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像无数根细针扎进骨髓,又迅速被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麻木取代。
沈砚猛地睁开眼。
没有预想中的天花板,没有熟悉的消毒水气味,更没有车祸瞬间刺耳的刹车声和金属扭曲的轰鸣。只有一片无边无际、令人心悸的纯白。
纯白的天花板,纯白的墙壁,纯白的地板。光线不知从何而来,均匀地洒满整个空间,没有阴影,也没有温度。他躺在一个同样纯白的、类似医疗床的平台上,触手冰凉坚硬。
他撑起身体,眩晕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伴随着剧烈的头痛,仿佛有把钝斧在劈砍他的太阳穴。他下意识地捂住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记忆……一片混沌。名字?沈砚。对,他叫沈砚。然后呢?职业……碎片闪过:冰冷的金属器械、泛黄的书页卷轴、调色板上干涸的颜料……混乱不堪,无法拼凑。他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在这里?
更可怕的是,关于“如何来到这里”的记忆,像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只留下一个模糊、惊悚的轮廓——刺目的车灯光芒,失控的失重感,还有……一只从黑暗中伸出的、布满诡异电路纹路的手?
他甩甩头,试图驱散那令人不安的幻象。当务之急是弄清处境。
他环顾四周。这个纯白空间大约有半个篮球场大小,除了他身下的平台,空无一物。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都显得异常清晰,甚至有些震耳欲聋。
但并非只有他一人。
平台上,或躺或坐,还有另外九个人。男女老少皆有,穿着各异:有西装革履却领带歪斜的上班族,有穿着睡衣满脸惊恐的少女,有肌肉虬结、眼神警惕的壮汉,甚至还有一个穿着病号服、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老人。每个人都和他一样,脸上写满了迷茫、恐惧和刚刚苏醒的迟钝。
恐慌像无声的瘟疫,在寂静中迅速蔓延。有人开始小声啜泣,有人神经质地啃咬指甲,那个壮汉则烦躁地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
“这……这是哪里?绑架吗?”西装男声音发颤,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
“我明明在睡觉……一觉醒来就……”睡衣少女紧紧抱着自己,眼泪无声滑落。
“操!谁他妈干的!给老子滚出来!”壮汉猛地一拳砸在纯白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咚”声,墙壁纹丝不动,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沈砚没有加入混乱。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管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他快速观察着每一个人,他们的表情、动作、穿着细节。那个病号服老人手腕上戴着的住院手环,名字和日期模糊不清;壮汉脖颈处有一道新鲜的、像是抓挠出的血痕;少女睡衣的卡通图案一角沾着可疑的深褐色污渍……这些细节像散落的拼图碎片,暂时无法拼出完整的图画,却让他本能地感到危险。
就在这时,死寂被打破。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突兀地在每个人脑海中直接响起,仿佛直接烙印在神经上:
【欢迎来到‘深渊回廊’。】
【检测到新生命体接入……身份扫描中……】
【编号:CN-7382。姓名:沈砚。权限等级:待定。】
【新手引导副本载入中……】
【副本名称:《废弃的圣心疗养院》。】
【难度:E级(新手)。】
【主线任务:在疗养院内生存72小时。】
【警告:副本内存在‘规则’。违反规则将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祝您……生存愉快。】
声音消失,留下的是比之前更深的死寂,以及九张瞬间惨白的脸。
“深……深渊回廊?副本?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壮汉的咆哮里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恐惧。
“生存……72小时?规则?什么规则?”西装男的声音彻底崩溃。
“我不要!放我出去!我要回家!”少女的尖叫划破空气,充满了绝望。
沈砚的指尖冰凉。深渊回廊……废弃疗养院……生存任务……规则……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个远超他理解范畴的恐怖游戏。这不是绑架,更像是……被投入了一个致命的猎场。
没等众人消化这恐怖的信息,纯白空间开始扭曲、溶解。脚下的平台震动,墙壁像融化的蜡一样流淌,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感官。强烈的失重感和空间错位感袭来,沈砚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再睁眼时,冰冷潮湿的空气裹挟着浓重的霉味、铁锈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气息,粗暴地灌入鼻腔,呛得他一阵咳嗽。
纯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压抑的昏暗。
他正站在一条狭长、破败的走廊中央。两侧是斑驳脱落的暗绿色墙漆,露出底下灰黑的墙体。头顶的日光灯管大多碎裂,仅存的几根也忽明忽灭,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将摇曳的光影投射在墙壁上,如同鬼魅在舞蹈。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散落着破碎的玻璃、药瓶和不知名的污秽。
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油漆剥落的木门,门牌号模糊不清。空气冰冷刺骨,带着地下室的阴湿。远处,走廊的尽头淹没在更深的黑暗中,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其他人也出现在走廊的不同位置,脸上残留着空间转换带来的眩晕和更深的恐惧。
“这……这就是那个疗养院?”有人颤抖着问,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微弱的回音,更添几分诡异。
沈砚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生存72小时。规则。违反规则的后果……那冰冷的电子音绝不会是开玩笑。他必须尽快找到线索。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墙壁上,靠近一扇门的地方,似乎贴着一张泛黄的纸。他快步走过去,其他人也下意识地跟了过来。
那是一张手写的“疗养院住院部守则”,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匆忙间写就,有些地方还被水渍晕染开:
**【圣心疗养院住院部守则(夜间生效)】**
1. **保持安静:** 晚上10点至次日早上6点为静默时间。请勿在走廊或病房内大声喧哗、奔跑或哭泣。
2. **服从护理:** 夜间值班护士身着白色制服,佩戴红色工牌。她们会按时查房并提供必要服务。请务必配合,**切勿拒绝护士的任何要求**。
3. **病房安全:** 请确保您的病房在夜间至少保持两人同住。**单人病房是危险的。**
4. **目光礼仪:** 如果遇到护士,请保持礼貌,**但绝对不要直视她们的眼睛超过三秒。**
5. **夜间补给:** 如果感到饥饿或口渴,请按动床头的呼叫铃一次。护士会送来营养液。**切勿按动两次或以上。**
6. **紧急情况:** 如遇无法解决的紧急情况,可前往三楼西侧的院长办公室寻求帮助(仅在凌晨1点至2点开放)。
7. **重要提示:** 请相信您看到的规则。违反规则的代价,您不会想知道的。
落款处没有日期,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印章痕迹。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些规则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和强制性。“切勿拒绝护士的任何要求”、“绝对不要直视她们的眼睛”、“单人病房是危险的”……每一条都像冰冷的锁链,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这都是什么鬼规定?”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声音发颤,“晚上不能出声?还不能看护士眼睛?这地方真的有护士吗?”
“单人病房危险?那要是分到单人房怎么办?”睡衣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
“管他什么规则!老子才不信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壮汉啐了一口,满脸不屑,“找出口!砸也要砸出去!”
他话音刚落,走廊深处,那一片浓郁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种声音。
“哒……哒……哒……”
是高跟鞋鞋跟敲击在硬质地面上发出的清脆声响。
由远及近,缓慢,规律,带着一种刻板的、毫无生气的节奏感。
这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次敲击都像踩在众人的心跳上。恐惧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连那个叫嚣的壮汉也猛地闭上了嘴,脸色煞白地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摇曳昏暗的灯光下,一个模糊的身影轮廓从走廊尽头的黑暗中缓缓浮现。
白色的护士制服裙摆首先映入眼帘,然后是同样惨白的、毫无血色的双手,正推着一辆老旧的、发出吱呀声响的金属推车。推车上盖着白布,下面似乎放着什么东西,形状不规则。
护士低着头,长长的、油腻的黑色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弧度僵硬、毫无笑意的嘴角。她胸前,一枚暗红色的工牌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不祥的光泽。
她推着车,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着众人所在的方向走来。那“哒……哒……哒……”的脚步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沈砚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他死死盯着那张“守则”,第一条规则如同烧红的烙铁印在脑海里:**晚上10点至次日早上6点为静默时间。请勿在走廊或病房内大声喧哗、奔跑或哭泣。**
现在……是几点?
他猛地抬头,看向走廊墙壁高处一个早已停止走动的、布满蛛网的挂钟。锈蚀的时针和分针,诡异地重合着,共同指向了一个位置——**十点整**。
静默时间……开始了。
而那个推着车、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白衣护士,已经离他们不足二十米。她似乎感受到了众人的注视,推车的动作微微一顿。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恐到极点的目光中,那个低着头的护士,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
她的头,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工学的、近乎180度的角度,猛地向后仰起!
油腻的黑发向两边滑落,露出了一张脸——一张被惨白灯光映照得如同涂了厚厚粉底的脸。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张脸上,眼睛的位置,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蠕动着浓稠黑暗的窟窿!
然后,那张没有眼睛的脸,嘴角却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拉扯开,咧开了一个巨大到夸张的、充满恶意的笑容。无声,却仿佛能刺穿灵魂。
“嗬……”
不知是谁,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被恐惧碾碎的抽气。
沈砚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
就在他撞墙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墙皮剥落处,似乎有用指甲或利器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几行小字。字迹暗红发黑,带着一种凝固的绝望:
> *“不要相信……*
> *……监控室里的它……*
> *……不是护士……*
> *……眼睛……说谎……”*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仿佛刻字的人在极度恐惧中被人强行拖走。
而前方,那个裂开无声笑容的“护士”,推着发出吱呀怪响的推车,带着那两团蠕动的黑暗,继续一步步地、坚定不移地朝着这群陷入绝境的羔羊走来。
静默的走廊里,只剩下那催命的“哒……哒……哒……”声,以及沈砚耳边,自己那如擂鼓般疯狂跳动、几乎要炸裂的心跳。
规则,开始了。而第一个违反者……会是谁?
(第一章完)
轻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白墙、绿苔与无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