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大的军训结束在八月尾,顶了六十天烈日,新生们黑得五彩斑斓。
夏帆自认长相低调,唯独一身冷白皮勉强能看——然而眼下也不中用了。
她含泪网购防晒霜疯狂涂抹。
总不能唯一亮点也被抹杀!
“可以啦,再抹腌入味了姐姐!”闺蜜梁嘉莉愤愤不平:“已经够白了好吗!”
“不!”夏帆痛心疾首:“你不懂!”
“呵……”梁嘉莉冷冷睨她:“别怕,宋时沅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啊。”
提起宋时沅,夏帆放空目光。
宋时沅,艺术系乐器班二年生,出名,非常出名。
原因很简单:长得好看。
夏帆搜肠刮肚,实在想不到用什么形容词来描述,她觉得任何词语都略显庸俗。
只记得第一次见对方那天,南城的阴雨下得细密如珠,宋时沅从校外走入校内,脸半埋藏在伞下,只露出瘦削的颌骨。
快到教学楼时雨声稍弱,女人不自觉抬高了伞,腕骨一串极艳的玛瑙珠串先入为主。
紧接着是双漠然狭长的眼,漫不经心转动,高高在上,路过的花草树木皆被她睥睨,着实……
美得凌厉。
风卷残叶呼啸,夏帆仿佛被钉死在原地,耳边是血液流动的声音,夹杂着怦然擂鼓般的心跳。
过去二十年,她的人生可以用两个字概括:
窝囊。
别人玩,她学习,别人学习她还是在学习,学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感觉。
世人道笨鸟先飞,先飞的夏帆刻苦维持了将近二十年美好形象,父母说东不往西,大学之前连辣条都没尝过,扮演十足十的乖乖女角色。
以致于时至今日还未谈过恋爱。
夏帆不懂一见钟情算不算得上见色起意,但她颜控的毛病倒是挺严重。
***
京大坐落于南城西侧。
南城的夏季尤为漫长,傍晚过去许久太阳才缓缓下山,余温未减,天边蕴出大片澄黄彩云。
七点半艺术班上晚课。
夏帆跟宋时沅不是同专业,找她得从一众大大小小的乐器中穿过,历经“千辛万苦”。
宋时沅弹琴时格外认真,清脆的音节宛同滚落台阶的玻璃珠子,玲琅响成片。
她学的乐器冷门刁钻——竖琴。
夏帆估计全音乐系找不出第二个弹竖琴的。
听了会儿叮叮当当,夏帆有些无聊,于是抢先伸手,将后边半阙帮忙弹奏出来。
“你倒学得快。”宋时沅保持原来动作,卷发随意搭在左边肩头,看似不修边幅,实则惊心动魄。
她长裙坠地,裙摆隐约勾出小腿曲线。
夏帆垂眸,蹲下捋起那方沾灰的布料,尚未来得及起身,抚琴的手悄然落在她发间,有意无意挠着摸着。
逗猫呢……?
“发夹谁买的。”宋时沅动着手问。
夏帆面前是她又长又细的腿,皮肤薄薄一层,筋骨的分布也很精致好看。
真想摸……
但夏帆时刻谨记是在学校,隔墙有耳,于是滞空的手垂回去,惋惜地答道:“自己买的。”
“在哪。”
“嗯?”夏帆没反应过来,
宋时沅微微偏身,庞大的竖琴顷刻变为背景,因此令她仿佛教堂中的天使。
“在哪买的。”
“南门啊。”夏帆讷讷道。
宋时沅没接话,很微妙地提了提唇角,侧身继续抹弦。
夏帆知道她在笑什么。
南门是她们约会的初始点。
晚课九点半结束,走廊的吊灯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空气潮湿,又要下雨了。
学生匆匆赶往宿舍,生怕被刮跑。
唯独夏帆跟宋时沅逆着人群朝外。
引得不少人步步侧目。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路灯尽头才慢慢靠近些。
夜色朦胧,宋时沅不知何时点了烟,松松夹在食指与中指间,白烟裹着她细腻的皮肤徐徐上升。
那烟嘴上还糊了口红,瑰丽得不像样,仿佛一杯乍然流入鲜花汁子的冰水。
宋时沅有诸多秘密,夏帆是知情者。
她确实恋爱基础为零,感情方面更是只笨鸟,不懂谈情说爱,更不懂怎么追人。
夏帆高中见过别人谈,照葫芦画瓢,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先睡一觉。
她记得宋时沅当即就抬了眼:“?”
夏帆有张格外纯粹的脸,眸光倔强,那含着不知天高地厚的无所畏惧脆生生撞入宋时沅眼中。
笼中鸟与自由翱翔的飞鹰对比强烈。
宋时沅细细思绪,
她到底怎么做的思想斗争夏帆无从得知,只记得她们绕开人群来到酒店,宋时沅让她先去洗澡,自己则抱起手坐在床边。
夏帆出来时,她左手捻着燃烧的香烟,异常浓烈,十分不符合此情此景此人。
这场欢/爱开始的猝然,结束的绵长。
等打开灯宋时沅才发现指尖的血,被单上也有,像倒洒了一樽红墨水,
女人不比男人,根本不在乎第一次还是第一百次,只不过宋时沅没想到,夏帆胆大包天约她……
——却是个新手。
夏帆有个老毛病,说好听是敏锐,退一步说是敏感,她在这场没什么感情基础的枕边游戏里,发现了宋时沅的端倪。
例如,极度不符合外表人设的烟瘾,例如稍不熟练的技巧,又例如对方难以抑制的情绪异样。
夏帆心中有个猜测,在结束一轮后裹着被子缠上去,问:“要再来一次吗?”
“……”宋时沅稍稍愣神,随即勾住她的脖颈。
看来猜对了。
宋时沅慢慢拢起墨汁般的卷发。
动情的时候,眼眸中浓稠的情/潮是散不开的,汗水凝在面上,嘴唇如衔玉珠。
好几次都有些狠戾,宋时沅询问她力度。
夏帆却轻轻摇头,后仰的发丝铺开,她泪光欲坠,带着数不尽的……媚色。
大胆,无谓,出格。
宋时沅一瞬间很想亲吻她,剥开她的皮肉,俯视她的灵魂。
但更多的,是想撕碎,揉皱,将一切塞进骨血里,生吞活剥,吃得一干二净。
无人知晓的角落,她们维持这样不伦不类的关系到现在,且依旧在保持。
忽而一阵剧痛,夏帆被迫将注意力拉回现实,发现是宋时沅的烟头蹭掉了火星,落出来的灰烬跳出一两点到手背上。
宋时沅丢掉它,淡声询问:“开了多久的。”
夏帆看一眼手机:“四个小时,够吗?”
“……”
宋时沅眯起眼,瞳中霜花飞舞。
她略淡的表情难得爬满戏谑,显得本就不大温柔的面色更为精明:“你够就行。”
夏帆:“…………”
其实她觉得有点太放纵。
有时候会意识到再这么弄下去不可以。
但宋时沅不容遐想,总是执行力惊人。
夏帆便将脸埋进消毒水味浓厚的枕头中,难以控制地蜷缩,伸直,再蜷缩。
数不尽的浪潮席卷,她偶尔得空喘息,找到些理智定睛去看对方。
宋时沅凌厉的眉目浸在昏暗中,半明半昧之下更显张力,更显明艳。
夏帆掠过她掉下的一缕墨丝,气喘吁吁地,还有心情开玩笑:“宋时沅,你这么漂亮,咱们睡一起到底我赚了还是你赚了?”
不过单纯夸赞一场视觉盛宴,谁曾想宋时沅的目光瞬间冷下来,甚至逐渐停止动作。
“所以你是因为容貌才接近我的吗。”虽然还没有抽离,但手的主人已然直起身体。
那表情淡得分辨不出这句话是询问亦或肯定。
莫名其妙。
夏帆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悄悄窥窃她。
宋时沅的头发保养极好,乌沉沉的自然卷,尾梢堪堪挡住锁骨上奇妙的纹身。
是座火山,纹身师手艺精湛,贴近看仿佛能看见迸发的金黄岩浆。
夏帆盯着这片皮肤发呆,听见宋时沅语调平淡地说:“你分得清我吗。”
她突然居高临下地捏住夏帆尚未褪去潮/热的脸:“看清楚了,我是宋时沅。”
夏帆顾不上疼,她满脑子疑惑。
她当然知道她是宋时沅。
难道还会有第二个宋时沅不成?
她不信世界上会有两个同时拥有攻击性和侵略性美貌的人,要是有,得给祖宗磕头,感恩遇见。
面前,宋时沅直勾勾盯着她,一边眼珠被床头灯照成棕褐色。
黑发红唇,真是朵带刺玫瑰。
不过此朵玫瑰气息太冷,如寒霜入境。
夏帆偏脸避开对方的手,小声道:“我知道。”
女人眼波流转,浅棕色的珠子在亮处度了一圈,又变回墨灰。
“你最好是。”宋时沅语气平平。
“……”
夏帆不服气,转头瞪她,可惜盈满水光的眸子属实没有杀伤力。
这么一打断都失去了兴致,两人下床擦洗。
夏帆洗得比较久,宋时沅去了阳台抽烟。
她身材高挑,倾斜在栏杆上的模样异常风情万种,夜色中令人得挪不开眼。
夏帆因此轻而易举原谅了她的莫名其妙。
实际上吧,她们互相从未说过在一起之类的话,比起情侣更像另一层关系。
所以算是摸着石头过河,夏帆大概能猜到宋时沅的一些嗜好。
她喜欢计划之外的计划,跳脱规矩的意外。
因为原生家庭的影响,夏帆好不容易得到释放,上来便跳过正常程序。
这么直接了当的,正中宋时沅下怀。
回到宿舍梁嘉莉还没睡,敷着面膜看韩剧。
见夏帆推门换鞋,小小声揶揄:“要不你俩干脆住一块儿得了,省得跟偷/情似的有来有回。”
“你烦。”夏帆光脚踩到地上。
瓷砖地,被空调吹得冰冷,冻得她一激灵,突然就开窍想到些事。
于是第二日,上完专业课中场休息的宋时沅接到微信消息,随手拿起来看。
夏帆:【我们不如搬出去住吧?】
宋时沅:【?】
夏帆还在打字:【南门有个小区不错,一房一厅,离学校走路五分钟,电梯房精装修,月租三千,民水民电。】
【……】放下手机,宋时沅抚琴。
弦声铮铮如珠,一颗接一颗迸溅,当真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感觉。
宋时沅跟夏帆不同,不是冲动奔放的类型,但她渴望洒脱。
所以更显得夏帆独特,自然而然就跳出常态,打破安稳。
不,不是安稳,是无趣无聊。
宋时沅勾弦的手顿时用力,天使般的乐器乍然发出不符合本物的沉闷声。
宿舍里夏帆还在忐忑是否猜错了。
然后手机“叮”一声,她忙不迭打开看,宋时沅回了消息,文字瞧不出情绪,但夏帆能脑补到她那副漠然的语气:
【可以。】
2025/6/24
晋江首发,云深月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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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