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是岳州的普通人没有熬夜的习惯,二来是大家明日还有事情要做,不少田地里的中稻还没收完呢!
官府搞的全民联欢让人欢愉,火树银花更是让人觉得震撼,但再美好的东西也抵不过吃饱饭的迫切需求。
全民联欢,凑凑热闹就差不多了。
所以,各地的活动在过了午夜之后,便陆续散了,最热闹的岳州城,到了丑时,也只剩下了街头城墙上的灯火罢了。
昨晚的欢庆似乎没有影响到今日的劳作,天亮没多久,身在临湘的马周便被城中的烟火气吵醒了。
马周是个很尽责的人。
昨夜城中的狂欢和绝美的火树银花没有让他忘记,他的身上还兼着个“黜陟大使”的差事。
走访地方民情、督考地方官员是他的职责。
昨日的见闻让他看到了岳州与关中等地完全不同的民风,临湘的官吏做事方法也与其他地方完全不同。
他想看看岳州的不同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刚从临时加了张床的县衙值房出来,便见李洵已经在院里吃着从街上买回来的吃食。
“马长史,来来来,一起吃,吃完了好有气力去乡里转转。”
李洵招呼了马周一声,让他一起吃饭。
马周吃了两个面饼,喝碗凉茶润润喉,对李洵道,“李参军,马某想独自去乡里走走,熟悉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便不陪你一起走了。”
李洵倒是无所谓,当即给他指派了两个随行的人,“马长史勿怪,王府人手不够,华安和华富两兄弟便先听你调遣,他们兄弟土生土长,熟悉岳州附近的情况,待王府在城陵矶的衙署建好了,再给你配齐长史人手。
这段时间,马长史尽可到处走走,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便是。”
“李参军客气了,闻管家昨日已与某说了王府衙署之事,某还兼着代天子巡视地方的差事,也不好在一个地方待着不动,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在岳州和潭州地方走访。”
“那就好,这是殿下给王府属官发的中秋福利。”李洵让人拿来一个蓝色的双肩背包交到马周手里,“这个背包是王府属官的标配,里面的东西也是每人都有。”
马周也没拒绝李洵的好意,解开背包上的粗麻绳看了看。
里面是一个铁皮做的小水壶、一顶棕色的宽檐软帽、一条柔软厚实的手巾、一袋冰糖、一串铜钱和一个奇怪的厚铁皮制成的物件,以及一些不知用处的零碎物件。
包里的其他东西他都觉得没什么,可是那一袋冰糖却把他吓了一跳,“这糖块也是每人都有?”
李洵点头道,“每人一斤,哦,险些忘了,还有些茶叶。”
他让人又取来了一个竹筒做的茶叶罐,“王府属官每月定额四两,好东西呢,长安都没得卖。”
马周打开竹筒看了一眼,当即被吓了一跳,“这可是岳州给皇帝的贡品炒茶,太贵重吧?”
他原以为给他们发冰糖就已经很夸张了。
这种洁白的冰糖在长安,可是要送到东市的大铺子去出售的,价格动辄每两两三百文钱,妥妥的奢侈品啊!
这些茶叶就更夸张了,由于是专供皇帝和太上皇的东西,当真是有价无市,东市奇珍阁曾卖出过十贯钱加八匹绢半两的天价!
“李参军,楚王殿下是不是搞错了?”
马周严重怀疑楚王是要花重金收买他!
李洵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好笑,“马长史,你且看好了,这些茶可不是顶尖的春茶,而是大叶茶做的红茶,产量很高,殿下称之为口粮茶,味道还不错,很提神,只不过它还没有往长安卖,绝大部分销往了海外。”
马周点点那包冰糖,“这个呢?”
“楚王府就是冰糖的供货商,长安市面上八成的糖霜生意都是殿下的,自然是殿下定价多少就是多少啊。”
李洵笑道,“好了,时间不早了,老夫先去城外的集市上转转,你有什么事就让华家兄弟去办便好。”
他带人走了,留下马周一脸懵圈的呆坐着。
楚王远在岳州,怎么还能在长安经营买卖?
关键是楚王还做海外的生意,楚王府可没有边市榷扬的权力,这是妥妥的走私啊,皇帝不管的吗?
还有李洵......你直接告诉我这些,是要向本官揭发楚王的不法经营吗?
纠结了半天,他才决定把这些事记下来,回头送交给皇帝决断。
好不容易出了门,他让华安、华富兄弟俩直接带他去了原来的黄家庄园。
他想去拜访一下临湘的乡贤,了解一些当地的情况,顺便看看黄家造反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不过到地头,他才发现,豪奢的黄家大宅早已挂上了临湘第二县学的牌子。
附近几个村子里的地主乡绅也不见了,那些地主的家宅要么贴上了封条,要么住进了其他人,还有些地主大院干脆变成了制作竹器、木器的工坊。
他问华家兄弟是怎么回事,临湘的乡贤都去哪里了?
哥儿俩让他问得一头雾水。
哥哥华安道,“长史,前段时间岳州的事情闹那么大,您不知道?”
马周也奇怪,“本官那时还在长安,如何得知岳州之事?”
华安和弟弟华富对视一眼,恍然大悟。
合着这个长史什么都不知道啊,怪不得总觉得他有点不上道呢!
他们考虑到以后很可能就跟着马长史混了,便把之前岳州平叛的详情和岳州的现状大致给他说了一遍。
马周听罢,耳边突然回荡起那天杜楚客的警告。
星夜拜访楚王上任,明日上书陛下辞官,也好潇洒后半生......
确定了!
皇帝坑我!
狗屁的王府长史、狗屁的黜陟大使,都是假的!
皇帝让他升官时,可没提一句岳州的这个超级天坑啊!
“二位兄弟,你们说我这会儿去找殿下请辞长史官职,会怎么样?”
华安道,“大概会被打一顿。”
华富挠挠头,“长史诶,多大的官啊,您为什么要辞官?”
华安见马周的脸都黑了,赶紧踢了自己的傻兄弟一脚,“你懂个屁,马长史逗你玩呢!”
“马长史,您说是不是?”
马周抬头,见华安面色不善,手放在了刀把子上,忙打着哈哈道,“当然是开玩笑了,正四品的官位呢,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