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逗弄着怀里的儿子,笑嘻嘻道,“从今天开始,咱们家的日子也算要好起来了。”
“好起来,好起来,阿耶阿耶,我要吃肉肉!”小李象拍着手,很是欢快的模样。
太子妃却一点都不高兴,“圣人这是闹哪一出?一下子拨那么多钱粮给你,御史台的那些人又该挑你刺了。”
李承乾道,“让他们挑去呗!”
“你不能这样不上心,你是储君,名声很重要的。”
“你这话就小家子气了,储君从来都只看合不合适,跟名声有什么关系?
扶苏名声好,刘据名声好,连当年的杨广和我大伯也有过好名声。
可结果呢,要么死的不明不白,要么原形毕露。”
“不准你说这等不吉利的话!”太子妃从李承乾怀里接过孩子,埋怨道,“自古被废的储君过的更惨,你整日里伪装,性子都变得阴沉了。”
“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我,为儿子想想吧?”
“圣人近年故意扶持青雀和八尺郎,刻意打压东宫,今日突然转性,谁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我看你还是小心些的好。”
李承乾握住她的手,语带温和道,“那是过去的事情了,以后阿耶不会再我们兄弟间搞制衡了。”
太子妃摇头道,“我阿耶在我未入东宫前便劝我,天家无亲情,不想看到我遭罪,我没听劝。”
“跟你过了几年担惊受怕的日子,现在想想阿耶的话,愈发觉得有理呢!”
李承乾道,“那不是二郎没有入局吗?现在二郎入局,直接把岳父大人的担忧摆到了台面上,我阿耶那套已经玩不转了,你没看三郎都被削减食邑,送去益州开府了吗?”
“青雀也被禁足一月有余了,李祐李愔被放出宫安家,连稚奴都有了自己的寝殿,不再守在阿娘身边。”
太子妃道,“这不能说明你的地位就稳了,你阿耶对家事,想一出是一出,说不得哪天又变卦了。”
李承乾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那你还真信金官的话?”
“我为何不信金官?你觉得我阿耶会让他来制衡我?”
“难说!”
“嘿嘿,阿耶愿意,金官可不一定愿意,阿耶从来指使不动他,再说了,他有多深的心思你见识过,他要真想争夺储君的位置,当年我摔下马的时候,他就动手了,青雀也早该出事了,而三郎很可能早就没了。”
“他真无意那个位置吗?”
“不好说,虽然他明确说过只想做个逍遥王,但他是那种不能按常情推测的人,保不齐哪一天就转变性子了。
不过我还是倾向他不会对那个位置有什么想法,至少有我在,他就不会起心思。”
“什么意思?我不懂。”
“当年在玄武门,他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那日,郭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没几个人知道,可能连阿耶和尉迟恭他们都不清楚金官为何会受刺激。
据我所知,他已经有至少八年没有晚上睡过觉了,可见那件事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他受不受刺激应该不会影响他争夺的心思吧?”
“嗯,的确,有影响,但不大,可他在岳州做的事情完全切断了士族支持他的可能.
你再看看他用的那些人。
程知节、许敬宗、马周都是阿耶的心腹。
杜楚客和苏烈士边缘人物,处境尴尬,根本无法给金官任何帮助。
你再看他身边的张三郎、闻乐和程星宇,他明知此三人是阿耶的眼线,却把亲王府最关键两个职位给了张三郎和程星宇,更是把闻乐收为心腹,什么事都不避讳。
他在岳州能直接控制的兵力仍旧只有五百王府护卫。
阿耶能放心让他在岳州折腾,便是因为这些。”
太子妃的脑子有些糊涂,“他为何这样做?就是想告诉你和陛下,他无意大位吗?”
李承乾道,“你可以如此认为,说实话,我根本看不懂金官的举动。”
“太子,看不懂的人才最可怕呢......”
李承乾摇头,“你错了,正因为我看不懂金官,才对他比较放心。”
太子妃的眼中迷茫之色更重了几分,”为何?“
李承乾解释道,“一个在无权无势的时候就能把阿耶、阿娘、皇爷爷和我等兄弟姐妹算计死的皇子。
一个无师自通百家杂学、年不过十二三就能得到文纪先生认可、自成一派的学宗。
一个不仅洞悉人心、擅长经营之道,还能不出门便随手掌控一州之地、规划岳州未来三十年,尚且有余力能压服琅琊王氏及岳州大小官员,又深受百姓爱戴的亲王。
这样一个人,有没有那个位置,似乎并没那么重要吧?”
李承乾说到这里,只觉得心神一阵恍惚。
这样一个人,我竟生不起嫉妒之心,这正常吗?
太子妃也是一阵恍惚,“金官我见过的,哪里有你说的如此神奇。”
李承乾回神道,“金官越神奇越好,人只要站的足够高,就会平等的俯视一切。”
“这话是金官说的?”
“不,是老子道德经说的,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也许在有些人心中,那个位置可能还不如一块石头、一颗稻麦更值得。”
“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那该是何等的境界。”
“不知道......”
李承乾夫妻陷入莫名焦虑的时候,身在两仪殿的李世民心情就很舒畅了。
不是他突然变大方,良心发现才给太子修缮东宫、涨钱的。
没钱,他也是有心无力。
没钱,民部才不会如此痛快的拨款。
就在他离开东宫不久,晋阳传来消息。
太原王氏以补缴河东道贞观四年到贞观七年欠缴赋税、支持朝廷对吐谷浑出兵、恭贺太上皇寿辰等名义,交付给民部钱三十万贯绢布十五万匹、入河东仓粮食三十八万担,交付给兵部良马两千匹、铁一万两千斤,交付给内帑丝帛三千匹、金三千两、银五千两、铜钱三万贯,另有奇珍异宝一百二十余件。
加上陆续从关中各地送来的查抄自佛道两家的非法所得,因为准备战争快要干涸的大唐国库和皇帝穷得能跑老鼠的内府库突然变得充裕起来。
有钱了,做事的心气就不一样,李世民照顾一下东宫,不过是顺带手的事。
不是太原王氏良心发现,真的在替大唐补窟窿,他们拿出来的是买命钱。
王晟铭在潭州搞叛乱,加上之前军马被毒杀的事情,让李世民动了真火。
在于清打进诚堂街王家之前,李世民便对太原王氏动手了。
他出手可不是李宽那样小打小闹,靠耍狠逼的琅琊王氏低头认怂。
为了不给太原王氏任何反扑的机会,他连晋阳大营的兵力都没动。
而是让尉迟恭拿着他的兵符到并州和代州调来了大批的精锐边军,直接把王氏祖地给围了,河东各地的百骑司迅速控制了河东境内所有的王氏嫡系人员。
李世民本想直接拆了太原王氏,但又怕引起连锁反应,索性封锁消息,把王氏围困的半个月。
直到太原王氏低头,推出几个替死鬼,并辞去了所有河东道的地方王氏族人的官职,又保证给出买命钱,李世民才让尉迟恭放了王氏族人,解除了对王氏的封锁。
不过李世民手里还扣着王氏长房的好些人,这些人什么时候放,还要看李世民的心情。
清查佛道两家的阵仗闹这么大,也有李世民想要转移世家门阀视线的想法。
李世民这次算是兵行险招,彻底和太原王氏闹掰了。
但这不代表士族的势力被削弱了多少。
李世民一想到刚打压了太原王氏,又要用其他几个世家豪族的人填补王氏留下来的空缺,心情又不怎么美丽了。
打一棒子太原王氏,就要给其他门阀士族喂个甜枣,想想就觉得腻歪。
可不喂甜枣,后果很严重......
这该死的平衡,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打破!
相比老头子不得不玩朝堂平衡的郁闷,李宽这边的局势就相当简单了。
九月十五当天,拖不下去的王龟年极不情愿的出现在了楚王别院当中。
他早就到岳州城了,他一直在等楚王主动相邀,面子上好看一些。
李宽根本懒得和王龟年这种人打交道,别说派人邀请,王龟年自己来的时候,还得搜身呢!
面子?
你们谋划刺杀本王的时候,在本王这里就没有任何面子了。
李宽甚至都不愿意见王龟年,而是让张顺和去跟他谈。
张顺和端的是楚王府的碗,吃的是皇家饭,自然不会给王龟年什么好脸色。
“我家殿下说了,从你们家送隐户一千五百户、耕牛六百头、骡马五百匹,再送五百个读书人过来,还有给我们殿下的私人赔礼,不多,金陵南码头和附近的两百亩地,现钱七万五千贯、还有金陵城北城的店铺十间。
牛马要好的,现钱要新的,码头要完好,店铺要连在一起,最好是带货扬的那种。”
听到他如此狮子大开口,王龟年眼前一黑,险些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