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踯躅悲滞足
(蔻燎)
“皇上英明!”
众人颔首低眉,齐声应和。
曲朝的太子殿下活生生站在一边,堂堂曲朝皇帝却视而不见,反倒字字珠玑地封了一死去的皇子为太子,荒诞不经。
旁观者能凭此琢磨出,在曲远纣心里,曲探幽这个傻太子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岌岌可危,随时坍塌。
差不多是霸占了空位置,没有一点用处。
看来,往后的太子之位,不晓得会花落谁家呢?
然而被无数双看戏的眼睛定定不挪逼视的主角,完全是无所谓的态度,事不关己。曲探幽听着曲远纣掷地有声的一番话,仅仅是颤抖睫羽,敛暗眸湖,死死抱着落花啼的胳膊不松手。
再无多余的反应。
九皇子年幼离世,残肢碎体作了防腐处理,会提前被皇家侍卫运往曲水沣都,风风光光大办一场后,按程序葬入皇陵,了此一生。
曲远纣旋身朝皇后帐篷走去,脑仁里不停闪晃着一日之内发生的多个案件,胀得他头痛欲裂。
若以时间训练,乃是九皇子先被藏獒撕咬,再是太子和太子妃遭藏獒追咬,接下来是四皇子被刺客偷袭,最后是他被所谓的摧花神判,实际上是锁阳人的逆贼给围堵攻击……一桩桩,似乎有相同点,似乎又各不干扰。
四件事同一天发生,真的只是巧合吗?
“是谁?竟敢胆大包天如此算计朕与朕的儿子!”
“若让朕查出是谁,定叫他死无全身,粉身碎骨,永世投不了胎!”
他焦头烂额,一气之下咳出鲜血,强忍着难受吩咐心腹属下夜以继日地查探线索,务必快速揪出背后运筹帷幄,暗操毒手的贱人。
如若得不到答案,翘首围场的每一个大小官员,仆从小厮,太监宫女,全部等着陪葬吧!
语罢,一挥衣袖,折入帐篷,消失不见。
落花啼,曲探幽回太子帐篷之时,曲双蛾愁容满面,热泪盈眶地跟上来,握着曲探幽的手不舍得放开,忙喊一名太医医治太子和太子妃的伤口。
帐内,太医驾轻就熟地给落曲二人清洗伤口,止血包扎。
银芽,红药,将离,余容看见两位主子跟血人无异,心疼流泪,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生怕照顾不周。
落曲二人在宫婢太监的伺候下匆匆沐浴,换了新衣,折腾了半个时辰,这才干净地坐下与曲双蛾饮茶谈话。
曲双蛾自张回口里得知落花啼,曲探幽他们险些遭藏獒撕碎,大难不死反杀逃出,惊了一身冷汗,两手各攥着他们夫妻的手掌,戚戚道,“寂闲,小花啼,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什么都不怕,最怕你们出事了……你们不知道,九弟死得有多惨,我闻声赶去看了看,到现在还不敢闭上眼,一闭眼,九弟的尸骨便飘在脑海,挥之不去……翘首围场的许多奴才自杀谢罪,因为不管是他们,还是皇室,都从未碰见如此匪夷所思的祸事。想来,皇后娘娘是不易熬过的,大概率要一病不起了。”
她避重就轻简单讲述九皇子死前,皇后残忍处置芳妃之事。
由此可见,覆掀雨是得了现世报。
落花啼已见怪不怪,曲朝皇室今日的闹剧,一场接一场,滑稽诡异,她揉揉绷紧的眉心,惋惜而悲悯道,“九弟无辜受牵连,实在可怜。”
对于覆掀雨管治后宫,她无心插手,但也为那毒发身亡的芳妃感到绝望可悲。
皇室中人,有何人是能独善其身的?
思量间,身后一硬物坠落,“砰”的响动,她循声一望,红药,余容,将离三人面容愀变,一俱奔向趴在软榻上沉沉入睡的曲探幽。
三人扶着惊吓过度,疲惫不堪的太子殿下,朝长公主,太子妃施了一礼,搀着人进内室安寐。
落花啼哭笑不得,摇摇头,收回目光同曲双蛾东拉西扯,一炷香后,曲双蛾放心不下曲探幽,起身去内室守着亲弟弟睡觉。
落花啼一口闷了凉透的红茶,冥思苦想捋着乱糟糟的大小事情。
四皇子曲瑾琏也在密林被刺客追杀,九死一生,太医仍在抢救,无人笃定他能否挺过来。
意料之外的曲瑾琏遇刺,究竟是谁干的?
“太子殿下,太子妃,入鞘大人求见!”
“进来!”
对啊,时常狗皮膏药粘着曲探幽的入鞘今日却消失了半天,落花啼疑窦丛生,眉梢一拧。
入鞘携着凉气迈步进帐篷,规规矩矩给落花啼行礼,眼珠子左右乱溜,在寻觅曲探幽的身影。
落花啼示意银芽屏退多余人手,留入鞘在前即可,她体贴道,“别瞅了,你们太子殿下活得好好的。”
“太子妃,属下听闻您与太子殿下差点被……”
“无碍,我顺手屠了那疯狗。”
“……太子妃乃神人也。不过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您们平安便好,便好。”入鞘长吁一气,拍拍胸脯,欣喜若狂,不掩眼底的兴奋。
落花啼向他勾勾手指头,喉音低得不凑近根本听不见,她细语道,“入鞘,你个狡猾家伙,如实相告,曲瑾琏被刺杀,是不是你干的?”
入鞘如履薄冰地挪近几分,眉宇坚毅,模棱两可道,“太子妃,属下一切都是为了太子殿下。”
“只要太子殿下不受苦受辱,属下奔波劳累,活着才有意义。”
得此回答,落花啼心知肚明是入鞘召集人做的,喜忧参半,冷冷道,“冲动!荒唐!我仅是让你设法挑拨曲瑾琏与皇后的关系,你何以招呼不打就去杀曲瑾琏?倘若失败,你担得起后果吗?”
“太子妃放心,属下的人是不会留下痕迹的,他们形似鬼魅,杀伐雷厉,臻于化境,无人查得出他们的身份。四皇子暗害太子殿下的仇,属下一刻不忘,四皇子早晚要死在我们手里。”入鞘避免隔墙有耳,声似蚊吟,腔调却不卑不亢。
“行,左不过我不是你的正经主子,你把我的话全当耳旁风了?”落花啼怒极反笑,捏着桌角,指骨泛白。
入鞘摆头,诚恳无比,“太子妃息怒,属下铭记着太子妃的吩咐。特来将所得信息告知太子妃,请太子妃拿个主意。”
“说。”
入鞘掏出袖口的几张纸,交给落花啼过目,三言两语讲出了大概,越讲越咬牙切齿。
一言蔽之,入鞘跟他兄长明里暗里收集了曲瑾琏,仲勤在边境购买藏獒,训练咬人,替换翘首围场的藏獒,买通翘首围场养狗的宦官等证据。
这些证据足够证明曲瑾琏作恶多端,虐杀手足,性情狠辣,让他为害死九皇子而受到严厉的处罚。
甚至是死。
拽皱纸张,落花啼敏感地捕捉到一点,“什么?你的兄长出鞘?你还有兄长?”
入鞘搔搔鼻头,以不答为回答。
落花啼道,“好吧,怪不得你做事效率变高了,原来还有人在背后襄助。”
“那太子妃,想怎么处置四皇子?四皇子若是没死,又该如何?九皇子被藏獒咬死,您与太子殿下也险些被藏獒……这些就是四皇子谋划的,他罪不可赦,死有余辜!”
“我有一计,让曲瑾琏生不如死,让皇后也痛不欲生,一箭双雕。你只需依言而行,不漏马脚,我就谢天谢地了。”
“什么?求太子妃言清!”
入鞘瞪圆眼眸,兴致勃勃。
落花啼红唇上翘,水目眯缝一瞬,饶有趣味地盯着入鞘焦急的面庞,单手拢在嘴边,神神秘秘交代几句。
打发走入鞘,落花啼伏案小憩,精疲力尽,眉宇间疲惫之色浓稠。
回顾一日的经历,曲瑾琏害死九皇子曲信诚,轻松成功;曲瑾琏妄想利用同一种办法害死曲探幽,落花啼,不料未能成功;出鞘,入鞘设计杀死曲瑾琏,被二皇子五皇子打断,未成功;落花啼,枯藤昏鸦谋划刺杀皇上曲远纣,功败垂成,发生意外受了伤,亦未成功。
天意弄人,谁能想到,这四件荒诞的事不谋而合安排在一起了。
帐外夜雨淫淫,帐内灯火燎燎。
一冷一暖,不可交融。
香炉里飘出几缕淡淡的蓝色烟雾,那是死前的悲鸣,死前的最后一口恶气。
一泓黑水似的帷幔暗影爬上覆掀雨的素雅面容,笼罩得她灰扑扑的,仿佛行将就木,毫无生气。
她的眼白狰狞出猩红的密密血丝,恍如蛛网兜住了漆黑的瞳孔。
无声的泪从白日淌到深夜,汩汩不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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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床沿的曲远纣望着覆掀雨涣散失神的眼仁,一臂揽她入怀,安慰道,“掀雨,信诚早殇,无力挽回,你与朕得慢慢放下。”
“你不要哭了,太医不是说了吗?你昏迷后他们替你把脉,你已有孕三月,我们还有孩子,信诚不在了,还有……”
“是吗?臣妾有身孕?可是为何臣妾感觉不到?皇上,信诚是信诚,他无人能替代的……臣妾不能因为有孕,就忘记信诚的惨死,他是被人暗害,他不能白死。皇上,你得为臣妾做主,你得出手杀了害死信诚的人。”
生死就是这么可笑,她失去一个孩子,又得到一个孩子,老天爷是在同她开玩笑吗?
她厌恶这种玩笑!
覆掀雨亲眼目睹九皇子的死状,眼前阵阵发黑,一跟头栽下去,一醒来,脑壳不禁嗡鸣,眼凝寒冰,一面控制不住地呕吐,一面流着永不干涸的泪泉。
曲远纣身为帝王,历经多少生死离别,花了一下午就调整好状态,面孔威赫严峻,藏起了失子的痛苦。
他轻拍覆掀雨的肩膀,极力表现他对其宠爱有加,抚慰她不安的心灵,道,“掀雨,会的,待朕查清楚来龙去脉,必让凶手绳之以法,付出代价。”
覆掀雨不语,抹一把泪珠,沾满湿润水汽的睫毛如雨打的蛱蝶,抖抖颤颤,她瞪着一处虚空,悄悄攥死拳头。
咬着苍白的嘴唇,恨意无限放大。
此后数日,覆掀雨都歇斯底里,痛彻心扉地哭嚷。她形似枯槁,不吃不喝,似乎要把眼泪流干,方能作罢。
绣心眼睛红彤彤的,小声劝解覆掀雨,说什么九皇子被追封为“悼宁太子”,荣耀万千,由此可见,皇上是十分重视皇后娘娘和九皇子的。现在娘娘您怀了龙裔,不愁往后没有指望。
覆掀雨置若罔闻,却道,“四皇子重伤,目下,可有醒来?”
三天后,曲瑾琏死里逃生,在太医院众多厉害太医两天两夜的一起抢救,终于徐徐撩开一丝眼缝。
看见了久违的金色天光。
他求生的欲念过于强烈,以致死神都拖不走他,暂且让他耽搁一段时日。
期间曲远纣与皇子公主,王爷大臣陆续来看望他,见他呼吸均匀,放心不少。
活是活下来了,然而右腿中毒,坏了筋脉,不得不在轮椅上养病半年,短时间得用拐杖走路,难以身轻如燕地行走。
对此,曲瑾琏深以为怨,每日迁怒宦官宫婢,不是喝药时打翻药碗,就是谩骂不绝。总之成天摆着张黑脸,又臭又硬,逼得人看见他都觉晦气。
就连仲勤偷偷摸摸去看他,也得挨一阵刺骨扒皮的奚落,被骂得狗血淋头,否则走不出门。
曲瑾琏生气的不是要养病半年,他生气的是,如果他的腿好不了,他恐怕会错失成为储君的机会,这是他万万接受不了的结局。
他就算是死,也得以太子的身份去死。
就像,就像那脆弱不堪的九皇子。
“啪!”
乌黑的药汁迸溅得帐篷锦缎上斑斑驳驳,上好的雪色白瓷烂得支离破碎,渣滓遍野。
曲钦寒还保持着端药的手势,站在曲瑾琏床头,神情阴郁,扯扯嘴角。
他一挥手,命令其他人全部出去。
蹲下身,一片片拾捡着白瓷碎块,眉目低垂,蓝色衣袍也染上几滴药汁,脏得不忍细看。
曲瑾琏半坐在床榻上,交叠双臂抱在胸口,抬目逡巡曲钦寒的脸,直戳要害,不忿道,“那日你去了何处?我被刺客围攻之时,你在哪?你躲在哪里?”
“四哥。”
曲钦寒将碎瓷搁在一茶桌上,无可奈何地叹息,反问道,“我去哪你不知道吗?”
他觑觑帐篷帘子外,压低喉咙,憋着火儿,“九弟死的那天,你让我去亲自盯着,我听话地去了。我怎么知道你会遇见刺客,这也赖我不成?”
“……六弟,对不住。我是这些天情绪不太对,你别记挂在心。我,我心里苦啊,虽然九弟去了,但是七弟还活着。”曲瑾琏两手掩面,昂高头颅,呜咽声从下-面钻出,模模糊糊地像一团浆糊,黏腻得听不真切。
“我如今腿不好了,倘若日后无法站立,我该怎么办?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