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平时淡然的很,基本上不会有专断的时候。
如今却是因为女儿的封号一反常态,没有和他商量便定下女儿的名字和封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长孙皇后点点头,“去外面说吧,小兕子刚哄睡下。”
李世民点头,伴着皇后来到院中的大树下落座。
长孙皇后挥挥手,伺候的宫人识趣退下。
“二郎,方才兄长进宫来了。”
“嗯,我知道,辅机来找你,大约是为了金官的事情吧?”
“的确,兄长有些失了分寸,二郎勿怪,兄长也是心忧高明,怕外界舆情不利东宫。”
李世民握住皇后没有血色的手掌,安慰道,“无妨,我本就是想试探一下朝堂臣工而已,辅机念着高明,我又如何会怪他?”
皇后摇摇头,“二郎,此等事不能开头,更经不起试探。”
“李承乾才是大唐的储君,你虽为人父,爱子心切是人之常情,我也爱孩子们,但你是皇帝,注定不能按普通人家的法子做事。”
“普通人家偏爱哪个孩子,最多是家中不睦,大不了闹僵了关系,让外人看了笑话。”
“皇家不能这样,你我只能偏爱一人。”
李世民道,“那些都是我的孩子......”
“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长孙皇后反握住李世民的手,神色痛苦道,“承乾、金官、八尺郎、青雀、稚奴,都是皇子,都是我们的孩子,李祐、李愔、丽质、高阳等人也是我们的孩子,在我心中,他们是一样的,我想,在你心中也是如此吧?”
李世民下意识点头,但心中却道,我把他们当孩子,可有一个混账却不把我当老子。
一想到李宽对自己的态度,他就是一阵惆怅。
为何那小子就不能正常一些呢,起码给老子一些尊重也好。
“二郎,爱他们在心里便够了,对外,我们只能专宠承乾一人!”
“普通人家偏心谁都无妨,也不怕外人挑唆。
可皇家呢?二郎,你是经历过的。
你一个举动一个眼神都有数不清的人揣度,你对太子好,就有无数人亲近太子。
你对蜀王好,就有很多人亲近蜀王。
你对越王好,就有很多人偏向越王。
久而久之,太子、蜀王、越王他们身边就会聚集一大批的人。”
“他们身边的人是不是真的亲近他们,二郎你最清楚,他们不过是在赌,赌一个从龙之功!”
“二郎,孩子们的命运掌握在你手中......”
长孙皇后说着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
李世民抬手替她拭去泪水,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不过他听着皇后的话,越听越觉得其中有些奇怪又熟悉的味道。
这些道理,他明白,但其中的纷繁复杂却不是皇后说得这般简单。
长孙皇后继续说道,“二郎,我知你这个皇帝做的辛苦,很多时候身不由己,需要用些手段平衡朝堂。”
“你用太子他们当做靶子和诱饵时,切不可忘了,太子的地位和威望不能动,承乾本就生性多疑,伤了腿后,更是敏感了许多。
他是储君,本就有很多人盯着他、督促他,他的压力很大,你有些事情要与他说明白了,免得他生出逆反,他才十六岁,很敏感,承担太多,会垮掉的。”
“等等,观音婢,这些话我听着有些耳熟,是不是李宽那个逆子与你说了什么?”
李世民打断了皇后的话。
皇后前面的话只是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同样的话太上皇也有说过。
可后面的话就很不符合皇后的性格了。
他们是少年夫妻,多年相处,早已心意相通。
如果是皇后想要替太子说话,绝对是直抒胸臆,而不是说什么身不由己、朝堂平衡。
这些话太理智了,根本就是帝王心术,皇后虽聪颖通透,可终究是个女子,没有经历过朝堂磨练,或许懂这些,但不会说得如此严密。
或许皇后自己都没感觉到,她虽然是流着泪说话,可这些话听在别人耳朵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是无情,不是悲戚和伤心之类的正常情绪。
能用这种逻辑叙事的人,他只见过三个,一个死了,一个在大安宫,最后一个在岳州。
皇后今日说的这些话,不仅有李宽的味道,而且很冲!
长孙皇后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当即把李宽给她的那些信拿了出来。
之前她没有把信给其他人看过,那是她把这些信里的内容当做了疯子的疯言疯语。
可今日她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这些信的价值远超她的想象。
李世民看过这些信的内容,哪怕是自动过滤掉了其中对自己的贬损和调侃,他依旧气的脸色铁青。
他生气的原因在于,他也收到过内容差不多的私信,只不过李宽给他的信中,对同一件事的描述角度完全不同。
就比如关于梦里的那次玄武门之变,在给他的信中,李宽着重强调的是梦中后世史书上对他,以及两次玄武门之变的评价,还有第三、第四次玄武门之变的发生,主打一个往他心窝子里一次次的插刀子,根本不像给皇后的信中那样“温和”。
李宽这厮根本是在看人下菜碟,把他这个亲爹当成了一个纯纯的出气筒!
更让他绷不住的是,在李宽编造的梦境中,居然把他描述成了一个好大喜功、多疑狡诈、晚年昏聩、一无是处的昏君!
这几个词明明是说杨广那个傻蛋的,李宽居然敢把他当杨广评价,岂有此理!
生气归生气,李世民还是能分的清楚好赖的。
李宽说话写信都不忘气人,可不能否认,他的确很有远见。
李世民生了一会儿闷气,让皇后把信收好,说道,“观音婢,我提出设置岳州大都督府真的只是试探,没有其他意思。”
“李宽那个逆子已经来信,明确说了不会接受任何超出藩王和刺史职权的任命。”
“我已打发程知节和马周南下,有他们在,那逆子就不会很出挑。”
“另外,我有意让房玄龄任太子少师,李靖为太傅,顺便让承乾去晋阳巡察,省得他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