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从他们身侧扫过，初春的风带着独有的料峭春寒。不过冷意很快就掠去了，许是谢瑜之挨得紧，他们的手牵得紧，暖意源源不断地攀上她。
谢瑜之察觉到她的停顿，随之停下脚步，“怎么了吗？走不动的话，我可以抱着你去。”
他的心情似乎还不错，不提那事便不会徒生风波，但余柚宁不喜欢被人监视的感觉，终究还是问：“你怎么知道是梨花酥的？你跟踪我？”
“你希望我跟踪你吗？”
“在你周围留下几双眼睛，时时刻刻关注你的一举一动，你说怎么样？”
谢瑜之温柔地拂开她额头吹乱的刘海，她的睫毛止不住地颤抖，惹得他轻笑一声，“这么不禁吓啊。”
“跟踪你的话，就没必要问你那么多了，我只是收到传唤出去一趟。至于梨花酥，我见到合欢宗栽种着许多梨树，随便猜的，看来是猜对了。”
她做点心确实喜欢就地取材，却不排除他扯谎的嫌疑，路上行人很少，她边走边问：“你刚刚说被传唤？”
“合欢宗新弟子要上课，新夜奴自然也有。”谢瑜之想到什么，眸中略起一抹浮光，“他们教了些有趣的东西，还说明日要陪着主人上课，可是真的？”
余柚宁轻轻点头，“嗯，我打算回来就告诉你的。你明天可要收敛一点威压，不能再引起他人怀疑了。”
“你说的是今早闯入的那只竹妖？她太无礼了，随便闯入你的房间。”谢瑜之若有所思道：“我帮你把她处理掉好了。”
他的语气平淡，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余柚宁替禾霜倒吸口冷气，急忙推开那把无形的、即将落在禾霜脖子上的刀，“不行！你不能有这样恐怖的想法。她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外传你我之事。”
“恐怖？”
谢瑜之微微蹙眉，自己深思熟虑得出的解决办法被否决了，多少有些不满。但听到她说他们之事，她好像下意识把自己划入她的界限，他对此是十分满意的。
想来想去，他始终觉得这样一个不知底细的外人跟在她身边，会带来危险，补充道：“我可以不动她，但是合欢宗眼线众多，你也该对她设防。”
“自然，我观察过，她并没有异常之处。”
穿过梨园，小厨房映入眼帘，石桌上的食盒还在，只不过，旁边多了一团趴在食盒边的毛茸茸。
好消息，梨花酥还在，证明她没有骗人。坏消息，送给谢瑜之的点心正在被不明小动物偷吃。
身旁的谢瑜之一定也看到了，她甚至听到了剑出鞘的声音，她抢先移步过去，并稳住他的心绪：“阿之，先别生气，我过去看看。”
是只四脚踏雪的小狸花猫，吃得满桌都是碎屑，尾巴在桌边规律地摆动。察觉来人，它竟也不怕生，只是抬起亮晶晶的琥珀色眸子看着余柚宁。
“它在吃你给我的点心。”
几道风刃吹开了桌面的碎屑，余柚宁在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也感觉得出来他现在很生气，隐隐传出剑鸣。
但他没有直接出手砍它，他在忍耐怒气，说明他对魔性的控制力在提升，这是好事。
“阿之，你看这只小狸花猫很干净，身体浑圆，像是有人饲养的。”
有主人，也就造就了它的勇气，远超绝大多数人的勇气。它当着谢瑜之的面，又从盒中叼出一块梨花酥，挑衅似的摇摇尾巴吃起来，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它又吃了我的点心。”剑鸣声更大了，现在他除了生气，还有几分委屈。谢瑜之抬眼看着她，向她控诉这只猫所做的罪恶滔天之事。
余柚宁接收到他的控诉信号，急忙握住他持剑的手，给他顺气：“别跟猫置气啦，它吃过的肯定也不能吃了。”
“我再给你做一份，做比梨花酥更好吃，它没吃过的！”
狸花猫吃完最后的碎屑，一跃便跳上房檐，蹲在屋顶慢悠悠地舔爪子。猫毛飘飘摇摇地落下，谢瑜之避开即将飘到身上的猫毛，似乎微微舒了口气，才收回了承影剑。
他这是怕动物绒毛？不应该啊，他当初收集她的狐狸毛做了剑穗呢，他还养过兔子……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他怕猫。
余柚宁悄悄瞥了一眼谢瑜之，忍不住微微扬起唇角，有点萌是怎么回事？
堂堂大反派害怕毛茸茸的小猫咪，自己的点心被偷吃了也只敢怒不敢动，所以他刚刚是在暗中向她求助，要她帮忙出头赶走猫吗？好可爱啊。
“猫走了，我们把食盒拿过去吧。”余柚宁刚伸手，食盒就被他隔空推远了，她满脸问号看向他。
谢瑜之垂眸答道：“边缘沾了许多猫毛，已经脏了，不能要。”
这是她带来的唯一一个食盒，老徐可宝贝了，差点没舍得给她。况且，修真界的清洁术可以洗得很干净。她顺口反驳道：“洗洗还能用的！”
“不能用。”他抬手便烧了食盒，猫毛最先化为灰烬，房顶的狸花猫不满地喵了一声。
石面映着熊熊火光，余柚宁最终没能保下被猫牵连的食盒，目送它消逝，幸好老徐没看到这一幕。她转头打起了逗弄谢瑜之的主意。
“阿之，我突然发现狸花猫挺可爱的，你有没有养一只猫的打算？”
谢瑜之抬眼看向她，跃动的眸光中，她盘算的小心思再明显不过，“我不喜欢。况且，我还未弄懂一件事，困扰我许久。”
“什么？”
他眼底的情绪越来越浓，语气认真起来，“阿宁可否教教我？要怎样才能养熟一只狐狸？”
余柚宁想也没想就回答：“养狐狸么？应该和养小猫小狗差不多吧？给它搭建舒适漂亮的小窝，每天喂它美味的食物。”
“嗯，我都记下了。还有呢？”他听得很认真，像学校里坐在第一排的那种好学生，求知若渴。
“还有啊，小动物通常精力旺盛，要每天陪伴互动……等等！”
余柚宁猛然反应过来，撞上那道越发灼热的视线，浅浅的轻笑略过耳畔，脸一下子红了大片，“你是在含沙射影！说我是养不熟的狐狸！”
谢瑜之并未反驳，琢磨着她方才教的办法，“喂养她，陪伴她，为她布置小窝，这些我都做到了。可她仍旧不亲人，见我还会害怕，又该怎么办？”
“狐狸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她并不喜欢被困于方寸之地。”
谢瑜之摊开手掌，梨花簌簌飞落，飘至他的掌心，很快又被掠起的晚风带走，片叶不留。同她一样，飘然而至，随风而去。
“这样啊，可我不想看着她离开。她不在，我会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他看着重新落入掌心的花瓣，缓缓合拢手指，形成她口中的方寸之地，花瓣便只能紧紧贴在他的手心，依附于他。而他会保护花瓣，为她遮挡风霜，这样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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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我身边哪也不去，我会护着你，这样不好么？”他的声音轻飘飘的，长睫低垂。
余柚宁摇了摇头，“她要的不是谁来保护谁。她不想当被人豢养的宠物，她想要平等的感情，与人并肩而立，相携相伴。”
“你说的话，就是两个人每天都在一起的意思吗？我也喜欢这样，那么你说的这个人，可以选我吗？”
“啊？”余柚宁被突然其来的问题砸懵了。
谢瑜之弯了弯眸，自然地牵起她的手，“选我，我与你，相携相伴。”
他这样理解好像也没错，只是……她看看他们相牵的手，又看看他格外和颜悦色的脸庞，谢瑜之对上她的视线，展眉笑得恣意。
她赶紧闭上眼，不敢再看了，他那张脸会惑人，思维会因此受阻。她的苦口婆心，但愿他能听懂吧。
“对了。”余柚宁指了指烧成灰烬的食盒，可惜道：“小厨房里没有额外的器具，只能重新制一个食盒再给你做了。”
“无碍，我记得来路上有竹林，新的食盒我来做就好。”谢瑜之说着就带她往回走。
“竹林？你说的是弟子居不远处的那片？”
“嗯，那片翠竹长势不错，用来做食盒正好。”
“不行！我听同门师姐说过，那是宗主夜青衣亲自栽种的，不能用法术砍！”余柚宁言辞恳切，但谢瑜之好像没有听进去。
在夜幕下走了一段路，便到了那片竹林前，余柚宁最后尝试性地拉了拉谢瑜之的衣服，“还是别去了吧，明日我去领些木材。”
“夜黑风高，只要做的没有痕迹，就不会被发现。”
谢瑜之摸了摸她的头发，“也是，你没做过这样的事，害怕的话，你先回弟子居等我。”
一路上谢瑜之都没有提起过灵珠的事，看来他的确没有发现。现在提前回去，她不就可以趁机处理好谢瑜白那边的事了吗？
余柚宁点了点头，“那你小心。”
说完她便走了，走的似乎还有些急。谢瑜之望着她的背影，手里捻着一颗几近透明的珠子，眸色渐沉，“他似乎还没离开。”
“不要让我失望啊，阿宁。”
隐于夜色中的身影从竹林深处缓缓走出，步履极轻，脚步声比风叶声还要微弱。谢瑜之背对着来人，抬手化出一道覆盖竹林的结界。
黑衣女子绕到他身前，展眉轻笑，“我原以为，少阁主不会来了。”
谢瑜之抬眼便识破了她的易容术，讥诮道：“我也没想到，潜伏在合欢宗十余年的内应，竟会是你。”
“两边都做到如此地位，当真是颇有手段啊。”
“少阁主过誉。”女子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简抛给他，“里边是我亲手绘制藏经阁密室的地图，行动时间定在宗门考核的前夜。”
“我听闻合欢宗密室有两个门派的禁制，我可不擅长这个。”谢瑜之依竹抱臂，故作为难地看着她，“若解不开，便取不到那东西了。”
“合欢宗的那层禁制，我知道打开的办法。”她的语速变得急促起来，带着恳求，“至于却天阁那一层，还望少阁主费心。”
“你似乎……也想要那个东西？”
女子避开他审视的目光，垂眸道：“少阁主多虑了。毕竟，任务无法完成，你我都不会好过，不是么？”
谢瑜之似笑非笑，“失败的话，你确实不会好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