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诊断结果,如果送到美国接受治疗,最多能延长半年的生命,只是这样会使病人每天都活在痛苦中,亲人同样饱受精神折磨。
选择权在路父手里,他拿不定主意,更确切的说是他仍然不能接受路孔明会离开的事实。
“老乔,麻烦你了。”
路父起身,靠着床头,一夜之间生了少许白发。
“哪里的话,都是兄弟。”乔呈升起小桌板,打开从家里带来的保温盒,取出饭菜,“医生说你最近忧伤过度,再加上饮食不规律,所以才会晕倒。给你准备的都是清淡的食物,你多少吃点。”
路父撇开脸,“不想吃,没胃口。”
“踏马的,别逼我扇你!”
乔呈重重地把碗放下,“你都这样要死不活的,你让他们怎么办!”
路父涨红了眼,抓起乔呈的衣领吼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他是我的儿,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液,你让我放弃治疗吗?我办不到……我真的办不到!”
乔呈揪着一颗心,任由路父发泄。
确实,结局早已注定,任凭再怎样努力都是枉然,偏偏过程才是最艰难的。或许一年?两年?甚至是很多年?活着人走出了阴影,但无一不对当初两难的抉择有过后悔,遗憾终会伴随一生。
“把选择的权力交给小路吧。”乔呈拍了拍路父的手背,“他是个成年人,你不能总是左右他的想法。”
孩子们之间的事,他知道。那时,他有想过劝路父,可是他又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去劝?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是永远无法体会当事人的两难,如今小路已经这般,那是不是应该做出一些补救来弥补小路的遗憾?
“傻小子会放弃的!他会放弃的!”路父哽咽,“我知道,我都知道!”
小路的心思,他猜得到。
他后悔吗?后悔如此狠心拆散他和那孩子,假如没有他插手,小路是不是就不会生病,也就不会离开他们?
数个日夜,他都陷入这个问题无法自拔。
“那就尊重他的选择!”乔呈反手抓住路父的肩膀用力摇晃,“别让小路最后……最后都带着遗憾,你懂我的意思吗?”
说到最后,乔呈已然红了眼眶。每次去路家,还是孩童时期的小路总是屁颠屁颠围在他身旁,一口一个“叔叔”,喊得可乖巧了。而现在呢,叫他如何接受得了!
“老路,你就听我的,让小路自己抉择。我知道你很想送他去美国接受治疗,可是他这一生都是按照你制定的轨迹去完成,就这一次听他的,成吗?”
路父潸然泪下,乔呈起身离开房间,他知道此刻路父需要静一静。
路氏集团,段征坐在隔壁咖啡店,一坐就是一天,连续两天都没看到路父的影子,反而是路父的助理进出过几次。
第三天,段征又等到助理拿着手提箱出大楼。见状,段征连忙扣上棒球帽,冲出咖啡店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迈巴赫。”
司机一脚油门踩到底,调侃道:“那个车至少五百万打底,能追上它,你当我开的是宾利啊。”
段征倾身扒住驾驶座,谎话张口就来,“他拖欠我工资,故意避着我不见,在公司底下守了三天,可算是让我等到了。叔,你一定要帮帮我,追上了我给你个大红包。”
行动派段征先扫码付款五百,“叔,我看好你哦。”
“系好安全带,坐稳了!”司机侧目,颇为自信,“相信叔,叔准能追上它。”
两辆车保持住一定距离,段征目光全程追随迈巴赫的车尾,希望自己没猜错。他白天蹲守公司,晚上候在别墅外,一直没看到路家人出现,如果没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在某高档月子中心。
二十分钟后,前方的路慢慢开始拥堵,司机对这地熟悉,“前面就是医院,它应该会进去,平常车宁愿绕路都不愿意走这条路。”
果不其然,随着车流缓缓移动,迈巴赫驶入地下停车场,司机见状跟上。
段征手摸着把手,随时准备冲下车。
迈巴赫停稳后,段征率先下车,淡若自然地走向电梯,余光一直留意助理。电梯层层向下,身后的脚步身靠近,段征心里紧张得要命。
梯门打开,段征侧身让里面的人先出来,然后才进入电梯。梯门即将合上时,段征摁着开门键,等助理进入电梯后才松开往后退了一步,靠在轿厢上。
“谢谢。”助理摁下十三楼,转头看着包裹严实的段征,“先生你几楼?”
“十二楼,谢谢。”
电梯到达十二楼,段征径直走了出去,听见梯门闭合的声音后,立即转身进入楼道。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十三楼是一层独立的VIP区,想进去还必须得核实身份,进去之前,把张岐旭的备注改成路父的名字。
“路斌,路忠煜是我大伯。”
“好的,你请稍等。” 护士摁下内线,就要拨通房内的座机,段征眼疾手挂断。
“不用这么麻烦,我直接打电话让他出来接我。”说着,段征故意让护士看到手机页面,拨通电话。
不过十几秒,电话接通,段征率先开口,“大伯,我是路斌,我顺道来医院一趟,现在就在门口。”
被迫挂了线,张岐旭手心满是汗水,他站在窗前望向茫茫夜色,心脏跳得飞快。
是谁生病了?他不敢猜测。
“是你!”
段征还没有找到房间,就与魏管家打个照面,堵在楼道里,“你别跟我说你是来看亲戚的。”
魏管家早就把段征的家庭情况了解得透彻,“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你现在最好别说话,我的身手你是见识过的!”
段征被带到会客室,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缓缓打开,路父是坐着轮椅进来的。
“路叔叔。”
虽是不喜欢眼前人,可他是小路的父亲,起码的尊重还是有的。
“是他让你来的?”
他是指谁,不言而喻,段征没有回答, “我知道小路在这里,我想见见他。”
彼此沉默了一会,路父忽然问:“三天前送感谢信的人就是你对吧。”
段征没有否认, “是,我只是想见小路一眼。”
“想见他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路父转动手上的腕表,总归是不舍,他希望小路看到段征的时候,能改变他的决定。
段征如愿地见到了路孔明,瘦骨嶙峋,毫无朝气,他一度怀疑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他认识的路孔明是眉清目朗,是如沐春风,怎会这般模样?
“我很好,只是前几天跑出去的时候把头磕着了,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你别担心。”
对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段征,路孔明很是惊讶,这层楼是独立的VIP区,除了医护人员,其他都是父亲安排的人,普通人是根本没办法进入,所以段征是父亲特许进来的?
段征绕到路孔明身后,长长的疤痕就知道伤得有多严重,“这还好?人都瘦了一大圈了,若是让张岐旭知道,指不定有多心疼呢!”
张岐旭——
很久没有从别人嘴里提起他的名字了,路孔明微微一笑,“他怎么会知道?现在相隔两地,亲耳听到的他的声音已成为奢侈。”
况且,他现在这个样子,岐旭哥还是不知道为好。
“他怎么会不知道!”
段征朝门口望了一眼,悄声道:“我就是替张岐旭来看你的,可惜进来的时候手机被魏管家没收。”
闻言,路孔明心中一颤,“岐旭哥他,他怎么样了?”
“你可别拿命来跟你父亲堵,张岐旭在国外打拼,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摆脱父母的钳制和你团聚。”
路孔明顿时紧绷,细长的手指死死揪着床单,“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责怪的话到了嘴边,段征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你父亲答应我进来是有条件的,说你不肯配合医生的治疗,让我劝劝你。想想张岐旭,他为了你可以孤身一人去德国,目的就是想你安好,如今你拿身体来对抗父母,这个方法真的太愚笨了些。”
路孔明暗暗松了口气,“嗯,知道了,以后不会做这种傻事了。”
父亲猜到他知道自己的病情,更知道他想放弃治疗,所以才容许段征探望。
时间有限,段征巴啦啦说一大堆,话题都是围绕着两人在一起时的趣事。
路孔明上一秒还跟着嬉笑,下一秒突然说道:“我要订婚了。”
“那个时候,可把张岐旭吓坏了……”段征自顾自地讲起两人第一次吵架,双方都别扭着,只有他这个局外人快被他们尬死了。
“段征哥,我要订婚了。”路孔明重复了一遍。
“什么?!”段征音量陡然拔高,“和谁?”
“是爸爸朋友的女儿,前段时间才回国,等我出院了就会如期举行订婚仪式。”
段征蹭的站起身,“哥们,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吧,刚刚你张口闭口都是张岐旭,现在你跟我说你要订婚了,你不是个同吗?怎么可以和女生订婚,你叫张岐旭如何能接受!”
“是我坚持不下去了,况且……”
路孔明垂下头,说着谎话,“当初是他掰弯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