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定是撞邪了。
沈雨青急忙把奇怪的思绪扔出脑外。出了地铁往家里走的过程中,他还特意去街角的十字路口扔了枚硬币。
硬币被指尖一弹高高抛起,在空中旋转,银白光泽在他眼中闪耀,极短一瞬后,硬币‘啪’的落地。
这是沈雨青听院长姑姑说的方法。小时候,他有一段时间总被噩梦缠身睡不好,院长姑姑就是这么做的。一边把他带到十字路口,轻抚他的脑袋,一边扔下一枚硬币,嘴里念叨着:“保佑青青平平安安睡个好觉。”
扔完硬币,无事发生。也许是因为心理作用,沈雨青感觉浑身舒坦许多,走路把腰板挺得更直了。
他回到家,换好鞋,脱下外套,洗洗手,整个人摔进绵软的被子里。
精神上的疲惫顿时如潮水般涌来,即使他在现在的公司里,已经算是清闲拿钱多的职员,但日复一日的朝九晚六,还是让他感觉十分痛苦。
沈雨青举着手机刷外卖软件,快速点好外卖后,他又满血复活,先是换上运动装,跟着收藏的运动教程进行了每日训练,汗液凝在皮肤上,非常不舒服,于是他快速冲了个澡,等到抹完身体乳,护完肤后,再打开门,外卖早已静静地躺在门口,等待着主人。
吃完饭,沈雨青躺在床上。
室内昏暗,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放映着一部外国恐怖电影,手边的小桌摆放着可乐和零食,他抓起一把零食,挨个把它们丢进嘴里。
斧子挥下去,鲜红的血仿佛还带有温热,从人体中迸溅出来洒在屏幕上,也洒在观众的脸上。沈雨青的脸一下子被映照得通红,但他没什么表情,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只是把零食倒出一把又一把,腮帮鼓起嚼得咔咔响。
电影结束,他去洗漱间刷牙,洗脸,找好明天要穿的衣服,换上睡衣,拿着书爬上床。
一盏小夜灯在床头莹莹亮起,连成长串的外国人名和繁杂大段的描写让他很快便产生了困意。
在确定好闹钟会准时响起后,沈雨青迷瞪着去厕所放水,回来后没几秒便彻底陷入了黑甜梦境。
分不清时间。夜灯似乎因为电量不足而中途熄灭,漆黑的房间中寂静一片,掉针可闻。
半梦半醒,沈雨青第一感觉是冷,周身彻骨阴冷。
睡前明明塞好了被子,为什么还是这么冷…
冬末春初,气温还不是很稳定,沈雨青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把被子往上扯扯,整个人又埋进去。
好闷。第二感觉是闷,闷得他快喘不过气了。腰间沉重,像栓了条无法挣脱的锁链。
沈雨青轻咳一声,准备再去上个厕所。他挣扎着起身,呼吸间,他的手向下一撑,摸到了什么东西——
滑腻、冰凉。
呼吸停滞。
这是什么。为什么他的床上还有别的东西。
头皮发麻,沈雨青瞬间清醒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贼。
小区高档精装公寓,24小时安保执勤,真要遇到什么,也就是打个电话的事,几分钟后,执勤的保安便会上来帮他解决。
但…事情可能不是进贼那么简单。
随着他起身,床上的不速之客也发出迷朦呓语,似乎有些不满。沈雨青坐起身来,即便这样,腰间禁锢着他的物件仍没有放开。
他买的窗帘特意选的厚实遮光款,惨白的月光只能从小窗泻进来一丝,只有一丝月光也是够的,沈雨青屏住呼吸,一点一点掀开被子,他想看看与他同床共枕的变态到底是谁,他总觉得——对方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
手指拎着被子,掀开一寸又一寸,待那人脸完全展露出来之际,沈雨青喉咙里忽然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惊嚎,他眼睛睁得极大,又不敢惊动床上熟睡的人,只能用双手死死捂住嘴巴,把放大的情绪通通咽进肚里。
床上…床上的人是沈弥生。
他的男友。
从小到大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彼此再熟悉不过,他不会认错。
沈雨青看向自己腰间,一双坚实手臂,冰冷、惨白,像两根粗硬钢管,环绕、禁锢着他的行动。
就是这双手,刚刚差点箍得他喘不过气。沈弥生力气大,总会把沈雨青弄得不舒服,他一直是知道的,也会格外注意。
床上的男人还没有醒,他的表情安详甜蜜,嘴角微微翘起,就像在妈妈肚子里做了个美梦。
沈雨青低下头,屏住呼吸,仔细地盯他。
苍白的皮肤,高挺的鼻梁,微长的黑碎发,连脸上小痣的位置都如假包换,这是沈弥生的脸没错。
沈雨青又看向腰间那双手,宽大,有力,无数次的十指交握,和自己印象中的一模一样。
不对啊…不对啊…
沈雨青在黑暗中焦躁地啃指甲。
这怎么可能呢。
心中紧张,身体的防御机制几乎是一瞬间就带高了体表温度,沈雨青内心深处产生了无法解释的荒诞感,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发烧了,烧糊涂了。
腰间的手又箍紧了,沈弥生似乎能觉察到他想离去的意图,一瞬间环抱住他,还在睡梦中委屈地挽留:“青青…”
“啊——!!”
听到这呼唤,沈雨青本就发麻的头皮一下子炸开,他再也受不了了,尖叫着地跳下床,慌不择路地奔向洗漱间,直接把自己反锁在里面。
坐在马桶上,胸腔里的心脏跳得震天响。
红血丝疯狂蔓上眼白,沈雨青犹如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他急促地喘着气,神色狰狞,又无处发泄。
疯了、疯了、这世界疯了吧。
沈弥生不是死了吗?他亲眼看到一米九的大高个被烧成三公斤多的骨灰,还是他为沈弥生操办的所有下葬事宜。
沈弥生确确实实已经死了呀…他真的该死了。
他不可能活的。
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是活的。
沈雨青又想到他格外惨白的皮肤,冰凉的体温。
天!他、他已经变成鬼了吧!可是…为什么变成鬼了还要缠着自己!不是应该,彻底消失!
把他弄死就是为了让他赶紧退出自己的生活啊。
天呐…天呐!沈雨青几乎要哭出来,为什么他变成鬼了还能找到自己?沈弥生怎么总是阴魂不散的,苍天!救命啊!
沈雨青在洗漱间里发出呜呜的哭声。
他崩溃地哭了,从一开始的压抑到最后的哀嚎,声音越来越大。
这声响似乎终于吵醒了在床上昏睡的沈弥生。高大的男人拖着沉重的脚步,缓慢的,一步步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咚】
【咚】
【咚】
像首凌迟前的歌谣。
泪水糊了满脸,沈雨青盯着那扇模糊的玻璃门,抬起头,本能地屏住呼吸。
救命啊…救命啊…谁能来救救他,随便谁都好…救命啊。
玻璃门上突然贴上来一个模糊黑影。
高大,强壮,带着浓重的、如墨的黑。
沈雨青盯着那影子,手脚都收到身上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他捂住嘴巴,默默流着泪。
“青青,不要再哭了。”门外的黑影嗓音低沉,宛若某种老旧机器重新开始运作。
“把门打开,我抱你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沈弥生的声音暗哑疲惫。
听到他这样说,沈雨青的泪流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