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兰夜节。
今日虽无常朝,明心司亦无要务,但因慕容景于宫中行七夕祭礼,符瑶不得不滞留宫中至晚间方得回府。
归府之时,府中仆役已将晨间晾晒于外的书册衣物尽皆收回,唯余庭院中婢女们备下的几盆穿针乞巧所用之清水,与浸着香花、备于翌日盥洗之用的水盆。
不过有一室,灯火总是亮着的。
符瑶步入其间时,便见李怀麟正独自摆设着香案。他只着一件单薄褠衣,头发似是新沐了,如瀑般披散于身后。
“怎还未歇下?”她脱去鞋履,行至他身旁坐下。
“阿瑶你回来啦,”李怀麟笑着应她,“今日府中的姐姐们皆十分忙碌,方才得闲,才将余下的瓜果鲜花分予了我一些。”
兰夜节时,女子需自设香案,陈列瓜果、香饼、鲜花,向织女星乞求容颜貌美、针黹精巧、姻缘美满。此乃专属女子的节庆。就在几个时辰之前,符瑶还作为宗室女眷代表,参拜过这织女星。
只是她于针黹之道所知甚少,技艺仅限于将补缀缝于破损之处,既做不来,亦无心钻研那等精妙女红。身为女眷代表,反倒许是诸位参拜者中心意最不虔诚的那个。
李怀麟拿起手边针线,在符瑶眼前轻轻晃了晃,语气中带着几分少见的直率求赞之意,“阿瑶你看,我方才试了三次,便都穿过去了!”
“真的呢,”符瑶定睛望去,见他竟是将那兰夜节特制的九孔乞巧针,所有九个针眼尽皆穿上了丝线。
方才在宫中,女眷们亦曾尝试此物,唯寥寥数人成功,极为困难。
符瑶自己虽是一次穿成……但这只因她自幼习武,眼力精准、出手沉稳远胜常人,非因擅长女红之故。
李怀麟自是不通武艺的,能三次即成,全凭他天生心灵手巧,自小便擅长此等描鸾刺凤之工。
符瑶伸手轻抚他的头顶,赞赏道:“不错,不过你目力方愈,此等耗费眼力之事,还是要少做为妙。”
李怀麟的双目近来恢复甚好,虽尚有些畏光,却已能清晰视物。
那双水润乌眸如今重聚光彩,宛如琉璃珠般映着烛火,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他乖巧颔首,应道:“嗯,但今日是兰夜节,我自当要诚心一些。”
“你又非女子。”符瑶无奈道。
“……阿瑶是说,非是女子,织女便不应我所求么?”李怀麟语气甚是可怜,“可我也想求得织女庇佑。”
“也罢,既是仙家,想来不至如此心胸狭窄,”符瑶将方才自庭中随手折来的一朵凤仙花置于香案之上,“也借我一用。”言罢,双手合十,闭目虔诚祷告。
烛光将符瑶的面容映照得柔和温暖,仿若染上一层鎏金之色。李怀麟一时看得痴了,待她祷毕良久,方才回过神来,连忙寻了个话头:“阿瑶今日在宫中可有何趣事?”
“趣事么……”
符瑶先将自己一次穿成九孔针之事告知李怀麟,后者自是双眸放光,满是崇慕地连声赞叹。
随后,她又述了几件旁人的逸闻,譬如慕容汐投针于水盆,月照之下针影呈现飞鸟之状,乃是吉兆,示得织女庇佑,令她欢喜了好一阵;又闻肖澄与人私下抱怨,道那张季州白昼竟赤膊于庭院中躺下,自诩效仿古人‘晒书’,实在是无耻之尤。
李怀麟侧耳倾听,不时轻笑应和,十分投入,仿佛无论她言说何事,于他而言皆是妙趣横生。
但每望见他这般纯真的笑容,符瑶心底皆会升起一丝难言的滞涩。
归根结底,他不过是被抹去过往,成了一张白纸,方觉世间万物皆新奇有趣。加之心间唯余与她相关的零碎记忆,故而对她格外依恋罢了。
将一个人变成只属于自己、温顺听话的偶人,当真合宜么?
符瑶一直都清楚,她心底隐约期盼的,并非眼前这般的李怀麟。纵然容貌未改,性情亦和往日别无二致,待她之心亦如从前,但失却了那些记忆,终究难称为同一人。
真正的大梁太子李怀麟,确已身死魂灭。
思及此,符瑶神色蓦地一黯。她自身未曾察觉,却惊得身旁的李怀麟连忙抓住她的袖子轻轻摇晃:“阿,阿瑶?你怎么了?”
“无事……”符瑶摇摇头,目光落在李怀麟布置得颇为精致的香案上,忽而开口问道:“依你所见,织女当真爱慕那牛郎么?”
“欸?”
“织女乃天帝之女,身份何等尊贵。她于凡间沐浴之时,竟被凡夫牛郎窃去仙衣,无奈之下方委身于他,自此便如凡间女子一般,纺织劳作,生儿育女。她心中当真有情于牛郎么?”
符瑶似是随口述着那古老传说,其中蕴含的深意,大约唯有她自己明了。
“……阿瑶此问,好难呀,”李怀麟单手支颐,抱膝而坐,面露苦思之色,“可若织女不爱牛郎,径直飞回天庭便是,为何还要滞留人间呢?”
“倘若她与凡人结合之后,便失却仙力,再无法飞升了呢?”符瑶又追问,“况且,牛郎是见织女于七仙女中容貌最美,方才窃其衣裳,此举与那见色起意的登徒子何异?”
“唔……”李怀麟蹙眉沉思良久,方才答道:“可是,不论过往如何,后来牛郎待织女确是一片痴心。纵然一年仅得一晤,尘世间能有这般一人始终情深待己,想来亦是幸事。再者,纵使织女沦为凡人,若当真欲报复牛郎,也并非无计可施,可她并未如此行事呀。”
“还有呢,”他唇角微扬,轻笑道,“阿瑶所言的版本,不过是诸般传说之一罢了。我今日听府中姐姐们说,这牛郎织女的故事,版本繁多。有说牛郎虽拾得仙衣,却并未强迫于织女,二人乃一见倾心的;亦有说法称,两人结合是经天帝授意,只是因织女嫁作人妇后,疏于织锦,天帝方降下惩戒,阻其与牛郎相会。
“故而我以为,此传说本意在于颂扬跨越门第阻碍的情爱,诸般版本之别,无非世人各有偏好,不必细究。”
他这番言语,巧妙地将话头引开了去。符瑶暗叹一声,心道自己也是一时痴顽,与他较真这些作甚。
若是织女当真失忆,忘却了自己原是九天仙姝,自然不会觉得足踏凡尘有何不妥。
时辰已晚,她本欲言回房安歇,可话还未出口,忽觉手背一暖,李怀麟的手不知何时轻覆了上来。
“阿瑶……”他的嗓音忽而变得黏糊起来,撒娇道:“今日,今日可是七月七呀。”
“七月七又如何?”符瑶一时未解其意。
“方才阿瑶还与我说牛郎织女的故事呢……七月七乃是他们苦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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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方得相会之日……阿,阿瑶与我,不也是……”
李怀麟言及此处,面颊已微微发烫,他暗自庆幸房内烛火昏昧,应不至太过明显。
符瑶则眼见他身子越凑越近,心头一窒。只见他身上那件素白褠衣的系带,不知何时已然松散开来,衣襟顺势向旁滑落,露出一侧圆润白皙的肩头。
香肩微耸,肌肤莹润如玉。李怀麟虽面色绯红,却并未伸手将衣襟拢起。符瑶只得偏过头去,低声道:“莫要如此。”
他意图如此昭然,她岂会不知?只是此刻她对此事却陡然生出几分抗拒。
若是他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那便是再添是一重亦无妨。可如今他这般懵懂纯稚,反倒令符瑶有些……难以下手。
“阿瑶不愿,是……是嫌弃我么?”
李怀麟的眼帘倏然垂下,那双清亮的眼眸中霎时盈满了水光,仿佛下一瞬便要落下:
“阿瑶若是嫌我容貌鄙陋,灭了烛火便是。若是嫌我愚钝笨拙,便恳请阿瑶垂怜教导,我定会学得很快。若是怕我不肯顺从,那断然不会,阿瑶要我如何,我便如何……只求……只求阿瑶莫要拒我,可好?”
“……”符瑶垂眸不语。
李怀麟一面低声哀求,一面身子越发挨近,说到最后一字时,温热的呼吸几乎已拂上她的面颊。
符瑶能清晰地望见他眼底噙着的泪光,以及他眸子深处,化不开的厚重渴望。
李怀麟似是唯恐惹她厌弃,不敢再有进一步动作,只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凝望着符瑶,继续软语恳求她:
“阿瑶阿瑶,我心悦阿瑶,想被阿瑶触碰,想……想与阿瑶……共度此良宵……我绝不会泄露一字。阿瑶无需担忧我以此要挟,我绝不会与裴公子相争分毫,阿瑶……只将我视作玩物便好。”
“……”
符瑶只觉头痛欲裂。他这般撒娇痴缠,这般主动献媚,复又如此卑微乞求,她又非铁石心肠、六根清净的女尼,教她如何能够狠心拒绝?
罢了,总归此刻的他是欢喜的,她只能在心中这般劝慰自己。长叹一声,举手微推,将他按倒于席上,指尖一挑,彻底解开了他腰间的系带。
素色芦席之上,李怀麟身上单薄的褠衣如花瓣般散开。他微微扬起下颌,抬起双臂,似是在无声地邀请她。
夜色渐浓,房内烛火颤动,火光摇曳,唯有呼吸声渐趋急促。
李怀麟的思绪不时化作一片空白,难以成形,只余下一个纯粹的念头,一种情绪,那便是喜悦。
他只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缺失的那一部分,终于被填满了。那个破碎零落、茫然无依的自己,逐渐得以完整。
不知过了多久,云收雨歇。
“阿瑶,阿瑶……”
床榻之上,他习惯性地低唤着她的名字,嗓音沙哑。
“我在。”符瑶伸手,将他颊边汗湿的碎发轻轻撩至耳后,许是情动初歇,她的语气较平日温软了许多,“今日你也乏了,睡吧。”
她将李怀麟入怀中,阖上了双眼。
“阿瑶……阿瑶……”
李怀麟望着她的容颜,睫羽轻颤,一双清亮的眼眸有些迷茫地望向窗外。
窗外月华如水,七月初七,正是牛郎织女久别重逢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