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真是……凄凉啊……”
刘文元府邸前,杨青略带惊诧地叹道。
眼前的宅子位于宣平坊。刘文元虽仅是个九品职事官,但好歹实在朝中任职,其府邸规制较之坊内寻常人家,仍是阔气不少。
可如今,这宅子却是门户大开,府中仆役正将家什器物一一搬出。有些装上了破旧的马车,有些则径直送往街对面的当铺。
“进去吧。”符瑶领着石晃和杨青迈入宅内。她今日前来,是为宣达贡举司何邵一案的判决结果。
最终,刘文元被判远流凉州三年。此判决说轻不轻,说重不重。按理,他只需捱过这三年苦役,便可归家团圆。只是这官,是再也做不得了。
刘文元被禁足于内室,出面接待他们的,当是其妻王寻春。
这王寻春乃是数年前刘文元原配病故后所续娶的,原是位家道中落的官家小姐,故而容貌较刘文元年轻不少。
这位王夫人面容姣好,尤以一双微挑的凤目令人过目难忘。虽每次接见她皆薄施脂粉以作遮掩,却仍难掩其憔悴之色
此外,其腹部微微隆起,观其情形,当已有四月以上身孕。
此番他们入内时,便见王寻春正在庭院中指挥仆役劳作,面上满是焦躁恼火之意。见他们到来,面上恼色一敛,旋即堆起笑容相迎:“长公主殿下。”说着便欲屈膝下拜。
符瑶连忙伸手将她扶住,不免关怀道:“夫人近日尚好?”
“唉……还能如何呢……”王寻春连连叹息,“官人铸下大错,妾身身为其妻,唯有承受此劫。只是府中遣散了许多仆役之后,诸事有些忙不过来了罢了。”
言罢,她转向一旁侍立的老嬷嬷吩咐道:“嘱咐婢女们留神,搬动我房中那些细软首饰时,切莫磕碰了。午时将过,去催促庖厨速将餐食备妥。还有,速速为长公主殿下备茶!”
“是,是。”那老嬷嬷——符瑶记得她似是姓孟,应声之后便退下料理事务去了。
随后,王寻春方引着符瑶三人往内宅行去。刘文元便在寝堂之中。
虽仅半月未见,但较之上次审问之时,刘文元又憔悴了许多。他原先尚算一位儒雅中年文士,瞧来不过三十有五;如今却两鬓染霜,形容枯槁,仿若大病初愈,一眼望去,竟似垂暮老者。
见了符瑶,他即刻伏地叩首,额头叩地砰然作响,惊得杨青忙喊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这般卑微乞怜之态,何曾有半分当日与张季州的从容辩驳的风采?
符瑶连忙将他扶起,刚欲开口宽慰几句,忽闻室外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凄厉已极的尖叫:
“啊——!”
她立时转身疾冲出房,见那声源处的庭院中已围拢一圈人。人群之间,刘文元之妻王寻春正萎顿于地,五官扭曲,面色惨白如纸,显是痛苦不堪。
见符瑶到来,仆役们慌忙让出一条通路。她见王寻春手捂腹部,心知或是跌跤所致,急声问道:“还不速将夫人抬入房中!府内可有通晓医理的稳婆?”
“回禀长公主殿下,方才夫人忽然腹痛不止,一时未曾站稳,便摔了一跤。府中并无医者,奴婢这便去坊内延请医妇为夫人诊治!”
答话的是一位年轻婢女,似是姓方,言毕便匆匆奔出大门。符瑶忧心她一时寻不到合适的医妇,遂转向石晃吩咐道:“你速去太医署请一位医官前来,便说是我的意思。”
待诸事安排妥当,杨青已憋闷良久,此刻终于得了空隙,直言不讳道:“这真乃祸不单行,这一跤怕是不轻。刘文元尚无子嗣,如今若是将这孩儿也摔没了……”
“莫要咒人,”符瑶斜睨他一眼,“走,去瞧瞧王夫人情形如何。”
男子不宜擅入女子内室,故而符瑶让杨青在外等候,自己则步入了王寻春的房间。
房内,孟嬷嬷正在为她擦拭汗水,符瑶只通晓些许外伤救治之法,于照料孕妇一道不甚了了,只能运了些内力输入王寻春体内,助她暂缓痛楚。
等了一会,王寻春悠悠转醒,额上冷汗涔涔,痛楚难当。见眼前乃是昭华长公主,许是心神虚弱之际,那双凤目之中再无先前的坚韧,只余下卑微的恳求之色,泣声道:“长公主殿下,我家官人……他本性不坏,定是被奸人所惑……求求您,求求您了,我们的孩儿……孩儿尚未出世啊!”
言至激动之处,王寻春竟欲挣扎起身,符瑶连忙按住她的肩头,阻止道:
“夫人……”
符瑶轻轻摇头,此事并非她所能左右。但恐答之不慎令王寻春失了心气,于安胎不利,只得温言抚慰:“夫人且宽心。陛下念及刘大人往昔功绩,并未判其死罪。刘大人亦牵挂夫人与腹中孩儿,定会在役中勉力自持,或无需三年便可归来。”
她费了些唇舌将王寻春安抚妥帖,待其倦极睡去,方才退出房门。却未见杨青身影,只见方才出去取水的孟嬷嬷,便问道:“适才在此守候的杨直使何在?嬷嬷可曾见到?”
孟嬷嬷即刻答道:“老奴取水归来途中的确遇到了杨大人,大人朝着老爷那边去了。”
这杨青,想是耐不住枯守,去寻刘文元了罢。符瑶见孟嬷嬷已然返回,王寻春此处应无大碍,便去寻杨青。
未料方行至寝堂之外,便听得杨青一声惊呼破壁而出。
符瑶心中警兆大作,足下一点,掠至门口,猛地推门而入,只见杨青正背对她跪于寝堂中央,而他面前的地上,血泊之中,赫然躺着一人——正是刘文元。
刘文元双目紧闭,身着茶褐色长袍,其胸膛之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创口鲜血淋漓,几乎将他身躯剖为两半,尚未凝固的血迹触目惊心。
符瑶无需细察,便知如此重创之下,刘文元断无生机。
“此事非我所为!”杨青此时方察觉符瑶已至,惶急之下,连忙向她辩解求援。
“我可曾言是你杀人了?”她缓步走到杨青身侧,目光落在他衣衫的血迹之上,蹙眉道:“但你身上这血迹,又是从何而来?”
“这个……”
杨青方欲解释,门外忽然脚步声杂沓,涌入一群人来,就连本应在照料王寻春的孟嬷嬷亦夹杂其中。符瑶心头一沉,暗道不妙。
果然,这群刘府家仆一见室内惨状及杨青满身血污,立时惊声尖叫起来:
“杀人了!杀人了!”
“明心司的人杀人了!?”
“刘大人……老爷您死得好惨啊……”
“我不是!我没有!”杨青急得双目圆睁,复又转向符瑶,急声道:“殿下您要信我啊!我与他无冤无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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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他作甚!我进来之时,他便已经只余一息了!”
院内哭喊吵嚷,兼有愣头青在此聒噪,搅得符瑶心头有些烦乱,她随手一掌拍在墙上,沉声道:
“肃静!刘正字遭人戕害,本公主身为明心司统领,自会彻查到底。水落石出之前,所有内情不得外泄,暂且散去罢!”
可人群中仍有胆大之人不服命令,颤声反驳道:“小,小人并非不信长公主殿下,可……可杀人者分明便是您的属下……殿下不将他拿下,反要我等噤声么?”
符瑶复又转向杨青:“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青这才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原来他先前在王寻春房外等候,久久不见符瑶出来,心想此行不过是传达判决,他若先与刘文元交代明白,届时便可径直离去,好早些与友人至平康坊饮宴。
岂料他方一推开刘文元房门,便见其倒卧血泊之中。当时刘文元尚存一丝气息,他急忙上前施救,是以才染了满身血迹,可其伤势过重,终是回天乏术。
下一瞬,符瑶便已赶到,之后便是她所见的情形了。
杨青这般分说一番,众人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且形容端正,倒也信了几分。但仍有数人目露疑色,不愿离去。符瑶无奈,只得即刻着手查验现场。
“殿下,您是信我的吧?”杨青凑近低声问道。
“别吵。”符瑶声色不动,却倏然出手,在杨青未及反应之际,已将其双臂反剪擒住,“孟嬷嬷,劳烦取一根粗索来。”
“啊?”杨青双目圆睁,几乎便要挣扎起来,“我并非凶手!”
“我知道。”符瑶嫌他聒噪,亦懒得多作解释,接过孟嬷嬷递来的绳索,将他捆了个结实,暂且押至庭院之中,命众人看守,自己则凝神细察刘文元的尸身。
此处本是内宅正堂,寻常刘文元与王寻春并不在此歇宿,近些时日为遵皇令,方临时辟作其起居之室。
刘文元身前不远处便是一张书案,案上陈设着寻常笔墨纸砚,另有几碟尚未食尽的餐点。淡黄色的胡饼与馎饦尚带余温,旁边是一小碟橙黄醴脯、一叠莹白虾炙,此外还有几块晶莹的糯米糕。观此情形,案发之时,刘文元似乎正一边进食,一边与友人修书。
符瑶拾起那封未写完的信笺,收信人名姓颇为陌生,似是刘文元的同乡。信中,他提及自己此去凶多吉少,恐难再归,恳托对方日后照拂其妻儿。
她复又蹲下身,仔细检视刘文元的伤势。这一细看之下,心中不由一凛。这致命之伤是刀伤,且是一刀毙命,创口利落迅疾,显然是高手所为。杨青虽是用刀之人,但除非他刻意隐瞒武功深浅,否则焉能有此等凌厉功力?只是,此等细节唯有常年习武之辈方能分辨,尚不足以作确凿之证,难以洗脱杨青的嫌疑。
其实符瑶几乎未曾怀疑过杨青。他与刘文元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且此等杀人手法未免过于粗劣直接。即便是杨青,至少亦有数种更为隐秘的害人之法,不至于留下如此显痕。
说到底……她目光扫过脚下刘文元的尸身,又望向门外翘首以盼、等她给出交代的众人,最后落在墙角被捆缚的杨青身上,心下雪亮:此事十有八九是冲着明心司来的。
如此凑巧的时机,若非杨青先行一步,此刻百口莫辩的,恐怕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