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丈夫》 第1章 第一章 “哈喽,您好,能听见吗…” 语音连麦中出现了一道轻飘飘的声音,虚弱,沙哑,像闷在罐子里,透着股小心翼翼的病态。 “你好。”今晚连麦的战况惨淡,许多人分享的灵异故事都差了点意思,博主从最初的激情昂扬到后来的困倦疲惫,愈发没劲。眼看着时间接近尾声,马上就能下班了,博主便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没把最后一位连麦人太当回事。 “可以听清,请分享你的故事吧。”虽然思绪早已飘回家,但博主还是秉持着职业操守,嘴巴里吐出千篇一律的引导话语。 “好、好的。”屏幕那头的人似乎因为这句话,获得了些小小的鼓励,他轻咳一声,缓缓道:“我要分享的,是我自己的故事,我…” “哎,哎!不能说第一人称。”博主眉头一拧,不耐烦地纠正他:“你想个名字代替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之前没连过…”听着连麦人在手机那头频频道歉,博主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一声,他几乎能脑补出这位连麦人的大致形象—— 平平无奇的相貌,软弱无能的性格,单调无趣的人生。 或许,灵异事件的出现,恰恰成为了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亮点。 博主想,他真该好好感谢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能让他这个平凡的普通人连上麦,在今天的直播间里留下一抹擦不掉的痕迹。 “那,我就用…‘青青’代替吧。”说到这个名字,连麦人的声音又低了些,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嗯,可以。”虽然从语音中能听出连麦人的情绪有些不稳,但博主并不想安慰他,平淡道:“请你给我们讲讲青青的故事吧。” “好的…”连麦人那头忽然传出嘶嘶拉拉的响声,让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悠远而模糊,荡起层层回音:“那天…很平凡…青青下班回到家…洗漱完…躺在床上睡觉…他…半夜被冷醒了…睁开眼发现…床上居然…还有一个人…” 五点五十八分,沈雨青像往常一样坐在工位上刷手机。 同事姐见状笑着打趣他道:“每次下班都这么积极,上班也没见你来早过。” 沈雨青非常清楚自己的优势所在,笑起来灿烂纯真的模样任谁都难给他差脸色。 所以他冲女人笑了,调皮道:“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周姐你就别管我了。” 虽然冲女人这么笑着,但沈雨青心里可是狂翻白眼。 上次就在茶水间看到女人和别的同事嚼他舌根,一见他本人进来了,立马不再讲话,眼神飘忽,脸色也变得尴尬。 难怪老公好吃懒做,儿子还被老师叫家长。沈雨青在心里冷哼一声,当着女人的面,只是轻轻地哼笑出来,他看了眼表,假装惊呼:“哎呀!到点了,要下班了!” 沈雨青拿起公文包跳起来,他的工位本就离打卡机近,没走几步,一个手印便按到机器上,【打卡成功】的提示音响起,他彻底结束了今天的上班日程。 每天第一个下班,第一个出公司,第一个到家的感觉让他心里非常美妙。 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活动着肩颈酸痛的肌肉,沈雨青的心情愈发舒畅。 呼——果然,只要不上班,看什么都是惬意的。 经过一条长长的地下通道,沈雨青往地铁站的方向走,这是他每天下班的必经之路。 不过他很讨厌地铁。 为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沈雨青把房子搬到了离公司仅有五站地铁的小区,虽然租金比之前贵了快一倍,但好在大大缩短了通勤距离。他没驾照也没车,只能天天坐地铁骑单车,临泽市交通发达,地铁能直通小区门口,为他省去了许多麻烦,总体来说还是很便利的。 即使这样,沈雨青还是很讨厌地铁。 早高峰、晚高峰,拥挤的人群像繁衍过度的蚂蚁,大大小小,男女老少挤到他身上,堵住车门,踩脏他的皮鞋,小孩子的哭声与尖叫整个车厢都听得见,偏偏大人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玩手机。 陌生的气味一股脑涌进鼻腔,烟味、臭味、咳嗽声,带着病毒的唾沫星子喷溅到空气中,油腻结绺的头发上夹杂着大块花白碎屑,荡漾在眼前,让人没法视而不见。 情侣啵嘴时拉出的黏腻口水,旁若无人的油腻情话听得人眉头紧皱。一幕幕在地铁车厢里轮番上演不重样,每天都有新的大戏。 沈雨青快吐了。 于是他喜欢赶在人们上车之前,再早一点。 但早也早不到哪里去。 地铁里的人还是很多,沈雨青躲在角落安静呆着,宛若一株写满生人勿近的幽怨毒蘑菇。 前面虎背熊腰的大叔肩上坐了个调皮的小女孩,小女孩左看看右望望,就是不安生。 地铁门再次开启,又有人涌进来,小女孩离他更近了些。被这么一挤,沈雨青掏手机都有些费劲。他索性打开蓝牙耳机,不看手机,改成听歌…听歌总行了吧。 放下手机,他意外地跟小女孩对上眼,大眼瞪小眼。 小女孩生得像爸,并不算是可爱的相貌,沈雨青对不好看的东西没什么耐心,于是他冲小女孩挑挑眉,用眼神示意,意思是:看什么看? 小女孩看他一眼,没说话,错开目光,慢慢把视线转移到了他身后。 沈雨青紧贴着车身,车运行,在地铁隧道里飞驰而过,小女孩直愣愣地盯着他身后,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满是严肃。 没过几秒,她又开始咯咯直笑,弄得沈雨青有些莫名其妙。 “笑什么呢。”沈雨青没忍住,出了声,声音不大,还是引起了女孩父亲的关注。 女孩父亲拍拍小女孩,对她道:“娇娇,你坐好,我们马上到家了。” “不要!”名叫娇娇的小女孩笑起来露出两颗兔子门牙,很开心地说:“我跟大哥哥玩游戏呢!” 女孩父亲扭过头,抱歉地冲沈雨青笑笑,搞得沈雨青更加懵圈了。 玩什么游戏,他从始至终就没搭理过这小孩好吧。 五站到了,用时将近三十分钟。沈雨青准备下车,小女孩兴奋地冲他挥手,说:“大哥哥再见!” 见状,小女孩的父亲也冲他一笑,似乎在感谢他刚刚陪自己女儿一起玩。 沈雨青不是冰块做的,遇到这种情况,他也露出标准微笑,冲小女孩客套道:“再见哦。” “…再见哦。”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迈出的脚步僵在原地。 沈雨青的大脑完完全全空白两秒。 他幻听了吗。 为什么刚刚他还听见了别人的声音。 而且那个声音,很熟悉,他非常熟悉。 日日夜夜,趴在他耳边低喘的声音,他…不会听错,吧。 压下心中惊诧,沈雨青在列车门关闭的前一秒,快步跑了出去。 第2章 第二章 今天一定是撞邪了。 沈雨青急忙把奇怪的思绪扔出脑外。出了地铁往家里走的过程中,他还特意去街角的十字路口扔了枚硬币。 硬币被指尖一弹高高抛起,在空中旋转,银白光泽在他眼中闪耀,极短一瞬后,硬币‘啪’的落地。 这是沈雨青听院长姑姑说的方法。小时候,他有一段时间总被噩梦缠身睡不好,院长姑姑就是这么做的。一边把他带到十字路口,轻抚他的脑袋,一边扔下一枚硬币,嘴里念叨着:“保佑青青平平安安睡个好觉。” 扔完硬币,无事发生。也许是因为心理作用,沈雨青感觉浑身舒坦许多,走路把腰板挺得更直了。 他回到家,换好鞋,脱下外套,洗洗手,整个人摔进绵软的被子里。 精神上的疲惫顿时如潮水般涌来,即使他在现在的公司里,已经算是清闲拿钱多的职员,但日复一日的朝九晚六,还是让他感觉十分痛苦。 沈雨青举着手机刷外卖软件,快速点好外卖后,他又满血复活,先是换上运动装,跟着收藏的运动教程进行了每日训练,汗液凝在皮肤上,非常不舒服,于是他快速冲了个澡,等到抹完身体乳,护完肤后,再打开门,外卖早已静静地躺在门口,等待着主人。 吃完饭,沈雨青躺在床上。 室内昏暗,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放映着一部外国恐怖电影,手边的小桌摆放着可乐和零食,他抓起一把零食,挨个把它们丢进嘴里。 斧子挥下去,鲜红的血仿佛还带有温热,从人体中迸溅出来洒在屏幕上,也洒在观众的脸上。沈雨青的脸一下子被映照得通红,但他没什么表情,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只是把零食倒出一把又一把,腮帮鼓起嚼得咔咔响。 电影结束,他去洗漱间刷牙,洗脸,找好明天要穿的衣服,换上睡衣,拿着书爬上床。 一盏小夜灯在床头莹莹亮起,连成长串的外国人名和繁杂大段的描写让他很快便产生了困意。 在确定好闹钟会准时响起后,沈雨青迷瞪着去厕所放水,回来后没几秒便彻底陷入了黑甜梦境。 分不清时间。夜灯似乎因为电量不足而中途熄灭,漆黑的房间中寂静一片,掉针可闻。 半梦半醒,沈雨青第一感觉是冷,周身彻骨阴冷。 睡前明明塞好了被子,为什么还是这么冷… 冬末春初,气温还不是很稳定,沈雨青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把被子往上扯扯,整个人又埋进去。 好闷。第二感觉是闷,闷得他快喘不过气了。腰间沉重,像栓了条无法挣脱的锁链。 沈雨青轻咳一声,准备再去上个厕所。他挣扎着起身,呼吸间,他的手向下一撑,摸到了什么东西—— 滑腻、冰凉。 呼吸停滞。 这是什么。为什么他的床上还有别的东西。 头皮发麻,沈雨青瞬间清醒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贼。 小区高档精装公寓,24小时安保执勤,真要遇到什么,也就是打个电话的事,几分钟后,执勤的保安便会上来帮他解决。 但…事情可能不是进贼那么简单。 随着他起身,床上的不速之客也发出迷朦呓语,似乎有些不满。沈雨青坐起身来,即便这样,腰间禁锢着他的物件仍没有放开。 他买的窗帘特意选的厚实遮光款,惨白的月光只能从小窗泻进来一丝,只有一丝月光也是够的,沈雨青屏住呼吸,一点一点掀开被子,他想看看与他同床共枕的变态到底是谁,他总觉得——对方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 手指拎着被子,掀开一寸又一寸,待那人脸完全展露出来之际,沈雨青喉咙里忽然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惊嚎,他眼睛睁得极大,又不敢惊动床上熟睡的人,只能用双手死死捂住嘴巴,把放大的情绪通通咽进肚里。 床上…床上的人是沈弥生。 他的男友。 从小到大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彼此再熟悉不过,他不会认错。 沈雨青看向自己腰间,一双坚实手臂,冰冷、惨白,像两根粗硬钢管,环绕、禁锢着他的行动。 就是这双手,刚刚差点箍得他喘不过气。沈弥生力气大,总会把沈雨青弄得不舒服,他一直是知道的,也会格外注意。 床上的男人还没有醒,他的表情安详甜蜜,嘴角微微翘起,就像在妈妈肚子里做了个美梦。 沈雨青低下头,屏住呼吸,仔细地盯他。 苍白的皮肤,高挺的鼻梁,微长的黑碎发,连脸上小痣的位置都如假包换,这是沈弥生的脸没错。 沈雨青又看向腰间那双手,宽大,有力,无数次的十指交握,和自己印象中的一模一样。 不对啊…不对啊… 沈雨青在黑暗中焦躁地啃指甲。 这怎么可能呢。 心中紧张,身体的防御机制几乎是一瞬间就带高了体表温度,沈雨青内心深处产生了无法解释的荒诞感,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发烧了,烧糊涂了。 腰间的手又箍紧了,沈弥生似乎能觉察到他想离去的意图,一瞬间环抱住他,还在睡梦中委屈地挽留:“青青…” “啊——!!” 听到这呼唤,沈雨青本就发麻的头皮一下子炸开,他再也受不了了,尖叫着地跳下床,慌不择路地奔向洗漱间,直接把自己反锁在里面。 坐在马桶上,胸腔里的心脏跳得震天响。 红血丝疯狂蔓上眼白,沈雨青犹如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他急促地喘着气,神色狰狞,又无处发泄。 疯了、疯了、这世界疯了吧。 沈弥生不是死了吗?他亲眼看到一米九的大高个被烧成三公斤多的骨灰,还是他为沈弥生操办的所有下葬事宜。 沈弥生确确实实已经死了呀…他真的该死了。 他不可能活的。 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是活的。 沈雨青又想到他格外惨白的皮肤,冰凉的体温。 天!他、他已经变成鬼了吧!可是…为什么变成鬼了还要缠着自己!不是应该,彻底消失! 把他弄死就是为了让他赶紧退出自己的生活啊。 天呐…天呐!沈雨青几乎要哭出来,为什么他变成鬼了还能找到自己?沈弥生怎么总是阴魂不散的,苍天!救命啊! 沈雨青在洗漱间里发出呜呜的哭声。 他崩溃地哭了,从一开始的压抑到最后的哀嚎,声音越来越大。 这声响似乎终于吵醒了在床上昏睡的沈弥生。高大的男人拖着沉重的脚步,缓慢的,一步步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咚】 【咚】 【咚】 像首凌迟前的歌谣。 泪水糊了满脸,沈雨青盯着那扇模糊的玻璃门,抬起头,本能地屏住呼吸。 救命啊…救命啊…谁能来救救他,随便谁都好…救命啊。 玻璃门上突然贴上来一个模糊黑影。 高大,强壮,带着浓重的、如墨的黑。 沈雨青盯着那影子,手脚都收到身上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他捂住嘴巴,默默流着泪。 “青青,不要再哭了。”门外的黑影嗓音低沉,宛若某种老旧机器重新开始运作。 “把门打开,我抱你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沈弥生的声音暗哑疲惫。 听到他这样说,沈雨青的泪流得更凶了。 第3章 第三章 “不要...不要!”沈雨青冲门那头喊叫:“你走开!走开!” 然而门外的黑影就像听不懂他说的话一样,一边开始拿身体撞门,一边口中念叨着:“青青...青青...把门打开...青青...听...话...” 【嘭嘭】 【嘭嘭嘭】 □□撞击门的声音越来越重,一扇小小的玻璃门哪经得起这么撞,没过几分钟,门嘭地一声被撞开。 门内,沈雨青整个人团起来蜷缩在马桶上,惨兮兮的模样活像只落魄野猫,流了太多泪,他的眼睛红又肿,此刻正神色惊惧地盯着门外的巨大黑影,似是怕极了。 那黑影和他对视着,幽幽地叹了口气,洗漱间的灯被按亮,黑影一步步朝他走过来,对沈雨青说:“不是怕黑吗?怎么不开灯。” 他走到沈雨青身前,双臂一张,就能把沈雨青轻松抄起,抱在怀里。 “一起去睡觉吧,不然明天你又该说没睡够。”灯又被关掉,沈雨青浑身僵硬,连大气都不敢喘,沈弥生也不在意,就像完成某样固定程序,把沈雨青塞进被子里,仔仔细细帮他掖好被角,又呼噜呼噜他的脑袋,随后男人也躺下,扯过一点被子盖住身体。 两条冰白手臂像烙印,穿插在沈雨青腰间,箍得很紧。沈雨青的眼珠往下瞥,沈弥生低头埋在他怀里,唇边甚至染上了抹宁静的笑。 “沈...沈弥生?”沈雨青战战兢兢地问,他的声音又开始染上哭腔,不知是惊是怕:“...是你吗?” “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你不是沈弥生!”他猛地坐起来,一把抄起放在枕头下的红剪刀,裹着被子快速爬远。 沈雨青一边举着剪刀乱戳,一边神色癫狂地质问男人:“你、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沈弥生,沈弥生已经死了!你是谁!为什么和沈弥生长得一模一样?谁派你派来的?有什么目的?你怎么进的我家?说话!!!” 然而,床上的男人只是睁开眼,回以他死水般的目光。 “怎么不说话?你、你再这样我,我报警了!!”沈雨青又飞速爬去够床头的手机,他按亮手机屏幕,上面赫然亮着【3:30分】的字样,他调出通话界面,急急忙忙按下110三个数字,还没等拨通,便听见床上的人发出一声诡异的轻笑。 指尖僵在空中半秒,沈雨青毫不犹豫地按下通话键,恶狠狠地质问道:“你他妈笑什么。” 沈弥生的眼睛像两个幽深黑洞,快要把人吸进去,他垂下眼睫,似是自嘲:“没用的,他们看不到我。” 他幽幽地说:“我,只能被你看到。” “这、这是什么意思…”还没等沈雨青问完,手机那头便响起一个女声:“这里是临泽市公安局110接警处,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沈弥生当着警察的面继续说:“青青忘了我是怎么死的吗?” 沈雨青举着手机,‘我、我...’了半天,根本吐不出完整的句子。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能听见吗?”接警员重复着问询。 最终,沈雨青败下阵来,他面色灰白,嗫嚅着妥协:“不好意思...打错了。” 电话被他挂断。 沈雨青当然记得沈弥生是怎么死的。男人的半截身体被机器挤压,柔软的肠子流到地上,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他们口中描述的鲜血淋漓的惨状,足以让他毕生难忘。 可这跟他的计划根本不一样!他只是想让沈弥生暂时离开他,谁让他怎么都不愿意! 他没别的办法了,只能让沈弥生吃点小苦头,或者落下点小毛病,最多只是个残疾,到时候他会把沈弥生送回老家,供他吃穿一辈子,不管怎样都比他进厂打工,当一辈子工人强! 能做到这个份上,沈弥生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 再说了,沈弥生的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心虚!沈雨青安慰自己,是工人...是工人疏忽大意!那工人本就是个蠢货,是造成沈弥生死亡的罪魁祸首!他沈雨青只是收买了工人,给不听话的沈弥生一点小小的警告,是工人笨手笨脚,粗心酿成了大祸!他沈雨青没有错!没有错!! 这都是...命。 他也很惋惜,也很痛苦啊,他从没想要沈弥生死的,他怎么可能不痛苦呢?沈雨青和沈弥生从小一起在福利院长大,作为最熟悉彼此的人,作为情侣来说,没有人比沈雨青更爱沈弥生了,不是吗...? 只是,只是有爱,就能忽略恨吗?好吧!都承认吧!沈雨青大可都承认!爱与恨相伴相生,他怎么可能不恨沈弥生呢? 明明都跟他说了几百遍,自己与林格只是逢场作戏,他不喜欢林格,林格对他也没意思,他们的眼里都只有钱和利益!为什么沈弥生就是听不懂呢? 办一场虚假的婚礼,再生个孩子,林格的家族与陆家联姻,沈雨青作为陆家养子,也能成功跻身上流,陆家家业庞大,只是分到一点点肉渣都足以让他们跨越阶级,过上沈雨青从小就梦寐以求的日子,从此沈弥生也能衣食无忧,不用再起早贪黑,全年无休,每天去工厂耗命。 皆大欢喜不是吗?这都是为了他们好啊...天中大奖,只差一步就能成功,沈弥生怎么就不能理解他呢? 他是在脑海中产生过无数次这样的念头,在沈弥生很执拗时,他是想过…也许、沈弥生从自己的人生中消失就好了,但他只是想一想,又怎么能当真? 沈弥生虽然是累赘,是沈雨青通往美好未来的绊脚石;但他也是朋友,是爱人啊。 福利院相伴长大的童年,让他们根本没办法舍弃彼此,一切的一切,沈雨青只能归咎于沈弥生的想法太偏激、太死板、不够灵活、不懂变通。 他没错,没错!沈弥生的死都是他的命!是老天爷要帮沈雨青收他! 沈雨青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说服了自己。 沈弥生会死,是工人偷懒操作失误,跟沈雨青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那只是他的命。 人,总要学会认命。 “我知道了!你是真的...你是真实存在的。”沈雨青扯掉被子扑过去,胡乱地摸着沈弥生冰凉的身体。 天呐、天呐!沈雨青太绝望了,为什么这个人还能活?他现在到底是什么东西?内心崩溃到极点,他又开始想笑:“好了,你是存在的,说吧!你想要什么?你为什么出现?你的目的是什么?”他的眼里闪过一抹癫狂狠意,像拷问犯人一样逼问沈弥生,手指经过之处,沈弥生的身体竟然都完好无损。 慢慢的,沈雨青翻身坐在他身上,双手一点点合拢,来到沈弥生脖颈处,不等他回答,便死命掐住他。 双目陡然暴突,沈雨青咬牙切齿道:“不死?装神弄鬼?那就再死一次!看你还能不能活!” 随着他的双手用力卡住沈弥生的喉咙,沈弥生进气越来越少,他的大掌无力地拍打着身上的人,力气却越来越弱。 沈雨青使出吃奶的力气,如条蟒蛇般死死缠紧男人脖子,时间沉默地流逝,沈弥生双眼渐渐翻白,嘴角流出涎液,腿猛地一蹬,像在做最后的挣扎—— “死吧...死吧...”沈雨青勒住他脖颈,这个姿势从侧面看居然像拥抱,沈弥生躺在他怀里,面色逐渐发紫,沈雨青哄着他:“沈弥生,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能再活着了。” 待怀里冰凉的人终于变得一动不动,沈雨青又等了几分钟才卸了力气,知道自己终于大功告成,他浑身无力地瘫在沈弥生身上,舒了长长一口气—— 呼。总算死了,总算又死了一次,真累啊。沈雨青累得想睡觉了,人要怎么处理?如何分尸?如何抛尸?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尸体带出去?他通通不想在此刻思考。 死过一次的沈弥生再次被他弄死,还能被称之为尸体吗?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不能转动。 算了,就算和尸体一起睡觉也无妨,今夜他不会介意。 沈雨青倒在了被自己勒死的沈弥生旁边。 他再次谋杀了自己的爱人。 闭上眼,沈雨青开始强迫自己进入梦境。 时间变得模糊,大约几个小时,或许只有一分钟后,腰间再次缠上来一双手,惨白、冰凉、强硬,如之前那般紧紧箍着他。 哒哒… 鸡皮疙瘩瞬间布满全身,沈雨青在黑暗中猛地睁开眼睛。 操。真是邪门了。 沈雨青低头,看到死而复生的沈弥生趴在他脖颈处,男人眷恋地蹭蹭他,抬起头冲他温柔地笑,问他:“青青,好玩吗?” “我刚刚配合的不错吧?演技是不是跟之前比,有很大进步?” 男人很乖,像条湿漉漉的大狗。 那双黑乎乎的眼眸里极快闪过一抹幽暗的光,男人询问沈雨青:“现在你可以好好睡觉了吗?” 第4章 第四章 “…哦。原来你杀不死啊。”沈雨青终于无语了,朝他僵硬地扯扯嘴角,“我刚刚跟你开玩笑呢,你不要介意啊沈弥生。” “…你的演技的确有很大进步。” 沈弥生不说话。 害怕到一定程度后,沈雨青反而觉得无所谓了,他问男人:“那你还留在这干嘛呢?不会是为了吓唬我吧。” “还是为了报复我?” 惨死的人重新回到凶手身边有什么目的,难道不是阴魂不散,为了报复吗。 还是说,沈弥生想把他一起带走。 只见沈弥生伸出手指,似乎想触碰他的脸,觉察到男人的意图,沈雨青直接别过脸去,探在空中的手也只得僵住。 “不是的,没那么复杂。”沈弥生垂下头,把手缩回去,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沈雨青信服,他无奈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放心不下你。” 他说:“我死的太突然,有好多事没跟你交待,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他来接我的时候,我不想走,我自愿留在这里。” 男人把头埋在沈雨青怀里,声音闷闷的:“其实,我早就想过,如果我有天一定要离开,要跟你交待什么?这些话太模糊,还没来得及用纸笔记录…”他顿了顿:“我没想到,我会离开的这样早。” “不过现在,你看,我还是能说给你听的。”沈弥生笑着抱住沈雨青微微发颤的身体,男人身高腿长,整个人像张大毯子,能完全包裹住沈雨青,他说:“青青,我不在时间里,你可以学着自己做饭。不要天天吃外卖,你喜欢吃的菜谱,在我手机的备忘录里,密码你知道,做法上面都有,你这么聪明,试几次就能学会。” “不要老是熬夜,虽然我说太多你也不会听,但我还是要说,没有什么比你的身体健康更重要,工作压力太大就歇歇,临泽本来就不是普通人能留下来的城市,有时候,我会特别想念我们以前在老家的日子,虽然赚的不多,但每天都很安稳。” “你还记得我师父吗?以前厂里教我的师父,姓高,平头,去年师父给我打电话,非要把他家房子送给我,他说自己得了很重的病,没几个月时间了。” “他已经没有亲人可托付,我知道你肯定不乐意,没有告诉你。其实我去看过师傅的房子,位置有点偏,房子是老小区,四楼,朝阳,五十多平的面积,完全够咱们住,师父走后,我把房子都收拾干净了,还买了几盆花放在阳台,一个冬天没回去看,不知道那些花都怎么样了?你不是一直都说,想有个家吗?” “我幻想过,以后我们住在那个小房子,白天上班傍晚回家,还能养一只你喜欢的小猫小狗,就像普通情侣一样,周末去公园散步,看电影,再买点你爱吃的小零食,一起回家打游戏。” “真的很感谢我师父,我们不用再为租金发愁了。每次想到这些,我都会感觉特别、特别幸福。” 沈弥生怀里抱着的人颤了颤,沈雨青逐渐细细抖起来,虽然咬着唇,但仍有微弱的呜咽声从唇边溢出。 神经病啊沈弥生,沈雨青在心里骂他,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交待后事么?人都死了还交代个屁?还是准备用自己的真心感化他?他都能做出谋杀恋人的事,还能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沈弥生这个傻子,为什么…会遇上他这样的坏人呢。 沈雨青一点也不想哭,但情绪转变实在太快,他不该这样的。 明明刚刚他还在恐惧自己死而复生的恋人,怕对方报复自己,甚至想再次杀死他,先下手为强—— 可当沈弥生开始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时,沈雨青身体中的一部分,确确实实在感同身受地哭泣。 他不是这么感性的人吧,快点停下,好丢人啊。 沈弥生接着说:“其实这几年,我明显感觉到你对我的态度变了很多,来了临泽之后,很多事都变了,临泽太大,太繁华,你适应得很好,很兴奋,但我一直很慌,我赚钱不多,在这里,很努力也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所以,当你提出你要和林小姐结婚时,我真的很痛苦。”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变了,变得不再爱我了?我根本不敢问,怕承受不了你的答案。” “你说你和林小姐只是各取所需,只需要办一场假婚礼,再生一个孩子,就能拿到陆家的钱。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轻松,也许你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不过是来通知我,你说一切都不会变,那我该怎么办呢?青青,作为你的伴侣,我要眼睁睁看着你和别人结婚无动于衷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那段时间,我抽烟抽得很凶,对你也很凶,我开始变得敏感,暴躁,变得不像我。看到你敷衍我的样子,我开始厌恶我自己,也开始厌弃我对你的爱。” “可是这样做是不对的,青青。孩子不是你和林小姐用来赚钱的工具,你也不能和林小姐结婚,我不会同意。在这件事上,你跟中邪了一样,完全听不进去我的话...” “临泽真的有这么好吗?为了留在这里,值得你付出这么多吗?” “我真的好想和你回到小时候,那时候你的眼里容不下太多东西,你会认真看着我,回应我。你的爱很简单很纯粹,我的也是。” 话音落下去,沈雨青回以长久地沉默,他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可是我们都长大了...”沈弥生叹了口气,“我死后,先是感觉很解脱,我的痛苦消散了,随着时间积累,我越来越放心不下你,我离开你身边太久了,你过得怎么样呢?能照顾好自己吗?我一直很担心。就算你想除掉我,想让我死,但我不想撒谎,我的爱还在这里,没有变过,我想让你一直健康幸福。” 胸前布料被沈雨青无措的眼泪打湿,男人摸摸沈雨青的脑袋,抱歉道:“对不起,又让你哭了。我的出现,好像总是会让你哭泣。” 他怀里的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埋着头,把沈弥生的衣服拽得更紧。 一颗心有万千种情绪,沈雨青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上一秒还想徒手勒死沈弥生,这一秒听到沈弥生的自白,又开始抑制不住地流泪。 自责、痛苦、愧疚...那些被花大力气强压下去的情绪,一瞬间全部破门而出,叫嚣着跑出来摇旗呐喊,让人没办法视而不见。 他一定是生病了,病入膏肓了。 他要在临泽过得好,他要成为陆家的一份子,他要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他要摆脱贫困窘境,彻底不再为生计发愁,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必须要抓住。 可与此同时,他又不想放手,不得不承认,他无比需要沈弥生的陪伴与爱,这些无影无形的东西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即使沈雨青每天还在正常上班,正常社交,沈弥生死后,每一步也都在按照设想正常推进,但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的心像个布满裂纹的精美花瓶,一触即碎。 当碎片落在地面上,任由沈雨青无视摆烂时,沈弥生又出现了,他把碎片轻轻拾起,想要粘好,缝合,还给他一颗最初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两个人会变成现在这样,沈雨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现在沈弥生又回来了,该害怕不是吗? 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情绪吧。 人该害怕鬼吗?即使这只鬼,是自己曾经最亲密的人。 可是,沈雨青再也不想放他离开了,不管现在的沈弥生是人是鬼,沈雨青都不想再放他离开。 无所谓了...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 为什么要现在说那些没有说出口的‘遗言’呢?明明就是为了让他心软,让他更放不下,那就让他再自私一次吧,明明他也舍不得。就像沈弥生说的,为了他健康幸福,沈弥生应该什么都愿意做才对啊。 “你…”沈雨青纠结着开口,结果声音沙哑特别难听,他赶紧咳了一口轻轻嗓:“既然你又回来,那我们…” 他咬咬牙,彻底抛弃了脸面,恳求道:“我们还像以前一样,行吗?” “你陪着我吧,沈弥生!”沈雨青抬起眼看他,这个角度会显得比较惹人怜爱,每次他像这样强硬地‘撒娇’,沈弥生都会受不了,最后一定会答应他的要求。 现在眼睛肿成大桃子,沈雨青还是想试一试。 男人长久而幽深地盯着他不说话,把他所有的虚伪表演都尽收眼底。 面子、尊严...沈雨青什么都不要了,他飞快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沈弥生!” 沈雨青紧紧攥住他的两只手,疯狂地摇晃:“不!不!对不起,对不起!老公!”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有办法,我真的知道错了,现在、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我不能没有你啊…你留下吧,嗯?我没你真的不行啊,我做饭总是糊掉,觉也睡不好…”沈雨青当着他的面又开始诉苦,他惯会戳人心窝,一直掉眼泪的模样像被人遗弃的弱小动物,就这样央求了好久,沈弥生抿紧的唇线终于松开一条缝,他没说话,只是用手拂去沈雨青眼尾的泪。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两人相伴多年,早已分不清彼此的真心,多说无益。 最后,沈弥生还是妥协了,他再一次原谅了沈雨青,也平静道出了事实:“我的执念是你,我离不开这间房子的。” “什么?那、那很好呀...”沈雨青的嘴角轻微抽搐着,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表演之中没回过神来。 他僵硬地笑了笑,一下子被喜悦冲昏了头脑:“那、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只不过现在,我出去工作,你在家!这不是很好吗?你看!我现在在临泽的房子虽然是租的,但一点儿也不小,我之后还会有属于自己的,崭新的房子!我向你保证,再等等,再等等就有了,好吗?” 说完这话,沈雨青心里算是彻底松了口气。似乎这样才能弥补他身上滔天的罪恶感,也能再次捆绑、控制住沈弥生。 沈弥生陪在自己身边呢,他还活着,和自己仍像情侣一般相处,会当自己的厨师和保姆,会哄自己睡觉。 他沈雨青,从来不是杀人犯,沈弥生就在他身边,睁眼就能看到。 沈雨青几乎要难以抑制地要笑出声。 真好…真好啊,他运气真好,名利、财富、爱人,他全都有了,他的运气怎么能好成这样! “你快同意呀沈弥生!”沈雨青的两条胳膊像蟹钳一样,用力摇晃男人,逼迫道:“你怎么不说话,不回应我?我都不在意你是不是鬼,你呢?你不是说舍不得我?放心不下我吗?难道那些话都是假的?还是根本就是在骗我,不爱我的是你吧!” “不是的,我说的都是真话!”男人急切地反驳,正中了沈雨青的圈套。 “我本来就是为了你留在这里,我答应你就是了,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会很难过。”被这么一激,沈弥生的态度终于开始微微融化。 “知道了,知道了,你最好了沈弥生。”沈雨青抱着他的手撒娇,眼睛弯成月牙,露出满足的微笑。 他们就这样拥着彼此,闹钟突然响起。 天亮了,疲惫的夜晚过去,沈雨青该去上班了。 红着眼睛关掉闹钟,他对沈弥生说:“我该走了。” “天亮了,你不会消失的,对吗?” 目的达成的沈雨青似乎又变成了记忆里的那副熟悉模样。 以自我为中心、虚荣、冷漠、控制欲强,性格和脾气,都谈不上好。 望着他哭到肿胀的面容,沈弥生摇摇头说:“我不会消失。” 沈雨青疑心病重:“你得保证哦。” 沈弥生笑了笑:“我保证不会消失,我会在家里,乖乖等你回来,好吗?” “好的。”沈雨青俯下身,又讨好般亲亲他的嘴唇,对沈弥生说:“谢谢老公,你最好了。” 第5章 第五章 将近一晚没睡,沈雨青却不是太困,他的精神极度亢奋,坐在工位前盯着屏幕出神,同事注意到他的面容,纷纷投来探寻的目光,沈雨青脸色发冷,权当没看见。 中午休息,沈雨青去茶水间接水,又在同事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看到没?他眼睛都肿了。】 【没看,我不敢看他,怕被发现。】 【呵呵…瞧你胆子小的,这有什么?富二代也烦恼啊,我要是有他这背景,我直接在家躺平了,还来上什么班。】 【就是啊,他真是陆临直接带过来的人?你亲眼看到了?】 【是呀!我骗你们干什么!那天我加班,你们都走了,我亲眼看见陆临把他带进公司的,咱们经理还叫我赶快倒水,我快成免费行政了。】 【你确定没看错吗?】 【你说明星我可能不认识,但那是陆临啊,大老板我肯定不会认错的。】 【那…他跟陆临什么关系啊,父子?陆临儿子不是去世了么?之前还上新闻了,他家不就一个儿子么?】 【这还用问?你看他俩的年龄,肯定私生子呗,这种家庭怎么可能没别的孩子。】 【但是我看小沈,跟陆临长得一点都不像。】 【可能都更像妈?反正沾亲带故的,惹不起惹不起...】 唰的一声,沈雨青推开门,里面几个女人齐齐扭头,惊恐地看着他。 沈雨青一言不发,权把她们当空气,接完水后独自离去。 【我的天…吓死了,他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别说了!不知道他听到多少,这事翻篇了。】 【对,别说了,还是赶快回去吧。】 茶水间里,女人们的低语,宛如一群蚂蚁爬过全身,密密麻麻的触感,又痒又难受。 他能跳过众多考核,不看学历,不看经验,空降这家公司,靠的并不是‘私生子’这个身份。她们都猜错了,陆临的确跟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长得不像也是正常。 他靠的是陆临‘养子’的身份。 说到底,这一切还得多亏陆雨笙——陆临倒霉惨死的亲儿子。 普通人能在一夜之间大富大贵的概率是多少? 这概率无异于天上下刀雨,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可当它变为现实,活生生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沈雨青忽然觉得,这一定是天降神谕,自己二十几年祷告终于被神听见,神出现了,神帮了他。 他本应该心怀感激,更小心行事才对,但人的本性如此,当一切都变得唾手可得时,人往往不会承认隐藏在其中的巨大运气成分,反而会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是不断努力的结果。 沈雨青也是这样,他从一开始的惊诧、混乱、狂喜中慢慢平静下来。人各有命,不能不信命,苦了二十多年,如今能接触到陆雨笙,就是他沈雨青的命。 上天让沈雨青代替陆雨笙的身份,所以陆雨笙必须死,这也是陆雨笙的命。 彼时沈雨青还在陆氏集团总部楼下的便利店里当收银员,陆雨笙毕业回国后继承家业,他本就性格放荡不羁,又在国外染了一身坏习惯,父母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宠溺至极。 陆雨笙背了满身肮脏桃花债,还差点牵扯进人命官司里,都是远在大洋彼岸的陆临出手帮他处理的。 因为从小得来什么都不太费工夫,陆雨笙的阈值一直很高,他很难感受到新鲜的感官刺激,相比于柔顺娇小的女性,他更钟爱玩弄不屈服的男性。 看着身下被束缚带捆绑,怒瞪着他的高大男性,陆雨笙的血液瞬间冲到头顶,一种久违的、难以控制的兴奋飞速席卷了他全身。 他的行事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吓走了一双双怒视他的眼睛。 抚摸着身下修长的骨骼,聆听着男人粗糙的叫喊,夹杂着对他的咒骂,恶毒的词汇不要钱般喷涌而出,陆雨笙愉悦地哼了声,嘴角越咧越大。 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舒畅了,他想,他终于找到了感受这个世界的方法,只不过,是通过男人,通过/性。 陆雨笙在国外没少玩男人,他最喜欢厌恶他的直男,最开始,一切都能用钱摆平,事情没有脱离他的掌控,直到后面,他惹到了一个不该惹的人。 男人是混血,高大英俊,说话做事带着股淡淡的颓丧感,是他老师的朋友。 那副似乎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的模样,一下子便激起了陆雨笙的征服欲。 陆雨笙了解到,男人有妻子,有家庭,有孩子。不过他不在乎。 他只想撕下男人表象上的那层伪装,他以为自己看到了更深处,男人隐藏在一潭死水般外表下的疯癫,他知道男人和自己是一类人,他不会看错。 不过他还是失算了。 男人的恨意爆发如火山喷涌,即使逃回自己国家,陆雨笙还是没能躲过。 男人发了疯般追杀他。在陆雨笙笑着调戏完值夜班的收银员沈雨青后,一抹阴影携着利刃,无声无息覆上他的后背。 冰凉的触感捅进身体再狠狠拔出,一遍一遍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慌忙中,沈雨青撞开陆雨笙,但作用寥寥。 沈雨青被刺中一刀,未伤及要害,他被目标明确的男人扯开,倒在满地血泊中,身体像漏了个大洞,流出的液体把手全染红了。 他侧过头,看到外国男人的下半张脸被溅上点点鲜红,男人闭着眼,还在陆雨笙身上一刀一刀刺着,就像一台永远不会停歇的机器。 虽然面上没有情绪,但男人的手臂死死箍着陆雨笙,一边从他肚腹中拿出血淋淋的刀刃,一边趴在他耳边亲呢地说着什么。 沈雨青躺在地上静静听,那男人居然在用蹩脚的中文断断续续说着:恨你…我、恨你… 再次醒来已是几天后,陆氏集团的继承人,陆雨笙的死讯早已传遍大街小巷,他的死因被篡改,改去了狗血的情杀环节,变得非常体面,混血男人不见踪影,不知死活。 沈雨青算是这场事件的意外受害者,他被陆家全方位隔离起来,醒来后不久,他见到了陆氏集团的老板,陆雨笙的父亲——陆临。 这还是第一次,沈雨青能面对面看见只在电视上出现过的人,望着与普通病房完全不同的高级环境,陆临支走了一直守在他旁边,神色憔悴、胡子拉碴的沈弥生。 陆临跟沈雨青进行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谈话,来之前,陆临已经调查过沈雨青的背景,事无巨细。 陆临要脸面,要继承人,要孩子。沈雨青要金钱,要物质,要名利。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对方的本质,虚弱的沈雨青一醒来便嗅到了这位大老板身上腐烂的铜臭味。 他就像条从没闻过肉腥味的饿死狗,他才不会放手。 这场谈话中,沈雨青敏锐地摘取到几个关键词。 【保密、同性、孩子、养子。】 总体来说就是,陆临希望沈雨青对之前发生的一切,保持彻底失忆,对任何人不能讲,不再追究。 与此同时,他还希望沈雨青给杜家带来一个孩子。 一个跟林格的孩子。 这是陆雨笙母亲冯韵的心愿,陆雨笙是个gay,没办法帮她实现心愿,担子便落到沈雨青身上。 林格是陆家世交林家的女儿,冯韵和林家太太关系非常好,两家早早定下娃娃亲,可惜近些年来,陆家势头迅猛,林家却一直发展平平,甚至出现颓败之势,陆家有意相助,这才想把两个小辈的婚事赶快推进,到时候再生一个孩子,林格就彻底是陆家的一员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陆雨笙在外玩的这样花,他不喜欢女人,也生不出孩子,冯韵抱孙子的愿望就此落空,生了好重一场病。 这是陆家提出的条件,作为身心补偿,陆临会让沈雨青作为养子,享受与陆雨笙同等的待遇。 陆临不愧是敏锐精明的商人,从沈雨青的生活工作经历,短短几张纸上就看出了沈雨青的性格底色,于是,他找到沈雨青,寻求合作共赢,与其说是合作,更贴合的词,是胁迫。 沈雨青才醒来不久就接受到这么多信息,内心又惊又喜,不知如何是好,他苍白着脸冲杜临道:“您看我才刚醒,脑子不清楚,能再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吗?” 陆临笑了,表示了充分的理解:“小沈,你放心。” 他也不着急,只是眼尾褶皱愈发明显,陆临夹着一张卡,递给沈雨青:“我和我夫人都会把你当亲儿子看待。你先在医院好好静养,多休息身体才能好得快。这张卡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密码六个零,你大可先放心收着。” 作为父亲,陆临似乎并不为陆雨笙的死而伤心,仿佛陆雨笙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向外界展示自己慈父形象的小物件,没了可以再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听闻,沈雨青也朝他扯扯嘴角,露出贪婪的笑容,现在再装也就没意思了,沈雨青接过卡,抬眸对杜临道:“我会尽快给您答复。” 杜临冲他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小沈,看到你第一眼,叔叔就觉得你很有眼缘,你看起来是个聪明人。”杜临拍拍他的手:“别让叔叔等太久。” 离去的途中走到半路,陆临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问他:“对了,门口那个是你朋友吧?” 他在试探。 一上来就敢这么谈条件,又怎么会不调查沈雨青和他身边的人? 沈雨青点点头,面色如常,平静应对:“是的,怎么了?” 陆临摇摇头,看向他的目光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赏识,大抵是觉得他很识趣:“那就好,咱们再联络。” “好的,再联络。”沈雨青垂下眼睫,藏匿起眸中情绪。 第6章 第六章 当天下班,沈雨青第一个出了公司,快步赶回家。 今天的地铁也很准时,等他走到小区门口,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 站在家门前,沈雨青习惯性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心念一动,他又把钥匙攥在手心,塞回包里。 他抬手,敲了敲门。 门内渐渐响起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咔哒’一声,门开了。 “你回来了,青青。”男人站在门内,朝他温柔地笑。 “嗯。”沈雨青看他一眼,点点头,又错开目光。 “你在家干什么呢?”心情顿时好了许多,沈雨青把衣服脱下挂起来,又把问题抛给沈弥生。 “没干什么…”沈弥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活像一只眼里只有主人的大狗。 见沈雨青不说话了,沈弥生又主动接上话头:“我洗了你的衣服,拖了地,冰箱里的食材不多了,你晚上想吃什么?” “想给我做饭?”沈雨青把裤子一脚踩下来,扔到脏衣篓里。 他的语气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 这是沈弥生正式回到家的第一天,就这么勤快。 男人停住,低头扫了沈雨青的腿一眼,又把视线转向别处,“这叫什么话…” “那你随便做点吧。”沈雨青当着他的面把领带扯下来,衬衫也脱掉。 他就这么纯粹、不着一缕地站在沈弥生面前,沈弥生愣了下,‘腾’地转过身去厨房了。 见状,沈雨青掐腰挑眉,指着他放声嘲笑:“瞧你这点出息!” 洗完澡后,沈雨青穿了件真丝睡衣,踩着拖鞋,头发湿漉漉的只是拿毛巾随便擦了擦,就这么出了洗漱间。 倚在厨房的推拉门旁,他双手抱臂,歪头盯着厨房里的男人。 沈弥生炒着菜,翻动锅铲,心思却不在菜上,他瞧沈雨青一眼,对他道:“饭马上好,你等一会儿。” 沈雨青应了,两条白腿在沈弥生旁边晃荡,“老公来给我吹头发。” 他理所应当地吩咐着。 沈弥生给他的感觉,就像妈妈。 无所不会,无所不能。 他知道不该是这样。 明明他们两个都是从福利院出来的孩子,怎么沈弥生就那么会照顾人呢? 沈弥生在旁边,他总是很安心,从小到大相处这么久,这种感情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情,他早已分不清,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分清。 反正沈弥生总会帮他,他什么都不用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沈弥生根本不会拒绝他,他们只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天生一对罢了。 “好。”男人把菜盛到盘子里,又拿了个大碗扣在上面保温。 “走吧。”他跟在沈雨青身后,对他说:“把裤子穿上,等会儿该着凉了。” 沈雨青哼了两声权当回应。 房间里很静谧,只有吹风机的声音在呼呼响动,沈弥生粗糙的手指穿梭在沈雨青湿漉漉的发丝间,用暖风仔细地吹着他的头发。 沈雨青舒服地往后靠,整个人正好能窝进沈弥生怀里。 发丝被吹得饱满而蓬松,沈雨青被弄困了,又把手中的身体乳甩给沈弥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伺候。 “给我抹。”沈雨青说。 于是那双手的掌心均匀涂满白色膏体,又开始在沈雨青的皮肤上抚摸涂抹。 沈弥生像对待精美的瓷器一样呵护着沈雨青。 小腿、腹部、胸膛、脖颈…皮肤逐渐被染上淡香,那双微凉的手终于离开自己的身体,沈雨青睁开眼睛。 “你的手好凉。”他擒住沈弥生的手指,不让他离开。 “这么凉…”沈雨青披上睡衣,探身上前,不爽道:“啧,躲什么呢。” 沈弥生被制止后退,没办法,只能腰部发力,维持着向后倒的姿势。 沈雨青仰着脖子,上身前倾,完全一副掠食者姿态。 干爽的发丝拂过脸颊,两片唇相贴。 “嘴巴也这么凉。”沈雨青眉眼弯了,沈弥生垂眸盯他。 温热的指尖摸上男人的唇,沈雨青点一点,对他说:“没关系,这些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又在床上胡闹了一会儿,两人去吃饭,不出所料饭菜失了温度,沈弥生把盘子端到厨房,拿过去挨个热。 米饭颗颗晶莹饱满,沈弥生厨艺很棒,三菜一汤全都是沈雨青爱吃的菜式。 吃饭途中,沈雨青接到电话。 他看了眼屏幕,停了两秒,起身去屋里接。 关门声音响起的瞬间,沈弥生放下筷子,抬起一双漆黑的眼,阴沉沉地盯着屋内。 林格来电,沈雨青打开窗,点燃一只烟,这才按下通话键。 他焦虑的时候总想抽烟,只是最近很少焦虑。 沈弥生死了。算是彻底消失在他的生活中,解决掉了这个大麻烦,沈雨青进一步得到了陆家的认可。 下一步,就是和林格结婚,再生个健康的孩子,等到孩子做完基因检测,确认是他和林格的,沈雨青就能如愿以偿,正式成为陆家人了。 不管条件多么离谱,成为陆家成员的吸引力不可小觑,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身份。 一切看似都在计划中,顺利进行着。 可是,沈弥生死了、又活了。至少现在,他还呆在沈雨青身边。 出现了无法解释的变数,这很麻烦,这也许也是上天的旨意。有一瞬间,沈雨青甚至想要不就这样过下去吧,他在外应付林格和陆家人,把沈弥生藏到家里,只有自己能见到。 可行吗?答案明显是否定的。这样的日子并不属于他,工作、房子、人脉、甚至连衣物…没有一样是他自己的。 这是陆家送给他的见面礼,他不想和沈弥生再搬去住破破烂烂的合租房,不想失去陆家抛来的橄榄枝;同时,他也舍不得沈弥生,他需要沈弥生,不愿意也不甘心放他离开。 沈雨青拿起手机,女人在电话那头,情绪似乎很不平稳。 “你有时间吗?来我家一趟,有事跟你说。”林格道。 沈雨青抽了口烟,问她:“这么着急?什么事?你可以现在说。” “不、不…”林格急急喘着气,情绪似乎很是崩溃:“快点…求你了,我现在怕得要死。” 挂断电话,沈雨青把烟熄灭,开门。 他和门外的巨大阴影默默对视了两秒。 “靠。你有病啊沈弥生,吓死人了。”心脏砰砰跳,沈雨青平静地骂他,把人撞开走出去。 “你离门这么近干什么,偷听我电话吗。”心虚起来的沈雨青话会尤其多,不仅对自己的问题视而不见,还喜欢抢先一步,指责别人,倒打一耙。 “抱歉。”沈弥生认错倒是认得很快。 “你先吃吧,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沈雨青一边说,一边开始换衣服。 “是林小姐吗?”男人问。 沈雨青模模糊糊地嗯了声,明显不想多谈。 沈弥生的表情一下子变淡了许多,他笑了笑,往沈雨青的方向走了几步,对沈雨青说:“胳膊抬起来,理一下衣服。” 沈雨青想都没想就举高手臂,听话照做。 沈弥生上前几步,双手穿过去,直接抱住他。 “能不走吗?”男人垂着脑袋趴在他肩上,声音沉闷。 “过一会儿就回来了,又不是见不到。”沈雨青拍拍沈弥生后背,“放开我。” 沈弥生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又道:“你喜欢林小姐吗?青青。” 沈雨青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种话,他无语地瞪大眼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怎么可能?都是逢场作戏而已,你疯了?” 沈弥生没再问下去,他摇摇头,又换了副说辞,“太晚了。” 男人像个高大的留守儿童,灯光在他脸上分割出不规则的明暗阴影,他说:“不想让你去,担心你。” 哪里晚了,九点多钟的临泽正是热闹的时候,这里治安很好,灯火通明,又不像他们老家,巷子老旧,路灯年久失修,街边黑得要死。 沈雨青不想跟沈弥生再解释了,男人总是这样,粘他粘得紧。 他的内心升起一股淡淡的烦躁感,越看沈弥生越像一只可怜巴巴,送主人出门又等待主人归家的大狗。 ...搞得他都有点不想出去了。 林格到底能有什么事啊,真会挑时间。 于是沈雨青在出发前,踮起脚,亲了亲沈弥生的脸颊。 被这么一亲,沈弥生的表情又开始凝固,微微张开的嘴唇仿佛向外吐着呆傻的气泡。 盯着他这副笨蛋样,沈雨青乐了,趴在他耳畔轻声吹气说:“傻样,乖乖等我回来,给你奖励。” 第7章 第七章 进门的时候,林格正在坐在沙发上,裹着毯子发抖。 “怎么才来?”女人哆嗦着点燃一支烟,快速抽了口,看向沈雨青的目光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这么着急,出什么事了?”沈雨青坐在她身边,拉开微妙的距离。 林格是个和沈雨青很像的人。 这种像体现在,即使他们的身份有着天壤之别,之前也过着完全不同的人生,但从本质上来说,他们都是相当自私与自我的人。 林格有自己的伴侣,就像沈雨青的身旁有沈弥生陪伴一样。 林家的产业日渐衰颓,父母逼迫的压力与日俱增,这一切让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家族做出牺牲。杜家这根高枝,林格不想攀也得攀。 林格小时候见过陆雨笙,从见到那个男孩第一眼,她就对陆雨笙他没什么好感。 但陆雨笙的妈妈——冯韵阿姨在旁边表达出了对她异样的喜欢。 母亲的叮嘱时常在耳畔响起,相比于陆雨笙,林格更重要的任务是讨得冯韵的欢心。 幸好她有一张端庄秀美的脸蛋,言谈举止落落大方,成绩也是名列前茅,跟陆雨笙那个臭名远名的混小子有着天壤之别。 长大后,母亲总是有意撮合她和陆雨笙,两人明明根本没见过几次面,但她听到这个名字的频率开始直线上升。 林格愈发觉得自己像一件商品,被别人随意估价把玩,卖来卖去。 彼时她也在国外留学,有自己的恋人,再次听到陆雨笙的名字时,她的脑海中只剩一个模糊的剪影。 圈子不大,她对现在的陆雨笙略有耳闻。且不说这人的性格长成了什么恶劣模样,就她听来的风言风语,这人似乎对女人没有什么兴趣。 这些,林格都没跟母亲讲,天高皇帝远,林家的手伸不过来,她得抓紧这些宝贵时间,好好享受才是。关于婚约与陆雨笙的性取向,她只是暂时在心里,打下一个小小的问号。 再后来,林格毕业回国,父母天天在她耳边唠叨、催促、爆发了无数次争吵。 父母的责备,弟妹的哀求,落在脸上的巴掌伴随着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似乎变成了一种无限循环的魔咒。 陆雨笙、陆雨笙、陆雨笙...难道这么大的林家,没了陆雨笙会活不下去吗? 难道她林格,海外名校背景的独立女性,到头来,只配做陆雨笙明面上的‘好妻子’吗? 不,绝不可能。 她才不要做囚笼里供人观赏把玩的精美鸟雀。 她要想方设法逃离那个男人,她要过自己能够掌控的人生。 不是想嫁给陆雨笙吗,谁爱嫁谁嫁吧。 林格枕在爱人柔软的腿上,闭着眼睛向上天祷告,让陆雨笙消失吧,她不要再被谁捆绑。 也许因为心诚,上天似乎真的听见了她的祈愿。 陆雨笙死去的消息被放出来时,林格搀扶着快要晕倒的母亲,一比一复刻着母亲的脸,露出同样震惊的表情。 她眼中满是惊恐与不敢置信,用手捂住的嘴角,却咧开地比谁都大。 哈哈...陆雨笙死了,他居然真的,就这么死了。 当晚林格就带上恋人去夜店通宵狂欢庆祝。 可她还是庆祝得早了些。 再次从母亲口中听到沈雨青的名字时,林格的嘴角又开始抽搐,她笑不出来了。 母亲再次恢复到了那副眉飞色舞的模样,把沈雨青的照片转发给她,又附赠了好长一段话,无非是让她不要抵触,要她好好和人家相处。 该死...该死!林格死死咬着牙,这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她忍着掀桌子的冲动,十分憋屈的和沈雨青见了面。 幸好,见面之后林格发现,沈雨青比那个神经病大少爷正常太多。他们的会面也比想象中更顺利些,陆家只想要林格成为儿媳,再生一个有他们俩血脉的孩子,剩下要扮演陆雨笙的工作,就是沈雨青的事,彻底跟林格无关了。 俩人浅浅交了个底,目前都是有对象的状态,如何安抚对象便成了当下难题。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比一对假情侣,两人的真实关系更像是盟友。 林格不想让自己的生活质量发生太大改变,她从出生开始,就享受着常人积攒一辈子都难以得到的物质条件,让她忽然舍弃现在的一切?怎么可能呢? 她过不了一天穷人的日子。为了家族、父母、弟弟妹妹,更为了她自己。林格只能选择妥协,因为她根本没得选。 “我最近过得生不如死。”林格抽着烟,视线落在虚空处。 “不会吧。”沈雨青假笑了下,问她:“你怎么了?” “我女朋友不知道从哪听到我要结婚,这段时间一直在闹,包啊鞋啊银行卡,什么都给了,就差我给她跪下了,还是不消停,我真的快被逼疯了!” “正常。”沈雨青点点头,颇有经验道:“都一样的,没跟你直接分手都是轻的。” 这话一出,林格便想到了沈雨青的伴侣,她见过那个高大寡言的男人,沉默的,忠犬一样守护在沈雨青身边,看向她的时候带着淡淡的疏离和敌意,但目光转到沈雨青身上,又浸染着爱恋的忧伤。 但是男人死了。 想到这里,林格猛地打了一个冷颤,大家都说是意外事故,警方调查后,判定工人与工厂全责。但真实情况到底如何,林格心中仍存有几分怀疑。 沈雨青的背景资料,林格看过,能走到今天,代替杜雨笙坐稳这个位置,也许,这人比林格认知到的更有野心,也更不允许有偏离自己目标轨迹的意外事件发生。 如果男人不是意外死亡,而是有沈雨青的授意,那这个人真的... “就这个事?至于吗,把你吓成这样。”听到沈雨青凉凉的嗓音,林格从杂乱思绪中猛地惊醒,她又回想起来回到家时的那一幕,颤抖着说:“你不知道,她…她今天居然还想自杀!差点没把我吓死。” “她让我去买她最喜欢吃的甜品,我去了,幸亏那家店今天人不多,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她躺在床上,药片撒了一地。” “她一直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我怎么叫都不醒...” 说着林格便小声哭了起来,褪下强硬的外表,有情绪表露的她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 “人现在怎么样?你把我叫过来干什么?应该去陪你对象吧。”沈雨青奇怪道。 “她现在没事了,在医院,一直说不想看见我。” “有她朋友守着,我现在去,应该只会让她更糟心吧。” 沈雨青闭了闭眼,没再说话。 “还有一件事,这个得告诉你。”林格打开手机上的报告,对沈雨青说:“我去做了检查,检查结果出来了,你看。” 沈雨青瞥了一眼,问她:“什么检查?你生病了吗?” “不是。”林格收回手机,大大方方地说:“我怀不了孕,医生说我的体质很难受孕,就算怀上了流产的几率也很大,冯韵提了无数次想让我自己生孩子,我做不到。” “而且我根本不想怀孕,生孩子对女性损伤太大了,我这辈子都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我讨厌小孩。” 沈雨青静静听着。 “但杜家想用孩子绑住我们,必须搞一个出来,到时候肯定会测DNA,你知道的吧?在他们家的私人医院里,想收买医生,几乎没这个可能性。” “那你想怎么办呢?这些小动作瞒不过冯韵的。”沈雨青抽着烟,侧头看向女人。 他唇边扯出抹嘲讽的笑,拉长嗓音问她:“还是说…不想做陆家太太了?” 他向林格投去一瞥。 林格仿佛被这一眼,戳穿了所有伪装,嘴巴一会儿张开一会儿合上,半天没再说出来话。 半晌后,理智扯着溢出来的感性回笼,林格平静道:“当然要做。我会先把我对象安抚好,最近我们先把证领掉好了。” 权衡利弊的结果不过如此,看来林格做出了跟他同样的选择,她甚至连反抗的选项都没有思考过。 沈雨青提醒她:“你自己不生,冯韵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能怎么办啊!”林格突然大声嚷道:“我就是生不了!去哪儿给她变出一个小孩来!” 看着身侧毫无预兆就发狂的女人,沈雨青愣了半秒后才拍着大腿哈哈大笑:“真想把你这副摸样拍下来发给冯韵看看,她心目中温柔端庄的好儿媳,私下里到底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烟酒都来的样子。”冯韵又点燃一根烟,起身去拿酒。 她给沈雨青也拿了个杯子,倒了点酒,低声嘀咕:“如果男人也能怀孕就好了。” 沈雨青挑挑眉,哼了声:“林小姐还是想点实际的,早做准备吧。” “走一步说一步喽。”林格很不在意似的。 从始至终,都只是一场戏。都只喜欢同性,谁又比谁更高一等呢。 盟友而已,两人心知肚明,聊过之后,氛围明显轻松了些,林格身上的烦闷一下子卸去不少。 “对了。”喝到一半,林格突然问沈雨青,“你最近怎么样,还都ok吗?” “嗯。还ok。”沈雨青垂着脑袋点点头,林格不解:“那你怎么一直看表,着急回家?再喝点吧。” “不了,家里有人等。”沈雨青起身,拒绝了她。 林格有点意外,打着酒嗝吐槽:“这么快...又、又找到新欢了?真是薄情啊,幸好我不喜欢男人。” “也不算吧。”沈雨青理了理头发,对她说:“我走了,有事再联系,领证不急,你先处理好你的事吧,也留出点时间让长辈们再见一面。” 林格喝得醉眼迷离,人也听得迷迷糊糊。 “快去看看你女友吧,人家说不想见你,你就真不去,你也是个傻的。”沈雨青笑了笑,转身出门离开了林格家。 第8章 第八章 接近凌晨,沈雨青才回到家,幸好明天是周末,不用早起。 “我回来了。”他说。 屋里静得出奇。 “沈弥生?”沈雨青喊了声,等了会儿不见人回应,他一下子便慌了神。 “沈弥生你在哪儿?”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沈雨青直接冲进卧室打开门和灯。 结果,眼前的一幕让他的瞳孔紧缩,差点忘了呼吸。 沈弥生安安静静地被‘绑’在凳子上。 “操...”看到爱人这副模样,沈雨青直接骂出了声,他眼底瞬间燃起兴奋的火焰,颇有燎原之势。 高大的男人只穿了单薄布料,口中被塞了东西,正伴随着爱人的呼唤,发出微弱的哼声。 沈雨青想立刻把衣服从自己身上扒下去,但领带、衬衫、西裤束缚着他,越想摆脱越难扯掉,十分费劲。 “操!” 随着又一声粗口,他终于把身上禁锢狠狠踩在脚下,衬衫被撕开一个大口子,脖子上只挂了条歪歪扭扭的领带,他浑然不在意。 沈弥生是个相当保守的人,这种保守体现在,即便两人相恋多年,早已熟悉彼此的身体,但沈弥生看到沈雨青光着腿的第一反应是沈雨青会不会冷,第二反应是,得拿条裤子让他赶紧穿上,别冻感冒了。 这就是沈弥生,执拗、呆板、有种奇异的母性。 这人传统得很,最爱用的姿势万年不变,有时候沈雨青故意说荤话逗他,人就跟个青涩的毛头小子一样,容易害羞脸红。 今天这是怎么了… 家里没人,捆绑沈弥生的只可能是他自己。明明说好了,沈雨青回家后会补偿他,没想到,男人居然提前把自己做成了礼物,送给沈雨青。 这下,沈雨青一刻也等不了了,整个人被**冲昏了头脑,他快步走过去,弯下腰,双手捧住沈弥生微微汗湿的脸,亲吻他鼻尖的细密汗珠,哑声夸赞道:“…好乖。” “好乖啊宝宝。”沈雨青的唇流连地亲吻着男人的眉峰、眼尾、唇角…而后一路向下,脖颈、锁骨、颤抖的胸膛… 他再往下—— 沈弥生突然挣扎起来。 “嘘——嘘。”沈雨青玩弄他,却不让他出声,沈弥生绷紧的腹肌宛如大片起伏的山峦,观感极好。 沈雨青的指尖一寸寸划上去,这才摘下蒙在沈弥生眼上的黑色蕾丝布条,又解开他口中束缚。 沈弥生露出的那双眼像含了汪水,染着欲色,微张的唇饱满红润,极为诱人。 沈雨青的双眸从下往上仰头看,直直盯着沈弥生那双眼,他掌中如铁,沈雨青轻轻笑了声,冲沈弥生挑挑眉,宣示主权般对他做口型道:“我的。” 沈弥生紧皱着眉,急切地把他拽起来。 木质椅子不堪重负,沈弥生的腿和腰还被固定在椅子上,没有解绑,他抬头仰望沈雨青,注视着他动情的模样。 舒展开来的沈雨青像一张柔韧的弓,亦或是汹涌起伏的海浪,他叼着领带一角,手指撑着沈弥生的胸膛。 仰望着身上的人,沈弥生伸手拽着那截领带,把人拽下来,问他:“青青,喜欢吗?” “太喜欢了。”沈雨青坦诚回答,不管是沈弥生这个人,还是他们正在做的事,他都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沈弥生在他耳边轻叹,大掌拥住他,一个翻身,便把沈雨青放在柔软的床上。 随着动作,沈雨青一瞬间绷紧了。他有些惊讶,原来沈弥生早已挣脱了束缚,他到底什么时候解开的,自己怎么没有发现? 脑袋正杂乱地思索着,沈弥生忽然从他颈间抬起头,猛地一动。 “等等、等等!”沈雨青拍他。 但是沈弥生完全失了控,一点儿不听话。 大力怕打着男人后背,沈雨青双眼失焦地咒骂他:“操!沈弥生!我他妈让你停一下!你聋了吗?!” 他觉得自己像串在羊肉串上的肉,糖葫芦签子上的山楂,沈弥生死后他从未再做过这种事,哪能经得起他这么大力折腾。 沈弥生忽然退出来。 “?” 沈雨青无语了。 “啊…操…”沈雨青的额头湿了大片。 他忽然很想抽烟,烟离他太远够不到,便只能把沈弥生的脖子勾下来缓解这瘾。 “你好烦啊。”沈雨青一边亲他,一边骂他。 “难受?”沈弥生的手指停住,似乎在故意逗他。 “你他妈,你故意的是不是…” 男人眼下鼓起一片饱满的卧蚕,唇边微微上扬。 “快点啊沈弥生,学坏了啊。” “嗯…”于是沈弥生遂了他的愿,又垂眸去吻他。 沈雨青躲开他的亲吻,白皙的脸颊漫上层层红晕,他紧紧闭着双眼,神情似是痛苦又满是欢愉。 沈雨青被压实了。 “啊…你他妈的...”沈雨青浑身都在抖,敏感得不行,他捂着脸,“沈弥生你故意的吧。” “这是对青青的惩罚。”沈弥生朝他温柔一笑。 “不用担心。”男人看起来更精神,眼眸也更明亮,沈弥生眷恋地蹭着怀里的人,又亲亲他呆滞的面容,对他说:“歇会儿,我抱你去洗干净。” 异物感很重,以前沈弥生从来不会这样。 这次的确是沈雨青有些猴急,但男人似乎也没有往常听话。 脑袋里莫名其妙地闪过林格的言论——要是男人能怀孕就好了。 算了,反正男人也怀不了孕,等下就让沈保姆给自己好好清洗干净。 “我困死了,想睡觉。”沈雨青侧躺着沈弥生怀里,两个人汗津津地贴在一起,竟也不觉得黏腻。他吩咐:“等下给我洗干净。” 沈弥生低头亲亲他,咬他耳朵:“遵命啊,公主殿下。” “别弄了。”沈雨青像赶蚊子一样,把沈弥生的脸拍开,于是沈弥生又开始不知疲倦地逮住他的手开始亲吻。 这人是狗么…沈雨青带着疑问逐渐陷入沉眠,各种感知离他越来越远。 最后印象中,有温热水流拂过全身,温暖又舒服。 沈雨青微微挣扎着,被人抱进怀里安抚。 明明已经被清洗干净,放进绵软干燥的床铺,睡梦中的沈雨青仍有股被什么东西注视着的阴冷之感,梦中响起沈弥生低沉的嗓音,男人似乎预感到他陷入了噩梦中,伸出手掌轻拍他的后背安抚。 沈弥生、沈弥生… 沈雨青终于找到那股怪异所在,为什么他记忆中的沈弥生,跟眼前这个,好像不太一样。 那又怎么样呢?只要沈弥生爱他,还在他身边。 只要他留下,不背叛自己... 沈雨青凭借本能往男人身边靠近,男人把他裹进怀里。 密闭的空间里一阵低沉邪笑,宛如恶魔低语,如果沈雨青此刻能醒来,睁开眼,就会发现,身旁之人早已大变模样。 漆黑无光的眼瞳,静止不动的睫毛,于黑暗中一动不动,专注地盯着沈雨青,这视线足以令每一个活人感到毛骨悚然。 阉割到面目全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八章 第9章 第九章 沈雨青做了个相当阴森的梦。 天空中乌云密布,落下密密麻麻的的雨,打湿他的身体。 他光着脚踩在冰冷的柏油马路上,走啊走,走啊走,似乎没有目的地,只能感觉到彻骨的冷。 不。还是有目的地的,梦中的他拖着疲惫的躯体,如一缕幽魂,他来到工厂。 工厂大门向他缓缓打开。 沈雨青一步步往上爬、往上爬,终于来到沈弥生出事的车间。 他们说,与他配合的工人在没有确认沈弥生安全的情况下,打开了机器开关,当时沈弥生上半个身体都还留在机器中没有出来,机器带着人转动,沈弥生的肠子直接被当场挤出来,流了满地。 沈雨青站在这里,往日如情景重现。 一切维持着沈弥生惨死时的模样。他是那么善良的人,最后却已这种死法惨淡收场。 只不过在此刻,机器停止了转动。 沈雨青站在离沈弥生不远的距离,亲眼看到男人把上半身一点一点,从机器里拔出来。 血迸发,铺天盖地。沈雨青顿时屏住呼吸,求生的本能瞬间占领高地。 “青青...”空荡的厂房内传来自地狱的呼唤。 沈雨青鸡皮疙瘩掉了满地,他大叫一声,转身欲跑,脚却像粘在地板上,根本扯不开。 一条腿被什么东西紧紧拽着,让他动弹不得。 沈雨青有预感般低下头去,看见自己光裸的脚踝覆上一只手,宽大、冰冷、苍白、五指血痕环绕之上,宛若一圈罪恶烙印。 “青青...你要去哪儿...”手主人喉咙中的音调像被沙砾摩擦,发出不似人类的质问。 “青青...为什么不敢看我...” 沈雨青紧紧闭上眼睛,这一直都是他的噩梦。 没事的...没事的...沈雨青安慰自己,沈弥生的死不是自己造成的,只是工人失误,是工人的责任,跟他没有一点关系...没有。 没做多久心理建设,他便睁开眼,一脚踹开那只手。 沈雨青转身看着爱人血肉模糊的头颅,慢慢蹲下来。沈弥生趴在地上,他竟是一步步用手爬过来的,血迹像被拖把拖过一样,在地上形成妖艳无序的图案。 沈雨青一把把他扯进怀里。 “我没有不敢看你。”他说,“沈弥生。” 沈雨青叫男人的名字。 “你以前不是说过吗?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恨我。” 他把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拉近自己颈边,轻哄道:“那你变成鬼也不能恨我,不是吗?” “我没有想要你死啊,老公。”沈雨青的声音愈发轻柔,薄唇里吐露出冰凉的字句:“怪就怪,你不听话,挡了我的路。” “这是你的命,由不得我。” “让我走吧。”他跟那僵住的肉块对视片刻,上面已然分不出五官,丑陋至极。 奇怪的是,沈雨青竟然觉得自己还能察觉到他深情的注视,就像完好无损的沈弥生正盯着他看一样。 “我该过我的新生活了。”沈雨青松开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扬起枚冰白犬齿:“而你,也该去投胎了,下辈子,记得不要再遇见我。” 说罢,沈雨青居然真的从噩梦里挣脱出来。 他以为自己要醒了,然而并没有,他还走在冰冷的雨里。 工厂的大门对他关闭。沈雨青抬起双手,上面满是血污。 天空骤然响起轰鸣雷声,震得他一哆嗦,滂沱大雨冲洗掉他满身鲜红,雨水把他清洗干净,让他重新变得无暇,他重获新生。 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路上尖锐的碎石越来越多,割伤了他的脚趾。 不过片刻,天又晴了,雨停了,有彩虹挂在天边,微风和煦,似乎变成了好天气。 一阵欢快的铃铛声响起。 【叮铃铃——叮铃铃——】 小铃铛追随着他的脚步,在他身后绵延不绝。 沈雨青停下来,那铃声也停下,沈雨青抬腿走,铃铛声又欢快地响起。 是谁家孩子在捣鬼?沈雨青停下脚步,向后看过去,悠长不见尽头的柏油马路上只有他一人。 沈雨青走着,那铃声兀自响起,摇得愈发欢快。 【叮铃铃——叮铃铃——】 反复几次,沈雨青被弄烦了,干脆不走了,他转过身,就地盘腿坐下。 他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婴孩的笑声毫无预兆地在他耳畔响起,身体右侧传来刺骨的阴冷感,比淋湿他的滂沱大雨还要冷。 那股阴冷从右边经过又传到左边,越来越快,围着他转圈,把沈雨青包裹其中。 【叮铃铃——叮铃铃——!】 【叮铃铃——叮铃铃——!!】 【叮铃铃——叮铃铃——!!!】 圆圈中夹杂着小孩的欢快笑声,似某种无限循环的魔咒。 “是谁!”沈雨青冲空气怒吼:“出来!给我出来!!” 铃声忽然停了,天边的彩虹消散,天阴下来,一阵凉风拂过脊背。 【叮铃铃...】 沈雨青猛地向下看去,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两只胖乎乎的小脚丫。 他往上扫,目光所及之处,是两截藕白小腿,上面挂着串还在晃动的银铃铛。 有东西扑进怀里,亲密地揽住沈雨青的腰,把他抱个满怀。 那东西在他怀里咯咯直笑,似乎跟他闹着玩儿。 独属于婴孩的声线在梦中世界荡起层层回音。 小人年纪不大,吐字都黏糊,他抬起一双不见眼白的纯黑大眼,露出张如墙纸般惨白的小脸,软绵绵地冲沈雨青撒娇:“妈妈,你是在找我吗?” 沈雨青呼吸一滞,两眼一黑,他彻底昏了过去—— 也终于在现实中醒来,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温度洒在眼皮上。 他在被子里出了一身冷汗。 厨房传来声响,沈雨青抬起手,感受着阳光,触摸到真实,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他这才披上睡衣,起身去厨房。 沈弥生正在厨房里烹饪,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沈雨青伸出手,从背后抱住沈弥生,把头贴到男人后背上,深深嗅着他的气息。 “怎么了?”沈弥生一手炒菜,一手与他十指相握,问他:“看你困就没叫你,睡得好吗?” “不好...”沈雨青趴在他后背,声音有些郁闷:“我做了噩梦,好吓人。” 沈弥生笑笑:“梦都是反的。” 沈雨青听到男人这样说。 吃完饭后,沈雨青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恍惚模样,看他状态不对,沈弥生便主动问起他的梦。 听完沈雨青对噩梦的描述,沈弥生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他抓着沈雨青的手触碰自己的皮肤,“这才是真的我,你摸,这才是我,不是你梦里那样。” “而且我也不会怪你,更不会恨你。”沈弥生亲亲他,一直哄他,安慰他。 男人不动声色地把手掌从脸颊一点点移到沈雨青小腹,缓缓揉着,那里的皮肤白皙紧致,沈雨青有一把窄腰,他平时又有健身的习惯,腹肌线条没入裤中,形状很是漂亮。 “怎么会梦到有孩子叫你妈妈?”沈弥生似乎很是困惑,“你想要孩子吗?青青。” “不想要。”沈雨青摇摇头,“但我的确需要一个孩子。” “林格...她上次跟我说,她无法受孕,没办法要孩子。我潜意识里一直记着这事,应该只是做梦,梦到了。” “你知道她还跟我说什么...”沈雨青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露出一抹奇异笑容,“她说,男人要能怀孕就好了。冯韵自己想要孩子,快给我们搞魔怔了。” 他独自笑了会儿,又止住笑声,因为他听到沈弥生开口,声音不大地说:“其实,我也想过我们的孩子。” 他阐述事实一样平静,“如果是男孩,那他一定要取我们俩的优点,五官像你,身高像我,这样等他长大了,就可以替我保护你。如果是女孩,那就全部像你,一定生得可爱又漂亮。” 沈雨青愣住,意识到沈弥生似乎真的在思考孩子的模样,他扯了扯僵硬的唇角,把话题带过去:“男人生不出孩子,你别异想天开了。” 沈弥生没吭声,只是把手放在沈雨青腹部,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他们躺在床上睡午觉,醒来之后,沈弥生又拉着沈雨青来了一次。 沈雨青大汗淋漓地倒在床上,又被沈弥生抱起,男人把他放在温热的浴桶里,帮他清洗。沈雨青还没太缓过来,眼睛无神地盯着头顶亮闪闪的灯,灼热的光刺痛他的双目,让他想流泪。 沈弥生变了,他开始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机,不太听沈雨青的话。这么多年,沈弥生在这种事上一直很照顾沈雨青的情绪,即使两人吵架冷战,沈弥生也不会把他弄得太痛,也从不会装聋。 可...现在的沈弥生,不仅特别不听话,还会故意装聋,力气也大。 但每当沈雨青训完他后,男人又会像条大狗一样凑过来讨好卖乖,让他不忍心生气责备,说不出重话。 很会占便宜的一条狗。 精神上失去掌控与统治的感觉,让沈雨青有些不爽。但其他层面,无可置否,沈弥生的确把他伺候得很爽。 爽到他泡在温热的水里,就像回到妈妈的子宫,他就要睡着。 一双手,从腋下把沈雨青捞起,把人禁锢在自己胸膛。 腹部又在被轻柔地抚摸,沈雨青在梦里哼了声。 “睡吧...睡吧...”脑袋中沈弥生的声音顺着水流,逐渐飘远。 待他彻底熟睡后,沈弥生对着虚空,冰冷地吐出一句:“真可怜,妈妈似乎一点也不想要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