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有一段时间,温皎本来都快忘记被骚扰的阴影。
直到某天,王志远忽然把她喊到办公室。
“小温啊,最近回公司适应如何?DA虽然不比尽闻,但在国内生物制药领域,还是首屈一指的。”
“……”
温皎愣是没听懂他要表达什么。
兜兜转转半天,王志远这只笑面虎问起她最近忙什么。
……原来是冲她手头采购任务来的。
“这次采购的是基础类药品,受众群体广,带有公益性质,彼此都很看重。经过前四轮谈判,最后一轮,我们这边有把握和MDE那边,拿到最优报价。”温皎解释。
MDE是全球最大制药公司,拥有世界最先进研发团队。
普通人不一定听说过MDE,但或多或少吃过它们生产的药。
基础类药品需求量大,关乎民生,采购这类药品,需要十足谨慎。
毕竟单粒成本,就算增加半分一厘,综合起来都是天文数字。
温皎:“当然,由于我们双方第一次开展合作,MDE那边负责人相当有诚意,我认为……”
“小温。”王志远不动声色打断。
“为什么——”中年人十指交握,眼皮不动,目光斜抬向上看来,“——不抬高一些呢?”
抬高?
温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王志远紧盯着:“新兴特效药,供不应求。它的价格,理应匹配价值。”
这话把温皎砸懵了:“王总,我不懂您的意思。”
开什么玩笑!
温皎睁大眼睛,心头只觉荒谬。
这是基础民生药,又不是小类药,全国无数家庭都有可能用上。
高价口子要是从DA打开,未来价格只会成倍滚动增长,不堪设想。
要发财也不是这个吃相!
她胸口起伏不平。
王志远盯了她一会,淡笑:“先回去吧,好好考虑。”
这有什么需要考虑的!
先不说非法获利入刑的问题,就是良心上这关,她也半点迈不过去。
温皎推门离开。
之前想过王志远脾气差,领导架子大,爱压榨下属。
为了工资,这些都还勉强能忍受。
没想到他竟敢动这种歪心思!
温皎气得手指都在颤抖。
接下来的谈判,她丝毫不退,言辞温和不失犀利,和团队一起成功拿到预估内的最低报价。
谈判结束后,MDE那边负责人都不吝夸赞:“这位美丽女士真是好厉害,把我们成本价都谈没了。”
温皎笑着回应:“过奖了。贵公司才是真正拯救无数家庭的白衣天使。”
“可别给我们带高帽!”碧眼男人语气夸张,“白衣天使也是要赚钱的!”
温皎莞尔:“既赚钱,也行善。”
事情终于尘埃落定,她只想好好休息。
*
违背了王志远的心思,温皎少不了被他针对。
所以那些故意冷脸,莫名数落,工作量成倍增加,都在温皎意料之中。
直到一次下班,在王志远办公室外,温皎意外看见他身旁的熟悉身影。
那头黄毛,让温皎僵立原地。
费婷注意到她不对劲:“怎么了?”
温皎听见自己声音飘忽又生硬:“王总身边……那个人,是谁?”
费婷被她状态吓到了,解释说那是王志远的侄子,好像叫什么王鹏。
前段时间温皎去尽闻驻派,他还来过好几次。
王鹏。
温皎头皮发麻。
连日来的加班,让她高负荷的心脏怦怦直跳。
一切反常有了解释。
之前还没得罪王志远时,他就莫名其妙的针对打压。
还有那三个人拿到她的住址……
温皎脚下一软,脸色惨白,费婷连忙扶住她:“怎么了,是这几天加班太累了吗?送你去医院?”
“不用。”
温皎撑住额头坐下,缓了一会。
警局时对方临走前恶狠狠的一眼,门口被扔垃圾,楼下等她的一地烟头,大街上的追逐……
终于如数理清乱麻。
酒吧骚扰她被送进局子的,竟然是王志远的侄子!
消息晴天霹雳般炸开,密密麻麻让温皎头痛。
对面两人显然看见了温皎,却并没有走过来。
圆脸黄毛越过费婷,远远朝椅子上的温皎丢了个笑,仿若挑衅。
王志远手插在兜里,没说什么,只是表情很冷,站了一会离开。
温皎当然看出他眼底轻蔑。
那种眼神,让她想起一句很恶心的话——碾死她就像踩死蚂蚁那样轻易。
*
接连几日,温皎精神恍惚。
想过离职的事,但咽不下这口气。犯错的又不是她,凭什么她要一而再地退让?
下午时,温皎接到个电话。
“喂。”
迟迟没等到对方自报家门,反而听到一声笑。
“怎么,情绪这么低沉?离开几个月,不认识我了?”
温皎回了点神,肩头放松些,带上笑意:“什么时候回来的?”
是韩子墨。
“昨晚。”那头语气慵懒,“这不刚落地,就着急让你请客接风吗?”
温皎看了一眼时间:“我还有两个小时下班。到时候叫上厘厘,地点随你挑。”
那边半开玩笑:“嘶,我应该不吃人吧,这么害怕和我单独吃饭?”他追问,“那我说请烛光晚餐赏脸吗?”
他笑起来,像某种乐器发出的舒缓节奏:“上次你回国前,我的话是开玩笑的,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温皎只能说,“你也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叫上林厘吧,叙叙旧。”最终对面妥协了。
奈何不巧的是,林厘晚上家里有事走不开,这顿饭来不了。
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温皎确实不想和韩子墨单独吃饭。
但到这份上,再推辞反而矫情。
餐厅氛围很好,侍从生在旁边演奏小提琴。
坐在靠窗位置,往下一扫就是江畔夜景,连成线的灯光伴随音乐起伏,浪漫氤氲。
但温皎心不在此,低头说:“虽然这话说出口太轻,但我还是想说,在国外那几年,很谢谢你。”
要不是他这场及时雨到来,凭她自己一个人,真的很难撑下去。
于情于理,她都欠着他天大人情。
对面人难得沉默。
温皎觉着稀奇。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流露心不在焉的状态。
第一次是在电话里。
韩子墨刚出国那会,性子像脱缰野马,花天酒地,恨不得将所有新鲜事都亲自尝试一遍。
朋友圈经常是游艇沙滩,以及美得风情各异的女伴。
连温皎这种不怎么关注外界的,都知道韩子墨半年换了三个女朋友。
温皎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
她接到了韩子墨的电话。
对方声音很哑,没头没尾一句:“有时间吗?”
“怎么了?”还没放寒假,温皎坐在寝室。
对面沉默。
“有件事想和你说。”
有事说事啊。
总不至于是被抓进局子等她解救吧。
乍听这么严肃的口吻,温皎迟疑几秒。
那头声音放松下来:“也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
除了期末周背书背得她头疼以外,其他事都不值一提了。
寝室门轻响,孟萌回来了。
温皎注意到和她一起的邱晓思不见踪影。
“在楼下犯花痴呢。”孟萌扔下包,回应温皎的疑惑。
得到答案,温皎收回目光,却错过手机那头很轻的一句话:“你……”
“不好意思,能再重复一遍吗?”温皎语气宁和,“我刚刚没听清。”
有的话是无论如何不敢短时间说第二次了。
韩子墨慌忙找借口挂了电话。
五分钟后,带着一身雪花的邱晓思终于上楼:“姐妹们!楼下有个大帅哥啊!我敢担保绝对不是我们学校的,那气质简直是从韩剧走出来的,还是下雪天那种!”
孟萌一脸冷淡。
沙莎本来话就少,只有温皎接上:“这就是你舍不得上楼的理由?”
邱晓思不以为耻:“要不是冷得受不了,我还能再看半小时。那帅哥整得跟失恋一样,拖着行李箱,不知道还以为找人私奔呢。”
“也不知道得长什么样,才能让如此牛逼的大帅哥,在冰天雪地里忧郁。”
提起忧郁,温皎不由联想刚通过电话的韩子墨,于是推测:“也许喜欢风格多变的。”
窗上一层雾,细雪渐渐停了。
楼下,韩子墨转身往外走。
在国外,他谈过的女朋友数不胜数。
有的眼睛迷人,有的身材高挑,有的性子软糯。
总之就是风格迥异,让人不由怀疑他审美是否患上精神分裂。
韩子墨出国就断了所有旧友的联系,包括温皎。
直到一次宿醉,头痛欲裂,睁眼,一张大脸怼在面前!
韩子墨心脏短暂停跳三秒。
吓他一跳!
这没边界感的该死的洋佬!
一头卷毛的男人笑了笑,字正腔圆张口:“——阿娇。”
外国佬还追中国女星呢?韩子墨揉揉乱糟糟的头发。
结果下一刻,室友用流利英文八卦:“你昨天叫了一整夜这个名字。是抛弃你令你不再相信爱情的初恋吗?”
去特么的爱情。
后脑勺仿佛当头一闷棒。
在并不熟悉的室友注视下,韩子墨抱着头,无声流泪。
不是阿娇。
是阿皎啊。
艳丽的外表,温和的性格,原来都是你。
可惜出国前急匆匆送的手链,并没有让他提前明悟自己的心意。
韩子墨只觉得自己完蛋了。
半年太长,长得他已经干了很多混账事。
半年又太短。
短得他突来的转变,显得毫不真诚。
下次吧。
站在F大女生宿舍楼下,韩子墨默默告诉自己。
下次再说吧。
此后终年,再没人知道他曾因一句荒谬醉话,连夜回国。
*
“谢我干嘛。”
韩子墨不经意泄漏的一句话,让温皎蓦地抬头。
她实在了解他的为人,十分仗义,但做过的事,绝不会推辞谢意。
正因为了解,所以不解。
见温皎皱眉,韩子墨意识到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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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温皎的注意力,已完全被另一边夺去。
“怎么了?”韩子墨扭头,只来得及看见两道背影。
男的格外高挑,穿着西装也显清瘦,属于人群中一眼拔尖的类型。
再然后对方走进包厢,再也看不见。
“看什么?”他疑惑。
温皎语气淡淡:“没什么。”
见她神色如常,韩子墨也就不再多想。
虽然中途发生点小插曲,但好歹她的疑问揭过,韩子墨松了口气。
他那双偏浅的眸子挤出笑意,夜色下显得格外温柔:“我记得你在洛杉矶有家特别喜欢的餐厅,经常一坐就是一下午。这次回来不知道挑什么礼物,就带了几张那里的明信片给你。”
最近几天没睡好,脑子跟生锈似的,温皎思绪有些迟钝。
她愣了两三秒,才想起接过明信片道谢。
缓慢翻看,每张右下角都有类似水印的白色小字“Time”。
金黄梧桐大道,落叶下漫步的行人,夕阳下街边木色长椅……
很多记忆就这样慢慢复苏。
“温皎,你来学校之前,我一直听说你很优秀。”Mila老师一脸惋惜,“可你现在的表现,实在让我看不出半点优秀的痕迹。”
那种平静目光,比失望更刺痛人。
温皎感觉像站在酷暑天里被暴雨淋湿透了,浑身都不舒服,安静走出办公室。
那家餐厅名叫“时间”,开在学校附近,暖色调复古风装修。
整面墙上都是五颜六色便利贴,像开杂货铺似的精彩。
旁边还有一对年轻情侣埋头写写画画,秘密般将明黄贴纸按到墙上,相视一笑。
见温皎盯着墙面,上餐的服务员介绍:“女士,这是本餐厅特色。如果你有什么想记录的,都可以写下来,分享给过去以及未来,所有途经此处的旅人。”
要不说自由开放呢,墙上甚至有不少联系方式。
温皎一一扫过,心情沉得泛不起半丝波澜,完全没有分享欲望。
那段时间因为母亲的事,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压得温皎益发沉默。
她心情不好时,就习惯来这家店坐坐。
某一天,她扫过那些于时间缝隙中生产的零碎物,视线猛然停住。
——OfcourseIloveyou.
——It'smyfaultthatIdidn'tmakeyoufeelit.
——我当然爱你。
——没有让你感受到,是我不对。
看着隽秀有力的英文花体字,已经平静很久的温皎。
骤然低头,湿了眼眶。
是《小王子》里。
她最熟悉的一句。
那一天,她破天荒留了话。
——Pleaseiveme.
——请你原谅我。
是原文的后半句。
也是她长久待在迷雾里的心情。
温皎也没想到,突来的情绪冲动,还会收到“回信”。
那个在时间餐厅留言的UK先生,又在她下面,添了新便利贴。
——There'snoneedtogazeuponforty-foursunsets,it'salreadymorning.
——无需再凝视四十四次日落。世界已是清晨。
一来二去,温皎和这位UK先生,逐渐发展为奇异笔友。
哪怕从未谋面,温皎也觉得对方是她在异国他乡,新认识的唯一挚友。
*
看出温皎心不在焉,这顿饭自然草草结束。
对于没有后续约会的人们来说,时间还相当早。
韩子墨结了账:“绅士可没有让女士付款的习惯。”
“说好我请客。”她刚发工资,还是请得起的。
“你请客,我买单,这并不矛盾。”
大概没人能在口头上说过韩子墨。
他忽然低头,安静看她。
“怎么了?”温皎不解。
他莞尔开口,如沐春风的语气丝毫不让人觉得冒犯:“裙子上脏了,去洗手间擦擦。”
温皎低头一看,果然如此。
裙子收腰部分,不知何时沾上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痕迹。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韩子墨正用臂弯搭着她的外套,神态休闲站在那里等她。
“谢谢。”温皎不自在地接过大衣。
对于她的疏离,韩子墨没说什么。
大概在外人眼中,身材高挑的他们格外般配,连服务员都误将他们当作情侣,送了礼袋。
温皎刚想说不用,韩子墨已经熟稔接过,冲她笑:“人家也是好意。”
温皎无言。
走出餐厅旋转门,韩子墨车就停在外面。
“现在住哪里,送你回去。”他弯腰,自然替她拉开车门。
温皎垂下眼,以为自己回答了。
实际在对方眼中,她根本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地面,神不守舍。
“你——”韩子墨忽然停住,目光幽幽盯着一处。
对方迟迟没有下半句,温皎意识到不对劲。
顺着他的视线,她回头看去。
这才发现。
半明半昧的阴影中,齐厌在他们身后。
不知已经注视了他们多久。