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春事阑珊休
(蔻燎)
“四哥,太医说了,能好全的,你切莫自己吓自己。”
曲钦寒苦口婆心道,“你眼下要紧的是吃药,等你伤势痊愈,无人再同你争抢。皇后的孩子去世,没有嫡子会撼动你的地位了。”
“可我……好像听闻皇后又怀了一子?”
“四哥,你觉得,你会让这个孩子来到人世吗?”
曲钦寒笑得阴森森的,尖牙白惨惨的,“只要及时止住皇后的孩子出生,你就能顺顺利利地赢下去。无毒不丈夫,心软不成事,四哥,此乃你的宗旨圭臬啊。我呢,对皇位毫无想法,我只愿在背后永远帮衬着四哥,看着四哥一步步走上帝王之巅。”
“所以,四哥你要振作起来,除了你,没有人配得上新太子的位置。”
这些话比太医开的苦药的效果威力大了不止一两倍,狼狈萎靡的曲瑾琏得到鼓舞勖勉,目光灼灼,挺着胸膛,打了鸡血般亢奋道,“六弟,你所言不错,我坚持了这么久,挣扎着从地狱爬出,我怎能轻言放弃?好不容易除掉九弟,搞废七弟,我必须抓住机会,力争向上。”
“太子之位,帝王之位,是我的,通通都是我的!”
曲钦寒温柔附和道,“嗯,是你的,都是你的。”
他端过桌上的药罐,重新倒了一碗黑漆漆的药,贴心地迎到曲瑾琏唇边,舀一勺喂进去,笑道,“喝药吧四哥,我等着你好起来,等着你带我打胜仗呢。”
曲瑾琏自幼视曲钦寒为唯一信任的弟弟,虽然两人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但他几乎不设防备,他张嘴一口接一口咽着苦如黄莲的黑药,连蜜饯都不必吃,偏要以药水的苦涩来警醒自己的意外遭遇,长个记性。
帐内光线昏暗,一人喂药,一人喝药,光影交织下,两人的眉目皆俊秀脱俗,竟有了兄友弟恭之感。
喝罢药,曲氏兄弟俩开始了复盘。
起初他们打算再次借曲跃鲤的手利索地处理了落花啼,不沾嫌疑,顺便一干二净害死疯疯傻傻的曲探幽,一举两得。奈何自上回在曲朝皇陵华龙山刺杀一别,曲跃鲤杳如黄鹤,一根臭汗毛也觅不得,死了一样寂静无声。
曲瑾琏等不及曲跃鲤出面,弃掉借刀杀人的法子,联合曲钦寒,仲勤,悄然密谋了一石三鸟的计划。
此三鸟,乃是曲探幽,落花啼,曲信诚。
谏议大夫仲勤有一个酒肉朋友,富贵出身,酷爱养狗,专养那种最凶猛狂野的恶犬,仲勤便寻那友人帮忙训练块头极大的藏獒,为其所用。
仲勤是芙贵妃的亲戚,自然死心塌地帮四皇子夺嫡,美滋滋地幻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待曲瑾琏当上太子,自己也能蒸蒸日上,更上多层楼。
他拿到曲瑾琏,曲钦寒提供的带有九皇子曲信诚气息的蹴鞠,太子殿下曲探幽血腥味的绷带,拿去刺激藏獒,训练它们闻到这个味儿就狠扑疯咬,达到活活咬死吞吃的奇效。
藏獒训好后,他们先一步替换了翘首围场原先的藏獒,将疯藏獒装进大铁笼子运了过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搁在驯马场养犬的地方。
皇室队伍进入密林射猎时,找人放出这些恶犬,指挥它们寻找目标下手。
九皇子这边倒是成功了,没想到曲探幽与落花啼那边出了差池,巨大的藏獒竟被落花啼出乎意料地给几剑反杀,气煞他也。
一石三鸟的办法只杀了一只鸟,还有两只鸟扑腾翅膀活得欢蹦乱跳的,这如何不是气死人不偿命呢?
再说,他在这场谋划中,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被莫名其妙跑出来的一群黑衣人干-得片甲不留,险些丧命,捡回神智性命,却伤了腿脚。
活该,活该中的活该。
曲瑾琏靠在曲钦寒肩头,按按太阳穴,骤然扔出一个困扰他许久的疑问,“六弟,你捋一捋,你觉得是何人派刺客来暗杀我?招式毒辣,不容小觑。难道——是七弟?”在他的潜意识中,从前就是曲探幽跟他针锋相对,暗地里水火不容,于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曲探幽。
在围场遇刺,二皇子五皇子出面救他,大抵不是他们干的,可一律排除。
六皇子曲钦寒更不可能,他们二人穿了多少年的一条裤子,就差长在一块了。
大皇子早夭,不提;三皇子死去多年,不提;八皇子年幼,亦不提;九皇子懵懵懂懂死去,更是不提。
那撇开排行老七的曲探幽,还能有谁?
问题是,根本撇不开啊。
曲钦寒沉吟,驳回这荒诞不经的猜测,“七弟痴傻,如同稚子,怎会是他?”
“不是他,那就是落花啼?”
“落花啼,应该没这个胆量吧,我们好像没表露出对她的敌意,她何故犯这么大的险。”
“怎么没胆量?这女人杀藏獒跟杀一只鱼似的,或许就是她干的!她为了帮她的夫君报仇,天经地义,很是说得通。”曲瑾琏揉得太阳穴那一片皮肤红糊糊的,手劲控制不住加大,含恨切齿。
曲钦寒不以为然,横眉道,“四哥,比起落花啼,我倒感觉是皇后娘娘所为,杀你的黑衣人你不是说邪门诡异吗?有没有可能是黑羲国派来的?上一回跃鲤带来的狡兔窟黑衣人也是神出鬼没,狡猾至极……”
“……”
眼帘低垂,曲瑾琏后槽牙挫了挫,“咔咔”响了一阵,滔天的怒焰一点就燃,一字一句自齿缝蹦出,比磐石还硬还冷。
“对,你说得对。是她,是她!我绝对不会放过她,九皇子死了,她的另一个孩子也别想活!”
话一休,在曲瑾琏没注意的刹那,一旁的曲钦寒百无聊赖地转转手中的茶盏,嘴角衔了一缕神秘的得逞哂笑。
像极了昙花盛放,转瞬即逝。
皇家主帐。
落花啼,曲探幽两人面见曲远纣。
落花啼打死的藏獒,还有吃掉九皇子的藏獒被摆在一起,侍卫把其开膛破肚,倒吊在梁上,血淋淋地下着黏黏的微雨。
藏獒的眼睛都瞪得圆咕隆咚的,剥开肚子一看,里面黑黢黢的,显然是生前喂了许多奇怪的药物。
导致它们嗜杀成性,吃人不吐骨头。
落花啼把被藏獒追咬的过程添油加醋又描述一遍,含沙射影告诉曲远纣有人暗害太子,想指引曲远纣怀疑四皇子曲瑾琏。
但曲瑾琏在同一天也被刺杀得惨败,血肉模糊,成了一个血人,一定程度上减少了曲远纣的怀疑,阴差阳错躲过一劫。
曲远纣果然不认为是曲瑾琏在背后搞鬼,反而觉得他可怜,时常去探望他的伤势。
落花啼无言以对,严口似蚌,坐在软椅上饮茶,随时想离席而去。
曲探幽紧挨着她坐下,偶尔抬目窥视他的父皇,翻一个大白眼,烦闷地抠着手指头。
半晌,他一摔茶盏,“轰”得站起来,叫嚷道,“我要出去,这里的人都凶巴巴的,我不喜欢,我要出去!”
身后随侍的入鞘头皮发麻,肝胆战栗,眼疾手快拉着曲探幽坐回去,小声哄道,“太子殿下,别说话,别动,我们玩一二三,木头人不许动的游戏好不好?一,二,三……”
“不好,不跟你玩。”
曲探幽扭头看向落花啼,揪着她的衣袖,“姐姐,我和你玩,我们玩木头人不许动好不好?我只想跟你玩!”
落花啼瞥瞥曲远纣那浓墨重彩的大黑脸,嘴角压不住,嗤笑道,“行,我们来玩,一,二,三,木头人,不许动!曲探幽,你动一下就输了哦!”
曲探幽抿抿唇,一本正经地直挺挺坐在椅子上,目不旁视,仿佛沉浸在游戏里无法自拔。
上首的曲远纣扶着额头,脑门上青筋突突跃跳,他努力忽略第七子的痴傻举动,摩挲着大拇指上戴的金玉扳指,眼睛暗如黑夜,其中蓬勃涌动着恐怖的杀戮潮汐。
这些天,受伤的皇子士兵需要休养几日,才能启程回宫。
曲远纣便遣了皇家侍卫大面积搜查此事,翘首围场,驯马场的大小官员和奴才们面露难色,直说不知道藏獒怎么回事,也不晓得所谓的黑衣人是谁,三番五次地狡辩,在严刑拷打下也供不出一丝线索。
好像被谁堵了嘴,誓死不言。
俄而。
冥思许久的曲远纣忍无可忍,他深恶痛绝,下令屠杀翘首围场的每一个官员奴才——即日起,开始操作。
不论男女,全部斩首示众,埋骨入泥,滋养大地。
给逝去的九皇子陪葬。
从此之后,翘首围场被封,永不再用。
得令执行的一波侍卫成群结队去逮捕官员奴才们,杀气萦面,携刀握枪,势不可挡。
落花啼稳不住了,放下茶盏,拧眉道,“皇上,此举太过残忍,且等几日,真相便会浮出水面。”
“等?”
曲远纣冷笑,不容置喙,寒声道,“朕给他们机会了,他们什么都不说,那么留着有什么用,不如都去陪九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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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共赴黄泉。信诚那么小,多一些人陪着他下去,在路上他就不会害怕了。”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朕,已经仁至义尽了!”
落花啼心房烧着一团怒火,正欲起身据理力争,手腕突然一紧,曲探幽一把拽住她的手,摇了摇,嬉笑道,“姐姐,你输了!你输了,你比我先动先说话,你输了哦,我该怎么惩罚你呢?要不,晚上你也跪——”
他话未讲毕,落花啼条件反射伸手捂着他的嘴巴,瞪大水眸,脸颊烫红烫红,尴尬道,“额,好好,我输了,我愿赌服输,我到时候什么都听你的,你现在不要闹腾,乖!”
“……真的什么都听我的吗?”
“嗯,听你的,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好,好!”曲探幽鼻息间侵-入落花啼身上的花瓣香,一时神魂颠倒,呆呆地点一点头,正襟危坐。
落花啼干巴巴对曲远纣道,“皇上,不如儿臣与太子先行告退?”
曲远纣不懂曲探幽嘴里所言的“晚上你也跪”是何意思,权当小夫妻床笫上的小把戏,笑了笑,挥挥手道,“去吧,探幽是得多休息休息,他这样子,真是叫人难受啊。”
五日后。
翘首围场被血洗,曾经光辉灿烂的皇家围场沦为一方禁地,里面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许多侍卫留下来打扫残局,其他人则跟随着皇家仪仗队启程赶往曲水沣都。
期间落花啼跑去求见曲远纣撤回诛杀翘首围场官员奴才的旨意,却被下定决心的曲远纣怒斥一顿,扬言圣旨不可违逆,亦不可收回。太子妃若想挑战龙威,他便罚太子妃禁足半年。
落花啼无可奈何,咬着牙离去。
出了翘首围场,在马车上,落花啼和曲探幽面对面而坐,银芽,红药,将离,余容两两站在马车外的左右,跟随着队伍徒步前行。
入鞘作为东宫的侍卫统领,亦是全副武装跟着车辆周围,骑马而行。
落花啼咬一口曲探幽剥好的黄澄澄的枇杷果肉,半撩帘子对外头保持同速度的入鞘道,“准备好了吗?”
入鞘勒着马缰,脑袋一动不动,启唇回语,“太子妃放心,片刻后就能完成任务。”
他笑眯眯道,“保证会让他们自相残杀,狗咬狗内讧起来。”
落花啼吞下果肉,嘴里甜腻腻的,扬唇道,“那便好,入鞘,你办事,不仅太子放心,我也十分放心。”
入鞘一点不低调,自豪地昂首,傲气道,“多谢太子妃赞赏。”
落花啼莞尔,丢下锦帘,想侧躺着闭目小憩一会,一旋身,黑绸衣袍的曲探幽便欺身过来,无征无兆地捧着落花啼的小脸,小鸡啄米般用细细碎碎的吻去舔舐落花啼的唇瓣。
喉结滑动,如痴如醉。
雷劈了般狠狠一怔,落花啼举手推他,愠怒道,“你干什么?坐回去!”
“姐姐,你嘴边有枇杷汁,我帮你舔干净啦。”曲探幽眨着弧度完美的勾人夺魄的凤目,笑得人畜无害,“你不谢谢我吗?”
落花啼摸摸脸庞嘴巴,确定自己吃东西不会流下什么汁水出来,一瞬反应是曲探幽趁机揩油,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低喝道,“曲大药罐,你找死啊!敢戏耍我!”
砰砰砰,又是三个重拳砸了过去,一一打中曲探幽硬邦邦的胸脯。
曲探幽用大手包住落花啼的拳头,笑道,“姐姐何必动怒?亲一亲,我们都很开心啊?”
“谁开心了?我很开心吗?你是不是对‘开心’两字有什么误解?”
“姐姐就是很开心啊,我吻姐姐的时候,姐姐还闭上眼睛了,这不是一种开心和享受吗?”
“你能不能闭嘴!我抽-死你!”
落花啼恼羞成怒,抬手就是一个暴栗敲到对方额头,一个不解气,又连敲了七八下,敲木鱼似的梆梆梆响个不停。
被敲的曲木鱼却不捂他宝贵的受伤的脑壳了,唇红齿白,笑意流辉,拍手道,“姐姐,你明明很开心,为什么不承认呢?”
“入鞘哥哥说得没错,只要多亲一亲姐姐,姐姐就会心软啦!”
“操!入鞘!又是入鞘,他天天教你什么破玩意?”
落花啼猛的抖开帘子去寻入鞘的身影,洋洋洒洒的谩骂箭在弦上,奈何举目一望,入鞘好像感应到危机,一夹马腹脚底抹油躲到了马车最前方,扔一个马屁股对着落花啼。
气塞胸间,落花啼恨不得一剑掷过去把入鞘大卸八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