而是有事相托啊!
阴弘智嘴快,压着嗓子问道,“殿下,圣人要做什么?”
“不要问,到你们动的时候自然有人告知。”
李承乾没有多说,放下窗帘便让护卫赶车过了桥,不知要去哪里。
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万纪兄,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得知二人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权万纪不再抵触他,岑吟片刻,说道,“雷霆雨露均是君恩,办好皇帝交代的事就好,这是一次好机会呢!”
“也是,皇帝如此谨慎,事情应该很重要,否则太子也不会亲自交代。”
二人心中的郁闷消散了,却是多了一些担忧。
过了桥的太子车驾里,李愔问李承乾,“大兄,他们两个看起来可不像是能成事的人,你说二哥和五哥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他们接如此重要的任务?”
李承乾看着外面田间的丰收场景,淡淡道,“谁知道呢,他们既然要这二人,自然有原因的。”
“不说他们了,你刚成婚,也要学着收收性子。”
李愔道,“别呀,大兄,阴弘智那种人都有用,我总不至于连他都不如,要不你也给我安排点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