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宽顺利离开长安后,他就认为,皇帝那几个年长的儿子中,真正有天赋有心机的不是储君李承乾,不是深受皇帝喜爱的越王李泰,也不是和皇帝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蜀王李恪,而是长安资深宅男、不孝子典范的楚王李宽。
武德九年的那潭水很深,淹死了太多的人。
可身处旋涡中心位置、年仅八岁且没有任何助力和保护的李宽不但全身而退,还能让自己跳出太上皇和皇帝之间的博弈棋局,独自在岳州打下一片势力。
许敬宗认为,如果不是出身限制,楚王李宽才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楚王潜力巨大,值得投资。
这也是他愿意接下任务来岳州的原因之一。
如今楚王几句话就点破了皇帝在江南道的布局,让他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
但这样一个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破他此来目的的毛头小子却是他无法掌控的,让他倍感挫败。
更重要的是,楚王从一开始就占据了谈话的主动,再看看外面的局势,让他筹谋很久的安排一下全部落空。
他为什么到任后不去楚王府拜见?
可不是因为什么皇帝的旨意,而是想在楚王遇到麻烦的时候来一次雪中送炭。
现在看来,自己的计划要落空了。
李宽见他不说话,抬手拍拍他的手臂,笑道,“老许啊,你这人就是太精明,想太多容易掉头发。”
“等本王解决外面的水匪,回头再跟你把酒言欢。”
“先说好啊,你可不能跑!”
许敬宗一脸懵圈,“老臣听不懂殿下之意。”
“听不懂不怕,很快你就会懂的!”
李宽笑容灿烂,洁白的牙齿在偏西的日光下闪闪发亮。
“殿下,可以出城了!”于清对李宽行了个军礼。
李宽点点头,大笑着下城,骑马便冲向城门,“老黄,开城门!”
提前守在城门下的黄有财立刻命令护卫清退门洞里的兵丁,打开了城门。
六骑人马跃出,紧随着李宽跑出城去。
城头上的梁兴成远远看到有人出城,当即破口大骂,“混账!是哪个不要命的这时候出城!”
“禀司马,出城的好像是楚王殿下......老天爷!楚王怎么冲到水匪那边了!”
梁兴成闻言,便是眼前发黑,双腿一软,瘫倒在城上。
“完了,完了,某这个司马算是做到头了!”
“楚王啊楚王,你死不要紧,为何要连累我梁某人啊!”
“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梁兴成的哭嚎。
“哭什么!嚎丧啊!”
杜楚客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又给他一脚,“还不赶紧整军出城救援!”
入你娘!
什么叫你死不要紧?
那可是楚王,堂堂的皇子!
皇子要是在岳州地面上出事,在扬的都没好下扬!
挨了两下,梁兴成才回过神来,慌忙招呼手下整军,准备出城救援。
“唉!江南道的世家官员都如梁兴成这等不堪该多好,许某可就省心多咯!”
许敬宗叹着气来到杜楚客身旁。
杜楚客见他没有丝毫紧张,刚刚的怒火便消失了大半,问道,“延族兄,楚王殿下这是闹哪一出?”
“谁知道呢,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那就好,延族兄,你我痛饮几杯如何?”
“在下正有此意。”
城下着急上火的梁兴成一回头,见别驾和长史居然悠哉的喝上了,一时间大脑有些宕机。
他很想喊一声“楚王死了你们也要完蛋”,但他不敢喊出来,只好一个劲的催促兵丁整队。
他身后的角落里,驼背更夫见他整个军都是乱七八糟的,干脆连装都不装了,从背后的背篓里拔出横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感受到刀锋上的寒气,梁兴成汗毛倒竖,吼道,“你是何人!胆敢挟持朝廷命官!”
驼背更夫挺直了腰板,从怀里掏出一块银色腰牌,冲着围上来的兵丁道,“都站住!我乃百骑司执戟旗官,此乃皇帝陛下亲赐腰牌!”
“前右威卫执戟长张三郎上前,你可认得此物!”
众兵丁都是一愣。
百骑司是啥?
就在众人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张三郎提着一杆长枪上前。
这腰牌他认识。
他也有一块,只不过他的那块腰牌是黑铁打造的,而非银色。
黑色腰牌是朝廷奖励给军中执戟长的信物,银色腰牌则是皇帝赐予,是可以从统军府直接调集一旅人马的凭证,非皇帝亲卫不可得。
张三郎不知道什么百骑司,但他认牌子不认人,忙对更夫行礼道,“在下前右威卫执戟长张三郎,上官有何吩咐?”
“你认得银牌就好!”
更夫道,“楚王殿下有难,梁兴成处置不利,我以银牌为证,命你率一百兵丁随我出城营救殿下,你可有异议?”
“没有!”
张三郎没有任何犹豫,转头对身后的兵丁道,“巡街队、城防弓手跟着我,随旗官出城营救楚王殿下,违令者,斩!”
“张头儿,这对吗?”有人小心问道。
“对!执行命令!”
张三郎在岳州城的威信很高,有他点头,比什么皇帝御赐银牌好用的多。
被点到的兵丁们立刻在几个伙长的指挥下来到城门前。
梁兴成被更夫一脚踹在后腰上,倒地上没了动静。
城上饮酒的二人对城下的事情冷眼旁观。
待到更夫带着人出城,杜楚客才道,“百骑司都现身了,岳州这下可热闹了。”
许敬宗道,“圣人心意我等不懂,做好分内之事便好。”
“延族兄说的在理,梁兴成不过是跳梁小丑,探路的斥候罢了,背后之人快要忍不住了,此番结果,算是给他们些敲打。”
城外,李宽一行看似跑的很快,其实很慢,雨后的泥泞让马匹都有些行动受限,骑马除了看着拉风,速度没比步行快多少。
他们跑到水匪跟前的时候,两千多人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李宽刚按照剧本开始走流程,就有几个老实巴交的先跪地磕头,喊上了口号。
“楚王仁义无双!”
“楚王当面,我等愿意归降!”
“殿下,以后俺们就跟殿下吃饭了!”
听到有人提前喊口号,其他人有样学样,跟着跪地喊起来。
原本在李宽的理解中,这时候的扬面应该很隆重,很热血。
可惜,他高估了这时候的人的组织性。
两千多人把口号喊得乱七八糟,还有不少忘词的,乱喊一通。
李宽满头黑线。
本王第一次的高光时刻就这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