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六月,序属盛夏,暑气正盛。午时初过,朱雀大街两侧行人往来不绝,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自明德门方向由远及近。
一匹棕红骏马蹄踏如飞,尘土飞扬,自人群中倏然掠过,直奔朱雀门而去。其势如箭,引得街边几位书生止步相望,交头接耳。
“适才那人,可曾看清?”
“城中骑马如飞,定是哪位贵显大人罢。”
“可我分明瞧见,那是个带着帷帽的女子?”
“女子?莫非是……那位?”说话的书生声色微低,语气含疑,“可昭华长公主,不是说半月后方自益州返京么?”
符瑶于皇城前策马东向,穿崇仁坊,将近春明门时方才勒马。她翻身下马,行至一座气派府邸之前,府门临街而设,门楣之上高悬匾额,正题着她的封号,是为昭华长公主府。
她刚踏上台阶,便被门子拦下。符瑶这才忆起自己仍戴帷帽,遂撩起薄纱,露出容颜,温声道:“你是新来的?烦请去唤徐嬷嬷,便说我有事相询。”
“你……”门子见她衣饰朴素,本欲婉拒,却为其纱下容貌所震,竟一时语塞。
此时,府门内忽传来脚步声,一名鬓边微霜,着青裳胡服的中年妇人朝着两人快步走来,还未走近便朝符瑶唤道:“公主!”
“徐兰!”符瑶面露笑容,在门子震惊的目光中踏进府内,和徐兰轻轻拥抱,“半年未见了,幸得你在,我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儿。”
“公主您莫开玩笑了,这是太子殿下……陛下专门为您所建的公主府,规制几近宫中,满长安城也只此一座!”
自前堂至内殿,徐兰口不停歇,细细言说此府占地多广,陛下的赏赐如何布帛成堆、银铢如山,而符瑶听来却意兴阑珊。
半年前,皇兄慕容景率众北上,夺取长安;而她则统军南下,破梁军入蜀。三月之间,荡平蜀地残敌。未几,长安传报,皇兄即帝位,建国号曰魏,封益州为她封地。她又滞留三月,方能归来。
她还记得两人于渭水整军分别前的那一晚,她与阿兄约定的事情。符瑶轻摇螓首,止住徐兰的喋喋,低声问道:“徐兰,那人……”
寥寥几字,一落下,徐兰面色骤僵。
“怎么……难道……”符瑶的脸色霎时苍白。
“不,不,他在,他在的……公主您随我来……”
徐兰扫视四周,府里仆役的目光都投向符瑶,知非言此事之时,只好向她使了个眼色,“陛下已有旨意,请您一归京即入宫相见。可您这般装束……哎,老婢即刻替您备洗沐,您且随婢子回房歇息一会。”
符瑶应下,随一位年轻婢女进入内堂,至寝殿等待。
这宅邸应并非新建,她深知皇兄性情,他并非会为奖赏有功之臣,便轻易劳民伤财之人,想必这府邸原来应该是哪位大官大富的旧宅,被征来改成了公主府罢。
可是这陈设却是用了心的,一切布置和她在平城的闺房别无二致。见到这一幕,符瑶方始觉此宫殿般府邸,确是是自己的居所。
她朝桌前的铜镜看去,镜中女子身着灰褐色胡服,长途跋涉,绾好之发髻已为风尘吹散,略显凌乱。符瑶心中暗叹,方觉徐兰所言不差,自忖此番形容,焉可见人。
只是,方才徐兰的神情……
还未等符瑶细想,婢女便来带她前往汤沐室。一接到回朝述职的旨意,她便从益州出发,到长安这一路皆是快马加鞭,许久未好好沐浴过了。徐兰一边喃喃责她手上剑茧增厚,一会对她身上新添的伤惊慌不已,反倒让符瑶心绪稍安。
沐毕,换上襦裙。未及徐兰开口,符瑶便急急抓住她手臂道:“带我去见他。”
出乎她的意料,她本以为徐兰定会带她去往密室、地牢一类幽闭之所,可她们沿僻静小径蜿蜒而行,最终却行至一处清寂小院之前。
“他……”
“他在院内,公主。”徐兰向后退半步,垂首道:“陛下并未失信,只是为保万全,不得已用了些手段……”
“手段?”闻听此言,符瑶身形一凝,本已迈入庭院的右足悬于半空,一时竟不知是否该再进。
她本已悬着的心,此刻愈发摇荡不定,纵使面朝梁军百万之师时,也未曾如此心悸。
她不免在心中笑话自己,为求速抵长安,她沿途几未合眼,临到关头却反生怯意了。明明她早已下定决心,纵使他恨自己入骨,欲将她千刀万剐,她亦坦然受之。
院子不大,门前动静已传至屋中。遥遥望去,符瑶见到室内有人影晃动,继而是沉重精铁与地面摩擦之声。
屋内探出身子向外张望的男子有着一张她无比熟悉的俊俏面容,他身着一袭素黑色衣衫,双目为一条白布所蒙。
而方才所闻刺耳之声,则源自其足踝所系的沉重镣铐,他似乎是想要出来,却为镣铐所困,只能跪坐在门口,朝着她们的方向张望,神情懵懂好奇,犹如稚子一般。
“他……”符瑶收回了右足,一时踌躇难决,只能将目光移开,“阿兄究竟做了何事?”
“您不要责怪陛下……”徐兰叹道:“此人身份太过殊异,陛下唯恐其于公主、于大魏不利,故而使了些手段毁其神智……”徐兰的声音越说越低,与此同时符瑶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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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越发难看。
正当徐兰暗忖以这位公主往日性情定要发怒时,符瑶却松开了紧攥的拳头,反而温声宽慰她:“我知阿兄的用意,不用担心……阿兄此举,必有其缘由……”
可符瑶心底,并非全然如此作想。她将怒火压下去后,心中仍是五味陈杂。
她原以为会见到一个囚于地牢、恨不能食己肉寝己皮的李怀麟。若果真如此,反倒令她心安几分……可如今慕容景留予她的,却是一个看似除目盲、身形消瘦之外四肢尚全,神智却混沌如稚童的李怀麟,教她如何是好?
“公主?”
徐兰见符瑶伫立在门槛前良久未动,不由得出言提醒:“公主可要入内?虽然这位……公子记忆有些不全,却并非完全痴傻……”
“……”
符瑶又朝门内瞥了一眼,李怀麟仍坐于门侧,正朝着她望过来,仿佛是辨出了她的声音一般——若非那条覆眼白布,二人目光定早已交汇在一起。
一时间她有些恍惚,仿佛隔着那条白布望见了那双水润温柔的眸子。可惜下一瞬,此番追忆便被他此刻稚童般的神情击得粉碎。
“走吧……”符瑶转过身,对徐兰道:“阿兄召我进宫,总不能让他等太久,免得外间谣传我们生了间隙。”
言毕,她率先转身离去,徐兰连忙趋步跟上。
不知怎么,符瑶走得较寻常更快几分,仿佛急欲逃离此地似的。
正当她强抑心绪,思量稍后要如何与慕容景商议此事时,身后却隐约传来几声熟悉的呼唤声:
“瑶……阿瑶!阿瑶!”
符瑶几乎是立即回头,自踏入长安以来,她脸上首次露出惊诧之色。
“公主?”徐兰的听力虽远不如符瑶,却也猜到了几分她回首的缘由,“这位公子虽记忆残缺,却并未忘却公主。他时常念及公主的名讳……老婢亦不大明白是为何……”
“……大约是恨我入骨罢,”符瑶定了定神,她遥望那隐于草木间的寂静院落,笑道:“也罢,这样就好……”
李怀麟,其父乃大梁先帝,其母为大梁皇后,他一降生即册封东宫。自幼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却未成纨绔。虽常为人诟病身为储君太过仁慈,但若非国祚倾覆,亦可为史书上无功无过的守成之君。
只可惜,他生不逢时,遇到了我……符瑶在心中苦笑一声,加快了离去的步伐。
五年前,永熙七年,那年符瑶十六,李怀麟十四。
彼时是三月初旬,海棠初绽。那位如白玉般无暇的东宫储君,与异族血脉的公主初次相逢,二人命途自此纠缠,再难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