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愿虽被判了斩立决,然大理寺有自己的办事流程,明正典刑自然是公开执行才能震慑宵小之徒,维护律法权威。”
孙伏伽对太子直接把手伸到大理寺来的行为非常不满。
尽管东市骚乱案和冲击皇城案得以快速解决,让大理寺顺利从漩涡中脱身,但是办案过程中的司法和程序漏洞满坑满谷,更像是为了完成任务的敷衍之举。
这让一向追求司法公正、程序严谨的孙伏伽颇有微词。
太子就更过分了,居然在大理寺刑狱中动用私刑,哪怕了愿该死,也不应该由东宫的人来动手。
要不是挂职大理寺卿的宇文士及和带着皇命的魏征双向施压,他才不会答应来帮李淳风震慑这些道门的人。
李淳风道,“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在下以为太子殿下此举甚好。”
“贫道观少卿面相,忠正有余,气运欠佳,还是该多到朝堂上走走,吸收些太极宫的王气,说不定能镇住些气运,好使得少卿气数增长呢!”
“多谢李监令提醒,本官自有计较!”
“慢走,不送!”
孙伏伽直接下了逐客令。
李淳风的话他听懂了。
但听懂了不代表他就认可这种随波逐流的为官态度。
如果大理寺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公正性,那他和自己的前任戴胄多年的心血岂不是要付诸东流?
朝堂如何纷扰,总是要有一块干净的地方才是。
李淳风出了大理寺,一路都在摇头叹息。
“孙伏伽啊孙伏伽,你以为大理寺能置身事外?”
“这世道从来是要么和光同尘,要么同流合污,没有第三条路的......逆流而上,只会害了自己,牵连他人。”
他正低头前行,要回太史监。
迎面走来两人,朝他打招呼。
“李监令,事情办的如何了?”
李淳风抬头,见是王玄策与长孙冲。
他点头道,“十二位高功已经答应在龙首原设坛,二位这是要去哪里?”
他记得太子殿下给王玄策和长孙冲的任务是去崇玄署调取祆教的资料,说服其教在长安祆祠的祭司上龙首原。
他们这么快就搞定了?
王玄策笑道,“阿尔纳和胡祭司似乎对为大唐祈福很是抵触,长孙监丞与下官觉得此事有些难办,想去汇报于吴国公呢!”
李淳风眼皮一跳。
无量天尊啊,这两人办事不过脑子的吗?
让尉迟恭出手,长安的两座祆祠还不得直接被拆了!
王玄策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接着说道,“李监令大约是没有接触过西域的那些人事,他们向来是畏威而不怀德的。”
“我大唐海纳百川,允其设教坛收信徒,还专门划了地,防止有人打搅,给其安稳,允其收留东逃的波斯信众,这是多大的恩典啊!”
“这些人不知感恩就算了,居然敢违抗朝廷命令,给些教训也是应该。”
李淳风懒得搭理他,侧身问长孙冲,“长孙监丞,你可知请动吴国公的后果?”
长孙冲一脸懵。
让尉迟恭去敲打一下那些家伙,逼他们上龙首原开坛,这不是早就说好的吗,能有什么后果?
李淳风见状,便知这小子肯定没找他老子商量过。
太年轻了啊!
“二位,那些胡人不好对付,你们注意着点吧,贫道告辞!”
见他走远,长孙冲满脸问号看着王玄策,“王知事,李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王玄策笑着摇头,“下官也不懂,下官只知道不听话的孩子要挨打,打一顿不行就多打几顿,总能教好的。”
“我等还是快些出宫去,祆教的那些个石像挺重的,不好搬呢!”
“搬什么石像?”长孙冲更懵逼了。
不到一个时辰,他就不懵逼了。
尉迟恭听说阿尔纳和胡拒绝上龙首原,不给大唐朝廷面子,二话没说,连夜带着两千精兵冲进了醴泉坊和布政坊。
两所祆祠被官军围住,附近居住的胡人信徒见状,不少人跑来要保护教祠,与官军对峙起来。
尉迟恭做事可比侯君集直接多了。
侯君集抓人还捏造借口呢,人家门神直接下令抓人、拆房、搬祭台、运石像,一句废话都没有。
等他们离开的时候,两处祆祠就只剩地基了。
“这就是李淳风说的后果吗?”长孙冲满脑袋黑线的问王玄策。
王玄策笑道,“不是的,吴国公只是用那些胡人能听得懂的话教他们做人呢!”
“那不如连醴泉坊和义宁坊的波斯胡寺也一起拆了!”
长孙冲很想骂人。
他一直很鄙夷程处默、李景仁等人逢人吹嘘自己拆过真武坛的行为,觉得那是莽夫行径,不仅得罪人,还显得自己没格局。
现在,他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莽夫。
跟尉迟恭一比,他们连莽夫的边都沾不上!
他到魏征那里报到之前,长孙无忌就跟他交代过,多个心眼,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走个过扬就行。
所以他一直在提防魏征给自己挖坑。
在他看来,京兆尹值房里的那些人,能算计敢算计他的就只有一个魏征。
可他万万没想到,真正给自己挖坑的人会是他的亲表弟......
太子,哥哥我没对不住你吧?
哥哥只是来镀金的,你为什么要把哥哥我埋坑里啊!
太子和尉迟恭这些人不怕惹事,可他长孙冲不一样啊!
他老子遇事儿都得躲,何况是他?
“不行,不能再跟这些人混一起了......”
他正思索着要用什么样的借口脱身,便听得身后响起一串震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
尉迟恭上前,猛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差点把他拍地里去。
“贤侄不愧是辅机的儿子,考虑的就是周到!”
尉迟恭黑脸上满是兴奋道,“反正我儿也要去跟那些波斯人磨嘴皮子,我儿嘴笨舌拙,到时候肯定会打起来!”
“不如我这个做父亲的顺手帮他把事儿平了!”
“来人,掉头,把醴泉坊的胡寺也拆了,然后咱们再去义宁坊!”
长孙冲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
他对尉迟恭的背影大喊道,“我不是......我没有啊!”
见尉迟恭没搭理自己,他忙对一旁看热闹的王玄策道,“王知事,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王玄策郑重点头道,“嗯,长孙监丞果敢坚毅,思虑周全,下官佩服!”
佩服你大爷!
长孙冲快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